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植和瞿式耜商量完毕,起身告别。这个房子并不是瞿式耜的家,而是都察院一个低级御史的家。李瞿二人都是阁老,大张旗鼓的会面影响太大,所以借用瞿式耜一个门生的家用来密谋。
这次东林党和粤党联手是瞿式耜首先提出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削弱朝中楚党的势力。
瞿式耜作为杰出政治家,自然不能一上来就追着马明远死缠烂打,那没什么用处还落了下乘。所以在第一步瞿式耜利用桂王事件煽动朝中大臣起来反对皇帝的不公,利用舆论逼迫皇帝同意给朱由榔谥号。
当然以瞿式耜对皇帝朱宏三的了解,这件事必定没什么作用,唯一的用处就是将朝政搅乱,引开朱宏三的注意力。因为新朝厂卫势力太强,稍有一些风吹草动就能被皇帝知晓,所以瞿式耜才利用桂王的事大做文章。不过桂王之事也有瞿式耜的小算计在里面,瞿式耜当年是永历朝廷的阁老,不给桂王谥号那自己岂不是成了贰臣?所以利用桂王正是一箭双雕。
事情也按照瞿式耜的安排发展,最开始是一些低级御史上书,但是皇帝并没有重视,紧接着一些中级官吏的上书惹恼了皇帝,将这些人纷纷贬官。朱宏三这么做正落入瞿式耜的算计中,朝廷这些大小文官看到皇帝竟然无故随意处置自己人,那朝廷体统怎么办?朝廷法度怎么办?以后这朝廷还不成了你皇帝的一言堂?如果不替那些贬官的文人说话,将来轮到自己时还谁能替自己说话?
明代皇帝大概是中国古代史上最倒霉的皇帝,文人政治在明代已经发展到巅峰,而皇权是具有排他性的,和讲究分权的士人集团天然对立。所以明代才出了那么多奇葩皇帝,什么蟋蟀皇帝、木匠皇帝、道士皇帝等。不过也正因为皇帝的不作为,明代中后期才经济大发展,在万历年间更是达到人口一亿七八千万。
朝中这些心怀天下的文人,看到皇帝这样不讲道理纷纷站出来反对皇帝,这已经不分什么党派了,而是文臣的一次集体反抗皇权。
事情到这还在瞿式耜的控制中,但是接下来就有些脱离控制了,一些大臣看到皇帝不作为,根本不见他们,就将目标转到太子身上,希望作为储君的太子站出来为他们说话。哪想到太子也被皇帝训斥,现在更传出来皇帝要换太子的传闻。
瞿式耜听说后心中大惊,东林党虽然和马明远不睦,但是在国家正统性上两支势力却是一致的,那就是维护立嫡以长的传统,这绝对是不能改变的。
因为按照儒家来讲,太子朱海正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深通儒学典籍,对待士大夫恭敬有礼,治理国政半点不差,将来即位后得贤明人士辅佐,必定能开创一番盛世。当然,这个贤明人士指的自然是东林党自己,而不是以马明远为首的那些楚党们。
原本瞿式耜还想让事件继续发酵,但是现在已经将太子卷进来,在不执行后续计划太子之位就要不保,所以今天瞿式耜才联系李植,准备在三天后的大朝会发动,争取将楚党势力驱逐出内阁。
瞿式耜看到李植出了大门,对身边站立的学生,都察院河南巡按李文熙说道:“叔豹,三日后的大朝会由你先出手,你准备好了吗?”
巡按是都察院专有官职,性质有些像后世的中央检查组,都察院按照行省划分,每省设立一个巡按,负责对全省的官员考察、举劾,虽然品级是正七品,但是手中权力很大。
李文熙是云南文山人,在瞿式耜辅佐朱由榔时考上永历朝廷的进士,也就拜了瞿式耜为老师。在官场上这种师生关系比父子关系还要管用,学生依托老师的能量可以找个好职位,老师退休后也可以借着学生的帮助,不至于被人清算,所以明代父子反目的事很多,但是学生背叛老师大概只有张居正的弟子刘台一人。
李文熙当年中了进士后成了云南的一个县令,紧接着朱由榔被朱宏三撵的满地乱跑,李文熙也就成了丧家犬。原本李文熙这种无根无势的小官僚,也就回家读书了事,但是没想到瞿式耜的老朋友吕大器当了云贵总督,有了吕大器的帮忙,李文熙官职不降反升,成了昆明府的推官。
等到瞿式耜入阁主管都察院、科道御史后,马上将自己的这个学生从云南调到北京,担任一个省的巡按。
巡按正七品,比正六品的推官低了一级,但是推官这种佐尹官那里是清流能比的,御史可是又清又贵,所以李文熙对自己的老师瞿式耜很是感激。
李文熙听老师这么说赶紧拱手回答道:“老师放心,折子已经写完,就等朝会了!可是。。。”
瞿式耜看到李文熙有话要说,问道:“叔豹,你我师徒无间,有什么话就说!”
