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块积雪挡在城门后,虽灭不得火,但时铜城门冷却了不少,一时间褪了先前的红色,转而开始冒起阵阵白烟。胡英又使兵士将沙土堆积在先前黑水流过的地方敷在上面,好叫火势不再蔓延。
这样一番折腾下来,已过午时,双方攻守得当,算是打了个平手。
祁烈在远处瞧着城门黑烟和白烟混在一起冲天而上,笑道:“阿里海这一枪虚晃得不错,胡英应是被缠在了北城楼,一时半会儿我料她也不敢离开这里。接下去,就要看哥黎罕他们的了!”
花开并蒂,各表一枝。
阿里海的铁索骑阵与胡英的弓弩手在北城门各显手段一攻一守的同一时间,东城门附近的千凫沼边一万三千的大军正在悄然通过。
刃族的落晶粉很奏效,整个冰面都被冻得结结实实,重装骑兵的蹄铁踏上去如履平地。
哥黎罕按照祁烈的命令,放缓了全军进军的速度,尽量做到无声无息不被人察觉。
哨鹰在这一片冰原上没有发现任何伏兵,按这样的速度,差不多过了午时就可以穿过整片沼泽,将霖州城抛在脑后了。
哥黎罕知道祁烈对他的信任和期待,只要过了霖州城,再不多远便是太液国都。祁烈肯将第一阵交给他,亦是希望他能替血族立下震世的威名!
他远远地朝侧面望去,霖州城的东城门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即便祁烈能将胡英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北门,可整个霖州城驻有六万大军,如何东城门上连一个哨兵都没有呢?不仅如此,连箭楼和角楼都不曾修补,依然是数月前被祁烈毁坏之后的模样。城墙倒是修补过了,可看上去依然破破烂烂,似乎只是草草应付了事。
朱芷凌一死,碧海国的军防便颓废到这个地步了么?
哥黎罕心下一阵狐疑,他是血烟八骑之首,并非只是因为勇猛过人,更是因为其沉稳冷静,有勇有谋。
此时此刻,他的战场直觉告诉他,有诈!
忽然,身后远处疾驰过来一个通传的骑兵,见了哥黎罕便气喘吁吁地禀道:“将军稍待!”
“怎么了?”哥黎罕识得那兵士身后插的军旗是第二阵伯都颜的旗色,他与伯都颜之前曾约定过,若后阵发现了什么敌情,便会火速来报,当下心中一紧。
“伯都颜将军命小人来报,霖州城东的城墙有异样!望将军小心!”
伯都颜自小目力惊人,七百步内的大小物件无不察之入微。他父亲虽是血族人,但母亲却是鹰族远嫁而来的贵族之女,因而身兼两家之长。
他说有异样,必定不寻常!
“伯都颜没说有什么异样吗?”
“将军说,隔了千步之遥,还是瞧得有些不真切,但他看见城墙在动!”
“在动?”哥黎罕忽然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墙是死的,这要如何个动法?
他凝神看了看远处的东面城墙,东城门将整段城墙分成了北段与南段,此时他与伯都颜的两个骑阵都已过了北段城墙和城门,只要再过了南段城墙,便可离开这片冰原越过霖州城。
“全军听令,暂缓行军!”
哥黎罕相信伯都颜的判断,大军在握便绝不可造次。
骑兵阵停了下来,兵士们不安地开始审视四周。
忽然有人喊了起来:“看!墙动了!”
越来越多的人也跟着纷纷惊呼道:“动了!动了!”
哥黎罕定睛看去,忽然明白过来伯都颜的意思。
东侧的南北两段城墙似乎像受了地崩之灾一样正在不停地颤动,同时墙体也在不断地塌落,就像是偷工减料的工事被震塌了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恰好此时遇到了地崩之灾?哥黎罕定了定神,自觉脚下并没有颤动,不由更加诧异。
忽然,阵后又一名伯都颜阵中通传的骑兵疾驰而来,人尚未道已高声叫道:
“将军,大事不好!快,快散开!巨弩要来了!”
“什么?”哥黎罕不解其意,但当他再次转头看向城墙时,他终于明白了……
此时,城墙上的泥土已经被震落了一半,从上半部已经可以清楚看到密密麻麻的巨弩如同叠罗汉一样地架在那里,将整个城墙架成了一堵弩墙。
不,更确切地说,根本就没有城墙,只是两段弩墙上用松软的泥土做了些掩饰!
这使得远处的骑兵阵完全看不出端倪,待哥黎罕和伯都颜到了南段城墙外,切不花和窝达尔尚在北段弩墙的射程内的时候,才一同现了真形。
哥黎罕暗叫不好,大声喝道:“传令下去,所有人,向东急退!远离弩墙!”
