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不吃吗?“
”这个不酸,你真的不吃?“
陆遐冰雪消融,一理会他,那男子好似有说不完的话,举着糖葫芦,笑意暖融墨瞳生辉,”我给你留一颗吧,给晴姐姐也留一颗?"
“你怎么不分一颗给我?”
谢映君袖手在旁看他分糖葫芦,忍不住伸手讨要,他俊秀的眉眼定定地看她片刻,突然把剩下的糖葫芦全塞进嘴里。
嘴里鼓囊囊,他俊脸气呼呼地说着什么。谢映君不防他如此动作,两肩直抖,趴在陆遐肩上笑得直颤,最后实在憋不过,终于放声大笑。
不就是一颗糖葫芦,看他给急的,至于吗?
端阳眼里喷火。
陆遐抿唇也笑,“没人抢你的,怎么吃得那么急?你看,糖渍糊了满脸。”
袖袋里有阿晴准备的帕子,陆遐让他取出来擦拭糖渍。
端阳一手拿帕子急晃晃一顿乱擦,一手犹指着谢映君,可惜嘴里腾不出位置,含糊说了一连串谁也听不懂的话。
谢映君听了更乐。
端阳脸色陡黑,可惜实在腾不出嘴来骂她,大有她再笑就要掐起来的架势。
陆遐急忙拉住谢映君,”好了,莫要再逗他。你当真留他在容膝阁?“
一休战,端阳又被其他事物分神,陆遐只得趁机叮嘱,”别走远了。“
谢映君袖手一改嬉笑颜色,“没有其他更好的去处,让他一个人在客栈,今日情形你也看见?”
他出手让人惊惧,总要放在眼皮底下才安心,不然还不知要闹出大多的事来,今日尚能赔偿银钱了事,万一…
“他上次醒来倒跟今日不太一样…可像习武之人?”
谢映君沉思今日的试探,“…还真说不准。”
陆遐投来诧异的眼神,谢映君摆手低声在她耳边道,“你还不知道我那功夫么,吓唬人可以,真跟高手过招只有认输的份。他有心隐瞒如何探查得出来?”
这话却不能教端阳听见,客栈一击不中,他说不定误会谢映君武功在他之上也未可知。
“没有武功,只有臂力天赋异禀一说了。”陆遐垂首沉思,“今日情形…放他在容膝阁我怕另出事端…”
他能单手将桌案扔出,臂力实在惊人,可惜她与映君看不透男子虚实。
在容膝阁里闹起来…后果不堪设想,谢映君也静默,万一他闹起来把容膝阁的桌椅给…
她一想,额际顿时抽疼。
“这样吧…还是按你的意思,不去容膝阁。父亲生前有一处小院,僻静清幽,我只有过节的时候才回去。不如就去那里,有事只需托人捎个口信,你若需要,我便派几个人过去收拾。”
“…也好。”
陆遐轻搁笔墨,脸上有未尽的沉思之意,待墨色干透才重重合上帖子,静默看着小院窗外景致出神,侧颜清婉如莲,恬静雅秀。
阿晴回来掩上房门,如在书院时一般,轻手轻脚为她换上一盏新茶。
茶汤微绿,入口陆遐挑眉,是谢映君私藏的一盏青,茶汤颜色与茶碗的釉色相映成趣。
阿晴跟在身边久了,知道陆遐习惯,只静候在一旁,唯恐打扰她。
陆遐轻饮了口,待心中思量定,才微侧臻首温声道,“原来是你回来了,难怪这般妥帖。坐吧,你母亲一切安好吗?”
阿晴歉意道,“惊扰小姐深思。”
陆遐星眸含笑,拉她坐在自己身侧,“不惊扰,快说说,你母亲如何?”
