“小妹子!”卜思律急忙环视了一圈,只见四周的树木尽是奇枝怪杈,枯石嶙峋,颇有些瘆人。
卜思律正惊疑间,忽然想起哥黎罕曾叮嘱过不可穷追,猛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刚要回头,脑后风声袭来,急忙本能地将头一低,只见一柄明晃晃的长剑从自己头上掠过,险些便被插入后脑勺。
他心念如电,手中金刀往回一旋护住周身,转头一看,正是吴青!
“小妹子下手好狠。”卜思律见是吴青,心下反而稍定,既然防住了偷袭,便不怕她。
然而吴青却一脸肃然,全没了方才的妩媚风情,手中双剑舞得招招生风,依然是先前的那三十六路落雪连环剑法。
卜思律口中抱怨道:“说好的该我攻十招了,怎么又是你攻?”
吴青丝毫没有要应答的意思,一脸怒气,只管手中剑招连出。
卜思律无奈了,这女人说话不算数也是有的,可都已经不算数了,怎么生气的反而还是她呢?这翻脸翻得好没道理。
吴青这已经是第三次使出这套剑法来,卜思律几乎都能背下来她下一招是什么了,应对起来更加娴熟。
只见吴青将双剑一抬,剑尖朝上,双腕急转,从上朝下同时挽出一堆剑花来,正是那招“西岭千秋”。
卜思律早已猜到她的路数,如方才一般挥起金刀朝前又是一扫,这一次他使了十分的力道,一把将吴青的两柄鸳鸯剑都扫落在地上,他笑道:“妹子,你这招对我没用,哥哥不骗你……”
话音未落,忽然胸口一阵冰凉,剧痛袭心而来。
他低头看去,一柄长剑从胸前鱼贯而入,已没剑柄。
卜思律顿觉手中乏软,金刀“咣啷”一声跌落在地上,紧接着身子已支撑不住,不禁单膝跪倒在地上。
吴青复了笑盈盈的脸色,低下身子靠近他,忽然改用伊穆兰语说道:“你是没骗我,可我会骗你。我的剑术可没那么差,我的剑也不止两把。还有,你说的话,我也都听得懂。”
卜思律费力抬头地看了看,只见地上和金刀并排躺着的是吴青的两把鸳鸯剑,正是方才被自己拨落下来的那两把,然而她手上依然还执了一把,算上胸口中招的这一把,一共是四把剑。
卜思律苦笑一声,心中暗叹,老卜啊老卜,今日是阴沟里翻船了。
这不是鸳鸯双股剑……这是鸳鸯子母剑。外形看着相似,每一股剑又分子母,子剑比母剑略短略薄,既可当成剑用,也可当成暗器。
吴青之前与自己交手,只是一昧地藏拙,显得剑术平平,使的那一招“西岭千秋”前两次也都故意只使了一半,让自己以为用剑花罩住全身剑招便结束了,殊不知那些剑花都是虚招,目的只是趁自己不注意将而将子剑抽出来施展后半招。
吴青见他胸前红了一大片,冷哼一声道:“好了,你快死了,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卜思律觉得浑身冰凉,连单膝也快支撑不住了。他抬头望着吴青,叹了口气,用仅有的力气惨笑道:“你很好看,我老卜这辈子第一次觉得……女人能有你这样好看的……”
吴青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赞美之辞来,不由一怔,她歪头想了一会儿又想不出该怎么回答,待想到了却发现,卜思律已浑身冰凉僵在那里,听不见了。
她想说的是:其实你武艺也挺好的。
卜思律这边离了哥黎罕的本阵不过一会儿功夫,忽然有兵士叫道:“那女人回来了!”
哥黎罕顺着看去,只见远处林间果然出现一白马白袍的女将。
这……只这一会儿功夫,卜思律就败了?
哥黎罕知晓卜思律的本事,怎么想都觉得事有蹊跷。然而那白袍女将执剑立在远处,似是在嘲笑自己不敢前进。
哥黎罕一看天色渐暗,若在这冻原的冰层上过夜,只怕是要冻死人的,何况先前说了要“抢占前方的村庄”,如今裹足不前岂不显得自己是在诓骗众人。
身边的偏将又嚷了起来,说卜思律没回来,怎么这女人倒回来了,定要上去打探个究竟。
如今看来,不动也是不行了。
哥黎罕只得下令道:“前方路狭,大家背对背靠着前进,以防林中有埋伏!”
那白袍女将见哥黎罕率部跟来,调转马头继续向林中缓缓行去,哥黎罕走得有多慢,那女将走得就有多慢。
不一会儿,忽然有兵士惊叫起来:“这不是先前跟着卜思律将军的兄弟么?”
