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放了嶝岩和扶风二国的战袍,只因这两国最弱,假想可派出的援兵也最少。随后我又放出了长云、西骊、赖丘和蒙舍这四国的徽纹。这次不仅有战袍、还有军旗和少量的兵刃,以及各国各族食用的独特口味的残余干粮。这些东西别人不认识,但我舅舅一定认识。他对诸国事宜知道得越多,就越是相信有外援的势力正在暗中集结。按他的想法,必会揣测圣上如今被温兰的伊穆兰大军牵制在瀚江,没有实力带兵回击,要想迅速又不耗费苍梧国自身兵力平定帝都的办法就只有向诸邦借兵。而且帝都城池坚固难以攻打,所以他一定会猜疑,是不是有那么几个小国将兵力悄悄送入城内,想要从内向外打破战局。”
“可是……如果你舅舅看破是有人弄了几件弄虚作假的战袍而没有实际的兵力,旨在故布疑阵呢?”曹习文想了想。
叶茵一拍他脑袋惊呼道:“习文,没想到你脑子还挺灵光的啊,能想到这一节,不过这是因为你听我哥这么说了才明白的吧?”
徐孚哈哈笑道:“那也不一定,说不定这位小哥和我老徐一样聪明,也想到这一点了呢?我当时听了这计策,就问了这个事儿。苏学士是这么解释的:嶝岩和扶风是鹫尾姑娘一人办妥了的,之后的四国需要更多的人手,所以由鹫尾姑娘带来的十名琉夏好手一同潜入城内,也干得滴水不漏。接下来,这叶尚书肯定会疑心是不是只有战袍没有人,这一次呢,就让我派了一百余人穿着士琅、凤岐、竺理、陨阳这四国的战袍潜入城内。”
“一百多人?!这要怎么潜入?琉夏人会飞檐走壁,可你手下的兵士不识得五行之术,如何来无影去无踪啊?”曹习文奇道。
苏晓尘说道:“慕云氏的历代太师们在修筑帝都时,就挖掘了不少从城外通往城内的密道。这些密道分布在城中各处,有些可供数人逃脱,有些则可供数十上百人潜伏。这些密道甚是隐秘,不易被人察觉。我舅舅对密道一说曾有耳闻,却从不得知详情,如此一知半解反而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我让徐将军派人从密道出,脱下战袍原路返回。我舅舅见了战袍数量大增,自然疑心,且百人的行迹肯定会被巡城的郑崙看见。只要他们看见了人,自然就打消了我舅舅心中只见战袍不见人的疑虑。”
“所以他们就会以为,是真有各国的兵士混入了城中!”曹习文恍然大悟。
“当然,这还远远不够。以我舅舅的心思,他依然还是处于半信半疑的阶段,所以,还需要再用些障眼法。”
“怎么用?”
徐孚抢过话头,得意地说道:“后面的这一次,便是要我亲自带领五百人入密道突然出现在城中,而且还穿着浑戎国的战袍!和那郑崙大干了一仗!”
叶茵奇道:“为何非要是浑戎国的战袍?”
苏晓尘道:“因为浑戎国国力较之前的几个国家要强一些,兵士也多一些,有浑戎国的兵士与郑崙正面短兵相接,对舅舅心里的冲击一定不小。最重要的是,浑戎国向来喜欢蒙面作战,这样一来,乔装后的徐将军及兵士也不容易被看出破绽。”
曹习文忍不住叫道:“但是只有五百人,入城容易只怕出城要难了。我爹说,帝都的龙鳞军可是有两万人呢。这要是遇上了,如何能敌?”
苏晓尘点头道:“龙鳞军确实有两万人没错,但是都分布在帝都各处,帝都这么大,他们也没有办法面面俱到。鹫尾早已探明,郑崙每日巡城只带五百至一千人不等,所以即便遭遇巷战,只要不恋战,不至于逃不脱。”
“可是逃脱了又如何,他们尾随而至,岂不就发现了密道?”
徐孚猛饮了一杯,哈哈大笑起来:“就是要他们追上来,就是要他们发现密道啊!”
“这是为什么啊?”
苏晓尘解释道:“徐将军交手不久便依计佯装不敌,退入密道中。郑崙随即也发现了密道。密道太窄,人多也没用。那一日他最多也只能派了五百兵士跟在后面来追击。他哪里料得到徐将军前脚逃出密道后脚就在出口处将密道口炸坍了,折损了郑崙不少兵力,让他吃了个哑巴亏。”
鹫尾在旁也微笑道:“苏学士果真是好心思,那郑崙吃了亏,自然会把密道之事如实报于叶尚书,这么一来,就把诸国通过密道潜伏进入帝都的假象变成了‘真相’。”
“妈呀,亏你想得出来!”曹习文叹道:“那么现在你舅舅一定是信了各国派了援军一同潜入帝都了吧?”
