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有雨,又到清晨。
雨丝缕缕,落在三道江上,点起无数涟漪;江风冰冷,拂面清寒。
一艘乌篷船荡然行使在江面上,艄公全副蓑衣,撑杆而行。
赵灵台端坐于乌篷内,望着外面的雨景,默然不语。猫妖则捲伏在他脚边上,打着盹。
牠在新月山庄受了些委屈,但无伤筋骨,很快便又能活蹦乱跳了。毕竟罗冲也是想收牠做灵宠,自不会下重手折磨。
随着船行,猛地间,猫妖被什么惊动,仿佛受了惊吓似的,缩成毛茸茸的一团,浑身颤抖起来。
这一幕,似曾相识。
赵灵台便知船只行使到三通江龙神庙附近了,他忍不住探头出去,很快就看见那一座屹立在水流交汇中的神秘庙堂。
大清早的,又下着雨,并没有香客前来参拜上香。倒是乌篷船的艄公见了神庙,当即跪倒在船头上,虔诚地磕拜起来,口中念叨有词,大概是祈求风平浪静,行船安稳之类的内容。
对此赵灵台没有任何轻视之意,他知道龙神庙不凡,也触感到了些端倪,只是目前还无法一窥奥秘罢了。
在天庭体系中,神道是极为重要的一环。虽然人间成为遗弃之地,但借助显灵等手段,便存在神灵。又或者,有些神,其实是三大仙门竖立起来的,作为秩序统治的一部分。
想当初,赵灵台被分配到蟠桃园看门,属于仙仆,在本质上,就是个神职,是最低等的杂役当差。但是有升迁空间和通道的,虽然在几率上,颇为渺茫,得熬诸多岁月才行。
想要擢升,除了表现优异外,上头还得有天仙大神们青睐,这才能升职。
却不知这龙神庙的神,属于哪个品阶层次。
拜完了,艄公继续划桨,船只悠悠,远离了龙神庙,这时猫妖才恢复正常,有了精神。
……
南海下雨,渡三道江,过了秦岭,进入扬州地域,却见雨雪纷飞,满地银装素裹。
天寒地冻,赵灵台自不能再穿单衣,而是换了一身棉袍,裹得厚厚的,头上戴毡帽,脖子上又围了一条毛巾,把半边脸都包了起来,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这一路来,除了坐船,其余的都是步行。之所以不选择骑马,只因为想多走走路,说玄虚点:他走的,并不是路,而是此生!
从灵台去南海如是,从南海归灵台,同样如是。
走路当然不会有多快,但时日对他而言,现在只是个数字。
有时候赵灵台甚至在想,前世的自己,是不是走得太快了……
日出而行,日暮而息,走过青山,趟过河流,穿过一座座或热闹,或冷清的村镇,吃过各种各样的粮食……
或者,这也是一种修行。
这一日,风雪尤其大,赵灵台正走在路上,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马车辚辚,一队人马正往前方赶。
赵灵台走路,一向习惯于靠边行,自无需避让。
这队人马阵容不小,足有十辆马车,每一辆马车都是那种长厢式的大马车,由四匹马拉着。
马车边上,有骑士护卫,约有四五十骑。
赵灵台的注意力放在那些马上,立刻认出这不是普通的马,而是秦岭兽马,用良驹和一种名叫“宛螟”的猛兽杂交而生。
马匹不俗,马上骑士都是通玄境以上的修士。
“难道是秦岭剑盟的大人物出行?”
赵灵台心中暗道,可如此阵仗,却无旗幡,马车上也没有贴上秦岭剑盟的标识,很是让人生疑。
想到秦岭剑盟,赵灵台莫名有几分情绪波动。
剑盟乃老牌宗派,由五个门派联合组成,成分颇为复杂,而每隔十年,五派便会举行一次盟主大会,各选代表出来角逐盟主之位。
在以前,秦岭剑盟贵为十大宗派之一,不过后来其位置被灵台剑派取而代之,从此以后,一直在走下坡路。
赵灵台自是记得,正是在那届宗派大会,他击败了剑盟老盟主宋雕光,获得胜利,从而让灵台跻身十大宗派行列。
时隔多年,现在是谁当剑盟盟主了?
仿佛叫“罗千秋”,前些日子,败于阿奴锤下。
对于别派的事,赵灵台并不是很在意,现在只是见到剑盟有名的秦岭兽马队伍,想起了些旧事而已。
兽马铁蹄,践踏风雪,虎虎生风。
在队伍经过的时候,一道道目光落在路边的赵灵台身上,目光中带着审视、带着怀疑、甚至带着警惕……
不过由于赵灵台一直没有什么异样举动,骑士们便不予理会。
在第三辆马车经过的时候,窗帘子被掀开一角,露出半张稚气未脱的脸庞,一个孩子坐在车里面,一双乌黑的眼睛好奇地看着站在风雪中的赵灵台。
“知罔,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这样!”
一把严肃的女声响起,车厢内还坐着一个女子,身段仿佛妖娆,训人的声音如同玉珠落盘,清脆好听。
然后窗帘子放下来了。
马车辚辚,呼啸远去。
这队人马离开后,赵灵台继续前行。
将近傍晚时分,风雪才慢慢小了下来,前面出现了一个小镇。
羊角镇!
赵灵台去往南海的时候,曾路过此地,还在镇上唯一的客栈住了一晚。
那客栈倒有个特别名字,唤作“挂角”。
赵灵台虽然是个修行之人,体格不俗,但在恶劣的风雪天气中徒步走了偌久,也是感到有点疲惫了。想到客栈中滚烫的热汤,还有大碗的肉食,以及热酒,他的脚步便不禁走快起来。
然而到了那挂角客栈,就见到一匹匹彪悍的兽马拴在院子里,马车也停在边上,那队人马可能为了避风雪,选择了在镇上过夜。如此一来,根本不用上前询问,便能知道客栈已经爆满,被对方包了下来。
赵灵台叹了口气,只得退而求次,到旁边一户人家询问。在他掏出一锭银子后,那对中年夫妻便很热情地把他请了进去。不过寻常人家,家中并无客房一说,所以赵灵台只得住到外面一件狭小的柴房中。
收了大银子,房主颇为过意不去,就叫浑家杀了家里一只老母鸡,弄干净了,剁碎,直接在柴房中生火,用一口泥炉子炖了起来,又煮了半斤米饭,全送到柴房,给赵灵台一个人享用。他们人家,却早已吃过晚饭了。
赵灵台道了声谢,自不客气,等鸡炖得差不多了,就提筷开吃。家养的老母鸡,味道颇为不错。
吃饱喝足,略作收拾,便坐在房中,闭目养神,至于上床睡觉,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早可有可无。
炉炭明亮,暖气袅袅。
不知过了多久,应该已是夜深时分,外面的雪还在下着,雪花落到屋顶上,簌簌作响。
便在此际,猛地马嘶人喊,轰然响起,正是从挂角客栈那边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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