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静静照在临江城中,仿佛给整座城市罩了一层如梦如幻的轻纱。路上卖混沌的小摊儿已经在收拾摊点打烊了。月色融融,人声俱寂,宁谧安详。宽阔的石板路上,一辆华丽的马车得得驶过,马蹄声让这沉沉夜色更显幽静深远。
苏子佩背靠着软垫坐在马车上,借着车窗外透进来的银白的月光,看这旁边侧卧在软垫上醉醺醺的女子,深邃莫测的眼神渐渐变得柔和。那一句“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击中了他心底最柔软的那个角落。年幼时,何曾没有这样的祈盼,希望能遇到卓尔不群专情如一的女子,能得到一份完整无缺的爱情,不与人分享,不离不弃。就如君若水所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自小到大看到的女子,包括娘亲在内,无一不是花心多情的。也许是他要求太高了吧,在这个三夫四郎的社会里,唯一,是太大的奢望,只能在幻想里存在。所以,他要自强自立,不依附于女子而存在。他,不要做一个女人无数男人中的一个。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她,那个英姿飒爽器宇轩昂的女子,她优雅高贵,气度不凡,仿佛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神祗,只要对他微微一笑,或者无意的勾勾唇角,他便会义无反顾奋不顾身的扑向那团明亮的火焰,即使会灼伤自己也在所不惜。他不断压抑着自己的骄傲和任性,不断地委屈自己迎合着她,却发现她,原来给不了他想要的爱情和幸福。
他是决绝的赌徒,他偏执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几分之一的爱情,与人分享的幸福,都是残缺不全的,他情愿受伤,也不要那样的瑕疵品。
“林俊,林俊……”沉睡的女子皱眉,带着哭腔低喃着某个男人的名字,眼角溢出的泪水泄露了她心中的伤痛。苏子佩怔怔的看着她,眼光柔和而有些颓丧。原来,她今晚所说的“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她所说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都不是对他说的,她是对她心中的那个人说的。他皱眉,脸色沉了下来,心中不曾结痂的伤口仿佛又在隐隐作痛,让他慢慢在马车里缩成一团,痛得不能自已。
究竟是谁,可以得到一个女子那样专一执着的爱?
君若水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盛夏的阳光从窗棂外照射进来,室内亦是热浪袭人。她穿着一身白色亵衣,躺在窗边的软榻上。阳光透过窗口刚好照在她的身上,难怪热得汗水涔涔。她哭笑不得,苏子佩可真狠心,把她这样丢太阳下晒着,她好不容易用小黄瓜面膜养白了一点的脸,又得晒黑了。
昨晚是怎么回来的,她一点都不记得了。最后的记忆就是上了马车,软绵绵的倒在车厢里,全身没一点力气,意识也随即模糊。她皱眉,双手撑着躺椅坐起身来,头一阵眩晕。第一次知道宿醉之后的头痛是这样的,上一次还来不及感受就over了。她眯起眼睛,稍稍推开窗户,看着烈日当空,估摸着也大概是十点多的样子了。肚子里也开始咕咕的闹起饥荒来。
她起身,换了件蓝色外衣,推门出去。刚推开门,便看见一个小厮恭敬的等候在门口,见她开了门,马上说:“少夫人,少爷吩咐小人在此候着,一等少夫人醒了就先喝碗醒酒汤,再用餐。”
君若水微微有些惊讶,苏子佩何时对她稍稍展露一点温情?这里面一定有蹊跷。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请少夫人在屋里等着,小人这就去厨房端醒酒汤。”小厮说着退下了。
也罢,这么毒的日头她也不想出门走动。她比较喜欢白雪公主,可不想被晒成黑炭头啊。回身躺回软榻上,随便抽了本书看起来。嘿嘿,没想到苏子佩也喜欢看这些东西。这不就是才子佳人的小说吗?非常的浅白,情节也很简单,但是据青峰说,在金碧朝很是风靡。君若水对着这本叫做《柳心传》的传奇小说,傻笑出声,她终于找到了一条发财之路了。上下五千年的中国文化,人文历史,神话传说,有多少故事可讲啊。她讲一辈子也不会江郎才尽啊。
扣扣的敲门声响起。“少夫人?”刚刚那个小厮低低的询问的声音。