“是,老师!李阁老为人奸滑,弟子怕朝会时粤党不会帮忙啊!”
“叔豹,这个你放心,粤党看到楚党在江苏得到很多利益,心中早已不满,这次就是老夫不找李植,他也会来找老夫的!”
李文熙只是一个低级小官,还不懂那些高层政治,现在自己老师说了没事,那自己也只能相信了。
瞿式耜安抚李文熙后,自己也出了门坐上小轿回到家中,等候三日后的大朝会。
朝会这个制度出自周代,《周礼·春官·大宗伯》中记载:“春见曰朝,夏见曰宗,秋见曰觐,冬见曰遇,时见曰会,殷见曰同。”这便是对“朝会”的解释。诸侯、百官朝见天子的时辰是早晨,故称之曰“朝”。天子接见诸侯、百官的政治目的是图天下之事,同时询问地方的治理情况,谓之图考绩,类似后世对各级官员的“绩效考核”或者“目标管理”。
明代朝会有一整套制度,朱元璋规定每天必须上早朝,老朱这么规定也没办法,江山是他自己的自然要牢牢掌握。下一任皇帝朱棣也算苦出身,也知道早朝的重要性,但是等到朱棣的孙子明英宗朱祁镇上位后就变了。因为朱祁镇年纪小,规定早朝奏事必须预进事目,并限制每朝奏事件数,早朝政治功能大为弱化。等到同样是幼君的万历继位,改为每月逢三、六、九日上朝,从此早朝一月只举行九次,不可再称“日朝”了。至于万历长大后,更是数十年不上朝。
朱宏三占领南京后,又将早朝制度恢复起来,不过每天天不亮上朝实在折磨人,所以朱宏三规定每月上两次朝,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并且将这种朝会叫做大朝会。
自然这种在京四品官员和所有科道御史参加的大朝会已经失去了探讨国事的目的,完全成了礼仪性质的见面会,大家每月拿出两天见见面,同时见见皇帝,让皇帝看看自己还很拼命干活,同时皇帝鼓励大家要安心工作,皇帝我不是瞎子,你们干的工作我都看的清楚,将来一定能让你们升官发财。
不过这些京官都是人精,那里不清楚这是皇帝玩的手段。如果在四品以前自己努力还能有机会出头的话,到了四品成了高级官员,那就不是能力的问题了。要想升官运气、能力、名望、圣眷和自己的老师缺一个不可。
七月十五这天早上,瞿式耜起的很早,在老妻邵氏的服侍下吃了早饭。这时有丫环将瞿式耜大红官服取了过来,想要服侍老爷穿衣服。
瞿式耜看了看对邵氏说道:“夫人,去将新发的官服拿来,今天穿新衣服!”明代规矩官服由朝廷发放,每年在正月和七月发放,夏服一套棉服一套。
邵氏听瞿式耜这么说一愣,瞿式耜向来节俭,每次都是旧官服穿破后才换新的,这次怎么要穿新衣服了?
邵氏对丫环点点头,让她去取新官服,邵氏和瞿式耜成婚数十年,早已经熟悉瞿式耜的性子,今天必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当年瞿式耜上书为老师钱谦益鸣不平也是这样。
邵氏用颤抖的声音问道:“老爷,可是今日朝会有什么大事?”
瞿式耜一皱眉说道:“妇人家你知道什么!”瞿式耜说完感觉有些语气重了,叹了口气说道:“夫人,你和瞿某成婚四十多年,为瞿某生育儿女,瞿某愧对于你啊!今天如果瞿某有什么不测,你收拾一下回常熟老家吧,让瞿玄销、瞿玄锡他们几个也不要当官了,回家务农吧!”
瞿式耜一共三个儿子,瞿玄销、瞿玄锡是长子和二子,现已成年,在外地当县令一级的小官,瞿式耜还有一个妾生的庶子瞿嵩钖,因为年幼并没在北京,而是在常熟老家。
邵氏听瞿式耜这么说眼泪下来了,当年兵荒马乱都活了下来,没想到现在国家太平了怎么反倒要死了?
“老爷,可是皇帝要杀你?要不咱们不当这个官了,回家务农不好吗?”
“妇人家言,大丈夫就要共赴国难,怎能苟且偷生?好了,老夫回不来你就回常熟老家!”瞿式耜说完离开瞿府进宫参加朝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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