哥黎罕低头一看,果然在不远处的草丛中,横七竖八地堆着不少尸体,正是卜思律的那五百骑兵,其中还夹杂着一些伯都颜的骑射弓兵,看情形是一并中了伏击,几乎没有什么还手的机会就被歼于一处。
真不该让卜思律分兵去探路!
哥黎罕扼腕叹了口气,他往前一看,不知何时那白袍女将已没了踪影,眼前林间的道路却分岔分成了两条。
这该走哪条路呢?
忽然,右边的路上,一个白色身影闪过,依稀是那个女将虚晃了一下便又掩入了林中。
哥黎罕暗忖:她既然是诱我去右边,想必必有埋伏,我走左边的道便是。
他执着缰绳朝左一勒,刚要开口下令朝左行进,忽然耳边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走右边!”
“谁?”哥黎罕一惊。
这声音听起来并不年轻,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不仅说的是伊穆兰语,而且还是十分纯正的血族口音。
声音没有回应。
哥黎罕看了看四下,只有自己的骑兵相随,哪里有什么女人。何况伊穆兰军中都是男人,哪来的女人?
难道是那个白袍女将?
是了,一定是碧海人偷学了伊穆兰语故意来诱导我,想将我引入伏击之地!
哥黎罕握紧缰绳,依然朝左边那条路走去。
忽然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走右边!你这个脑袋瓜简直比格拉布冬还蠢!”语气中颇有些愠怒,显然是在责怪哥黎罕没有相信她。
哥黎罕更吃惊了。
格拉布冬是蚩骨山东边的一个小山丘,因为山形奇特犹如一个又大又扁的铁锅,常被血族人用来耻笑脑子不好使的人就像那格拉布冬蠢笨。
这是当地人才知道的典故,便是鹰族和刃族人也未必会知道,这个女人如何能知道?
哥黎罕心中更加疑惑,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女人必是血族的自己人。
好,那我就信你一回。
哥黎罕朝右一挥手,命道:“朝右前进!”
行不多久,又是岔路。
那声音再次响起:
“右边!”
哥黎罕也说不出为何要相信这个声音,何况眼前这样陌生的岔路,他也没多少自信去判断。
岔路之后又是岔路。
哥黎罕朝前望去,左边的岔路远处站着那个白袍女将,不料他朝右边望去,同样也站着一个白袍女将!
这……怎么会有两个?
必定有一个是假的!
哥黎罕犹豫了一下,实在辨认不出哪个是假的。
这个节骨眼儿上,偏偏那个声音却不给提示了。
哥黎罕忍不住问道:
“呃……这位英雄,能不能指引一下,这左右两边路上的女将,哪边是真哪边是假?”
声音再次响起,语气颇是不屑:
“都是假的!”
“都……都是假的?!”哥黎罕深感意外,不禁问道:“那真的呢?”
声音没有回答。
哥黎罕寻思这种事岂能轻易就知道的,对方答不上来也是正常。不料那声音却又响了起来:
“我知道,但我不告诉你!”
哥黎罕真是要哭笑不得了,心想这女人的性子好生古怪,莫不是答不上来觉得没面子,才故意说不告诉自己?
不料那声音似是猜到他的心思,极不爽快地说道:“我可不是装不知道,我就是不愿意告诉你真的吴青在别处和那个使金刀的笨蛋过招呢!”
卜思律使的正是金刀,这话说是不告诉,实际还是告诉了。哥黎罕一听此言,急忙问道:“英雄知道卜思律在哪里?能不能引一下路带我去找他?”
“不能!”
“为何?”哥黎罕惊愕,他觉得这个女人处事间处处透着古怪,但又似乎没有敌意。
女人嘟哝一句,似是在咒骂什么,但声音太轻,哥黎罕没能听清,只觉得语气极是不高兴。
他暗忖此时还需求教引路,先不要惹得这个人生气比较好,只是这个人只听得见声音却看不见人……他听说话声依稀是从身旁的树林中发出来的,于是抛开话题,朝侧旁的林中恭敬地按血族的礼仪行了一礼,说道:
“还请英雄指教一下,接下去我们该走哪条路?”
他是血烟八骑之首,军中威望颇高,众兵士除了侧近几个人也听到了那女人说话声以外,其余人是听不到的,见主将对着无人处又恭敬又行礼,还道是在向鬼神问路,当下都缄默肃静,不去惊扰。
那女人大约是瞧见了他行礼,语气果然缓和不少,说道:
“你先让后面的兵士都集中到一起,离你越近越好。”
哥黎罕即刻转身传了令下去。
“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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