“进来吧。”她收回傻笑,正了正脸色。万一丢了脸,她自己倒无所谓,但苏子佩一定不会让她好过。
喝过醒酒汤,吃过丰盛的餐点,她继续躺回软榻上“疗养”。其实,这段日子,她发现苏府后院有个古韵阁,藏书颇丰。据说是大少爷苏子衿出嫁之前的藏书。苏子衿年幼便爱书成痴,喜藏书,自小饱读诗书,若是身为女子,定能金榜题名呢。如今,苏子衿已出嫁三载,但古韵阁依旧保留如前,每日有小厮丫头打扫,竟是几年如一日,窗明几净纤尘不染。
金碧朝男子识字者少,就是富贵人家的男儿,稍稍识字,读些诗书,便算是才子。以后嫁了人,倒也一门心思去讨妻主欢心去了,真心爱书者甚少。苏家家主苏慕萍精力都放在苏家家业上,无多少闲暇看书。而且近来身体抱恙,在自个的颐心居休养着,自苏子佩和君若水成亲以来就正式交出苏家家业,大小事物都交由苏子佩全权处理。苏子佩也愈加忙起来。说这么多,也就是表明在苏家也就她这一个闲人,有时间有心思去古韵阁看书。反正苏子佩又没有对她禁足,亦没有说古韵阁是禁地。
古韵阁的藏书丰富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不只小说散文神话传说,也有烹饪技巧、食谱、医疗、社会百科、花卉种植等等,不一而论。苏子佩的大哥苏子衿,必定是一个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可人儿吧。不用陪苏子佩外出洽商的时候,君若水就自己到古韵阁看书。她有时会抽几本书回房间看,但大多数时候就坐在古韵阁的地上,背靠着书柜,随手翻,随手看,安静无声,无人打扰,很是惬意。很多医书和现代中医似乎同源,不过医疗典籍都似乎过于浅显,或许是医疗水平还不高吧。有本讲本草的,类似于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对各种药草的样子和功能主治都描述得极为详细。
自在苏园,有些不问世事,超然世外的感觉。与那三名茶商的生意,君若水也没问过一句。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问了,只怕苏子佩会怀疑她惦记着他苏家财产。
“少夫人,门外有一位王夫人求见。”守门的小厮跑来通报。
君若水手捧闲书,慵懒的半卧在紫藤花架下的竹榻上,凝神想了想,在这里她似乎没有任何朋友,不由疑惑的问:“哪位王夫人?”
“她自称和少夫人在醉清风喝过酒。”小厮说着偷偷看了看君若水,不会是少夫人悄悄和人出去喝花酒吧?
难道是那个北方茶商王老板?君若水略一思索,说:“请她进来吧。”
不一会儿,王老板豪爽的笑声便远远的传来。君若水微微一笑,早已在紫藤花架下备了一壶临江白菊静待。
“哈哈,苏夫人好兴致。”王老板笑呵呵的走了过来,很随意的坐在她对面的竹椅上,端起茶杯就往嘴里灌。君若水看着她随意不羁的样子,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每次我像王老板这样喝茶,我家相公便会摇头说我牛饮。”
“喝茶不就是为了解渴,咱莽女一个,可做不来那些斯文的事儿。”王老板自己又倒了一杯,颇为苦恼的说,“这菊花茶味道倒还不错,就是杯子小了点,倒起来太麻烦了。”
君若水听了大笑着说:“那就给王老板换个大些的杯子如何?”
“算了,将就着吧,反正我也不是来喝茶的。”王老板笑道,“还不曾对苏夫人自我介绍吧,鄙人名叫王欣,希望和苏夫人交个朋友。苏夫人愿不愿意,给个痛快话。咱北方人,不喜欢拐弯抹角。”
王欣这人,或许没多少文化,粗人一个,但是她够直率,够坦诚。这样的人做生意,多以诚信取胜。与她结交,绝不是坏事,何况也不便当面拂了人家的面子。君若水心中稍一衡量,微笑着点点头,说:“承蒙王大姐看得起若水,若水自是再愿意不过。”
王欣很高兴的笑了:“我比你年纪大,你叫我一声大姐也不为过。不过今日来得仓促,忘了给若水备份见面礼了。”
“这就是王大姐的不是了,好好的交个朋友,何须那些虚礼?”君若水轻抿了一口菊花茶,甘甜清冽,滋阴明目。苏家的极品临江白菊,在金碧朝都是极有名的,每年产量不过几十斤,除了进贡皇宫,所剩的也就自己喝了,市面上是绝对买不到的。这个王欣,居然还嫌杯子小了。
“说的也是。”王欣点点头,“不过怎么也得意思一下的。不如我做东,请你去今朝醉酒楼吃一顿?”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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