哥黎罕是军中老将,他知道弩箭与弓箭颇为不同,弓箭射得快,但射的是弧线,若弓箭手的距离把握不好,或是面对骑兵的速度把握不好,便有可能射到骑兵的身后去。尤其是碰到切不花这般速度奇快的骑兵阵,往往箭还没射几枝就被赶到跟前被冲得七零八落。
弩箭则不同,射的是直线,即便朝上射,也不会角度太高,且贯穿力极强,不管远近都能一箭穿心,血烟八骑中除了阿里海,没有人敢面对弩阵也照样冲锋的。
眼前的这不是弩阵,已是整整两面弩墙,唯一的应对办法就是急退,退出巨型弩车的射程范围。
号令之下,所有骑阵都立刻向东退了二里地。
这个距离,就算是弩墙,也应该射不到了吧。
哥黎罕冷静地想着下一步对策。
如此宽阔的冰原,骑兵只要不进入弓弩兵的射程,便可放手一战。金羽营中多数只是弓弩兵,剩下的主力不过是些步兵,怎会是我血烟八骑的对手?就算有三万步兵倾巢而出,相信也抵不过我哥黎罕和切不花连环双骑阵的轮番冲杀。
退一步说,只要金羽营不出来,自己也没有攻城之意。祁烈交代过,太液国都才是真正的目标!
哥黎罕想到无论是攻是守,都没有破绽,心下略定。只是他依然不放心,生怕敌军还有什么诡计,便驻足观望。
这时候,阵后又疾驰来一人,却是伯都颜本人!
“伯都颜?你怎么亲自来了?”
“放心不下,和哥哥来通个气。”
“不过就是些弩车,我已命急退躲避,料想这个距离他们再放弩箭,也是白费兵器。”
“我记得血焰王曾说会将胡英吸引在北城楼上,可我刚才瞧见城楼上有个将领,穿着红衣红袍甚是鲜艳,依稀是个女人,也不知是不是她,弩墙和城楼上的兵士都是受此人指挥而动。难道血焰王未能拖住胡英?”
哥黎罕摇摇头道:“不会,血焰王怎会连个区区胡英都拖不住,何况还有阿里海,他的本事咱还不知道么?我猜想……此时的霖州城中也许埋伏了不止胡英一个将军。之前大巫神不是说了么?碧海国一共派了四个将军过来。”
伯都颜一怔,道:“也是,那依哥哥看,咱们当如何应对?”
“你即刻速返回自己的阵中,咱们既然在射程之外,就不必恋战,只管继续向南行,他们要是敢追过来,就让窝达尔的骑盾先挡着,再让切不花找准破绽杀上一阵,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好!”伯都颜也觉得如此应对没什么不妥,他和哥黎罕想早日踏平太液的心思是一样的,于是拨转马头,飞奔回了自己的骑阵。
哥黎罕见他行远,正要下令命全军继续前行,忽然远处的弩墙开始射击,巨弩箭不分高低远近漫天袭来,每一支箭都犹如小树的树干那么粗,依然能射出如此远的距离,可见巨弩车的强劲。
然而哥黎罕等四将的骑阵都退得足够远,射出来的弩箭虽多,却无一命中,全都戳在了冰原之上。
射不到还射?
哥黎罕稍加思索,就明白了敌军的用意。
醉翁之意不在酒。金羽营故意将弩箭造得又粗又重,且全部射在了冰面上,是想让冰层坍塌,好让伊穆兰的骑兵全部陷入脚下的冰潭里去。
然而他们不知道,大巫神温兰早已神机妙算,事先将落晶粉撒在这片沼泽之上,冰块的厚度已非寻常,便是这般粗的弩箭刺入冰块,也不过和挠痒一般,引发不了坍塌。
看着那些巨弩之箭还在拼命地朝骑兵阵射来,哥黎罕忍不住哈哈笑了几声,挥了挥手,示意继续前行。
很快便可以离开这片沼泽冰原,离开霖州城了。
哥黎罕眯着眼努力朝东城门楼上望去,看见好像有一个红色的人影站在城头。
还真是个女人么?呵呵,碧海国也只剩下这几个女人了。
他的目力远不如伯都颜,这个距离他是看不清楚的。
不过伯都颜没有猜错,城墙上的红袍将军正是碧海四将之一镇守楚州的涌汐将军邓凝。
邓凝与胡英其实是同时到的霖州城。但邓凝一直隐在营中,并未与林乾墨见面,是以林乾墨以及大多数的守军都以为只有胡英一人坐镇霖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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