她许久未见过阿晴母亲,只记得是个爽利厚道的妇人,她一人拉扯阿晴长大不容易,可惜阿晴随她远在书院,母女俩不能常见面,只有书信来往。
“阿母还是老样子,闲时就去邻居家唠嗑,只是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
“她记挂小姐,惦记着要做一桌好菜给您,一再托我问好。”
“劳她记挂,一直把我当成半个女儿看待。”陆遐轻声叹息,“等安定下来一定去府上叨扰。”
“真的?”阿晴笑逐颜开,“阿母一定高兴坏了!”
她细细道来,知道家里一切安好,陆遐总算放下心,“你随我远在书院,难得回来一趟。此次还须待些时日,左右我这里无事,你多回去陪陪她。”
阿晴知她脾气,还是婉拒道,“阿母知道小姐宽厚,让我不可恃宠而骄,我想着晚间回去看一看就是了。”
哪有放着自家小姐不管,让容膝阁服侍的道理,况且端阳需要人看顾。
“如此,依你。”小丫头是个有主意的人,陆遐也不强求。
阿晴咬唇几番欲言又止,她敏锐查觉,“可是家里有难言之隐?不妨直言。”
阿晴双足一磕,向她行大礼,“我听书童说端阳闯了大祸,还连累小姐破费,他是我救回来的,要罚有我一份。”
当时若不是她心软从端阳河救人,怎会惹出后面的事端?她回家探亲,不知发生了何事,也是今日才从书童口中得知当日情形,来的路上心里不免暗暗自责。
小姐宽和,底下之人却不该仗着她宽厚的性情胡来,给她添麻烦,此次出了这等大事,要打要罚,阿晴也心甘情愿。
陆遐回身正坐,小丫头诚惶诚恐,以额抵地不敢起身,
只得看她头顶的细旋道,“我既允许你救他,自然有看顾之责,此次出事是我思虑不周所致,与你无关。你莫要自责,站起来说话。”
话里宽容,却不容拒绝,阿晴眼眶一热,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哭得鼻子通红。
“傻丫头,多大的事就值得你掉金豆子?”
陆遐起身引她坐下,取过帕子替阿晴拭泪。
“眼睛都哭红了,怎么也苦不过你刚入书院时,是不是?傻丫头,天大的事有我担着。”
“我是伤心小姐被斥,离开书院,我没能帮上忙,还惹事让您烦心…”少女眼里闪着泪光,满满尽是自责。
陆遐素手一顿,慢慢放下拭泪的帕子,星眸里翻滚着阿晴难懂的情绪,眸光渐渐黯淡,涩然道,“你们…你们是不是觉得我非留在书院不可?”
“可您是书院的人…不在书院…该在哪里?”
阿晴自十二岁起跟在陆遐身边,看她读书、作画,何尝有过如此艰难境地。她忠心护主,一路上为离开书院的事愤愤不平,却看不懂自家小姐的心思。
要她说离开书院有什么好?不但天南地北游历,有时赶不上宿头,还要在破庙暂歇,小姐过去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小侍女暗暗为陆遐不平:要怪就怪先生太不讲理!
连贴身服侍的侍女都是这么想的,更遑论其他人了,他们大概也是这般罢。
陆遐敛去惆怅神色,揭过话题,“…罢了,不说这个了,眼下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她闻言果然打起精神,睫上还挂着泪珠,“您说!阿晴一定办妥。”
陆遐收到回音,是在五日后。
彼时她与谢映君正与端阳周旋,“你到底下不下来?”
院子里有一榕树,长得枝叶繁茂,参天蔽日,遥望如盖。
端阳四肢紧抱着枝干,连声摇头,“姐姐你肯定又要罚我!我不上当,我不下去!”
簌簌摇动的枝叶晃得陆遐心惊,不知他怎么上树,身手敏捷如斯。
“你还知道你该罚,谁让你把吃池塘里的鱼都吃了!”谢映君叉腰仰头怒斥,“万一吃出事更傻了怎么办?”
她怒容满面,几番周旋下来,耐心业已用尽,一开始语气尚算和缓,久了隐隐带怒。
这话可不能说,陆遐来不及拦她,果然树上那个听了更气,“哼!你做什么骂我傻?姐姐都不曾这么骂过我,我不与你说话!”