“不。”苏晓尘摇头道:“我舅舅的心思远比你想象得要细密,到这一步还是不够的。不过心思越是深的人,有时候反而越是容易上当。所以我为他特意留了一步棋。”
“是什么?”
苏晓尘开口诵道:“嶝岩、扶风、士琅、蒙舍、凤岐、竺理、长云、陨阳、西骊、苴羊、浑戎、武琼、越析、静邬、芜芝、赤离、赖丘、大沙,这十八国的徽纹被我依次放入万桦帝都,这个顺序有含义的。”
“不是按照由弱到强的顺序么?”
“是,但不仅仅是。”苏晓尘微笑道:“从嶝岩和扶风到帝都只需五日行程,长云、西骊、赖丘和蒙舍需要七日、剩余的小国则需要……”
“噢,我知道了……是按照路途远近来排的!”
“对!我舅舅心细如发,就算起初不察觉,到后来也一定会琢磨出其中的关联,他会发现陆续出现的十八国增援正是按照路途远近的顺序在帝都各处潜伏。这样一来他就会彻底相信,这一定是圣上连发了十八封密信给邻周的诸邦,意在借兵围剿了!”
曹习文听得傻了眼,心想这读书人的心思果然是摸不到底,这要是换成自己,只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朝叶茵小声嘀咕了一句:“真不知道天底下哪个女子还敢嫁你哥。”
叶茵笑道:“可不是么。换我可不敢,要是让我选,一定选个蠢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曹习文居然暗忖,也不知她觉得我蠢不蠢……
鹫尾忍不住在旁问道:“苏学士,奴婢有一事不明。按理说事态紧急,既然要布下各国增援的疑阵,每日都送些战袍进去岂不是更好,何以总是要隔一日?”
苏晓尘举起酒壶也替鹫尾斟了一杯,笑道:“说起来,这还是因为你呀。你入了青槐山庄探听到巡城之事是陈麒和郑崙各轮一日,我才将计就计,把送徽纹的事只放在郑崙巡城之时。这么一来,我舅舅就会对陈麒心生疑虑,觉得他是不是暗中勾结了敌军,甚至疑心他在巡城的逢单之日已经放入了不少敌军入城!”
“原来是离间之计……可是奴婢在想,如果叶尚书真的是如苏学士所说的那样善察入微,会不会反而让人觉得显了痕迹?哦,奴婢只是随口说说,并无质疑苏学士的意思。”
“鹫尾啊,我看你才是善察入微,连这一点都考虑到了。”苏晓尘拍掌笑道:“不错,这些日子里一直是逢双办事,逢单就歇。我舅舅起了疑心的同时,也会怀疑是有人故意离间。所以,明日是逢单之日,也是陈麒巡城的日子,我想让你再辛苦一趟,独自入城去闹出些动静,让陈麒撞见便好。”
鹫尾想了想,问道:“闹出些动静是不难,可是只我一人入城,未免动静太小。”
“动静太大脱身就难,没有动静也不自然。趁我舅舅正值疑心陈麒之时,故意给陈麒一点小动静,就会让我舅舅觉得陈麒是在掩饰洗脱嫌疑。可是从结果看,陈麒又一个人都没抓着,连个审讯逼供的机会都没有,我舅舅就会疑心陈麒是想故意卖个破绽以自证清白了。所以小动静的分寸才是恰到好处。”
“原来如此……奴婢明白了。”鹫尾醒悟过来,不由再次佩服眼前这位苏学士,心想不愧是连明皇都肯倾心的男子,果然是有些奇处。
徐孚忍不住问道:“那接下来咱们应该……?”
“等。”苏晓尘看了看帐外明月当空,信心满满地说道:“若我估算不错,不出三日,帝都必然生变,我们只须静观,坐收渔利便可。”
徐孚又问:“其实老徐我还有一点不明白,既然鹫尾姑娘本领高强,又能潜入青槐山庄,何不将叶知秋一举刺杀,那么叛军不就群龙无首,自然溃散了么?”
苏晓尘摇摇头道:“陈麒和郑崙都是铁血之人,没有我舅舅在其中调和,难保不会做出些玉石俱焚的事,到时候要屠戮多少百姓那就说不准了。我苦思破城之计,最苦的一点不是如何破城,而是如何破城的同时又能保住百姓。徐将军,为了帝都的百姓,我们必须得隐忍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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