“你还倔上了!”
“你给我下来!”
“不下!”
“下不下来?”
“不、下! ”
陆遐眼见两人又斗上嘴,拉住谢映君,软声劝她,“你别跟他吵…他就是这脾气”
树上那个她眼下劝不动,想来劝劝树下这个还是可以的。
谢映君怒极甩袖,明目喷火,“想让我顺着他,门都没有!”
那些鱼都是她闲暇时养的,平日宝贝得很,教他吃了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我才不稀罕!”树上那个有心同她作对,干脆应道。
“你!”
又吵过一回,夏日艳阳满天,两人俱是口干舌燥。
趁着他们休战,阿晴给谢映君递上一盏茶,她仰头灌了一盏,仍旧不够。
陆遐悄声在耳边叮嘱几句,阿晴再回来手中便端着碗冰镇甜汤。
谢映君晓得陆遐用计诱端阳,接过甜汤慢条斯理地喝着,“阿晴你的手艺越发好了。”
“谢阁主夸奖。”
“这么好喝的甜汤可惜某人喝不上啊!”
树上端阳被日头晒得恹恹不动,他翻身似嘀咕一句什么,陆遐耳力好听得清楚,忍不住抿唇一笑。
“若阁主喜欢,厨房还剩一碗,我这就去端来。”
“哎…连喝两碗你怎么不撑得慌?”
“晴姐姐…你给我留一碗…”
“姐姐你也不管管她…”
余光轻扫,他被甜汤所诱,有下来之意,陆遐只作不知,仍旧站在树下与谢映君在树下闲谈,“那日报刺史府路引损毁之时,给古大人递了帖子,今日书童送来回帖,让我到府一叙。”
“这是好事,你送拜帖怎么不让容膝阁的人替你去?”
晏北是容膝阁的人,路引损毁有他一份责任,谢映君有心要派他给陆遐跑腿,谁知她早已办得妥妥贴贴。
陆遐将阿晴送来的甜汤推前几分,“酷暑难耐,实在难熬,何必劳烦阁里的人特地跑一趟。”
“你太见外了,出来跑腿他们高兴还来不及,不过这天暑热确实难熬,还好有这碗冰-镇-甜-汤-”
树上端阳恨恨摇落不少树叶,落了树下两人一身。
“端阳你到底下不下来?甜汤给了谢姐姐,等下不许哭。”
树上端阳从繁茂的枝叶里探出头,“…那我不喝甜汤了,你别罚我成吗?
他虽然嘴馋,相较之下还是觉得罚抄更难熬,他上次抄得手指都肿了,姐姐也不肯松口,爬树和吃鱼的事姐姐铁定要罚他!
“你先下来,树上危险。”陆遐不肯轻易答应,与他打着商量。
他如今本事见长,还学会讨价还价了。
树下女子婷婷站着,仰头露出纤细脖颈,居高临下,那双星眸盛满他一人。
艳阳高照暑热难耐,端阳却莫名地觉得欢喜。
“…我乖乖下来能随姐姐出门吗?”他听见姐姐与那个讨人厌的谢阁主说话,知道她晚些要出门,他眼下乖乖的,姐姐应该会答应吧…
阳光明灿,他盯着陆遐,双瞳黑亮,“我会好好听话,你不信的话可以约…约法…”
上次姐姐教的词叫什么来着,这个时候倒想不起来了。
树枝随着他的动作又是一阵急颤,隐约有劈裂声响,陆遐倒吸一口凉气,生怕他又胡闹,“叫约法三章,你先下来…别乱动、树枝要断了!”
“哎哟”
“小心!”
谢映君和阿晴大惊,两人上前护住陆遐。
树枝应声而断,端阳啪地一声重摔,他摸着屁股疼得呲牙咧嘴,仍强忍痛一骨碌坐起,“姐姐…看在我摔疼得份上,让我跟你出门吧?”
陆遐简直要被他气笑了,烟眉蹙起,看着跟前的人道,“你还敢讨价还价?休要得寸进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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