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璃再也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的走进了细密的雨幕。
“你要去哪?”江倚青分明有伞的,却又不晓得遗落在了何处,她只能跟在温璃的身后,踉跄的穿过人群,穿过街道,垂在河面的嫩柳轻轻摇晃,后来又上了山,道路两旁栽种着高大的桂树,有几个小孩在树干上吊了秋千,腿脚也轻轻的跟着晃悠。
世界都在摇晃,崩塌。
江倚青的步伐已经有些虚浮了,一步一步像是踏在云里。
道路尽头有人影幢幢,江倚青依稀看见了那些面孔,她惊惧的后退了几步,后来索性抱着头蹲在地上。
“姐姐。”
从远处传来一声呼喊,江倚青抬头,正对上一张冷冽又柔和的女孩面容,她穿着淡蓝色的冲锋衣,那是她买给小孩的衣服,她站在人群的中央,金发披肩散开,雨水打湿了她的眉眼,她的目光柔和而缱绻,似乎有无限的柔情。
“你来看我了。”
为什么要这么说,她们明明一直在一起,明明只短暂的分开了几天,温璃只是回家祭祖去了,江倚青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轻言细语的哄着她:“雨下大了,你淋不得雨,会生病的,我们回家好不好。”
温璃摇摇头,有些固执地说:“这里很好,我不回去了。”
不回去了?
为什么要留着这里……
江倚青举目四望,这里没有桂树,没有嬉闹的儿童,只有林立的墓碑。
江倚青此刻已经难以抑制的流下了泪水:“跟我回家,只有我们两个永远在一起,谁都不会再把我们分开,过去都是我的错,你是不是还在生气,还没有原谅我对不对?”
温璃摇摇头,她终于走出了人群,走到了江倚青的面前,她仍然是初见的那副样子,身材纤挑,脊骨挺立,冷傲又漂亮,只是唇色白如素纸,瞳孔像是月下的一泓冷泉。
她接过江倚青手里的菊花,仔仔细细的闻了闻,温璃的神色变了,这花怎么会在自己手里,她为什么会拿菊花,是要祭奠谁?
“我原谅你了。”
温璃此刻的神情,很像是她们初遇的那一晚,脆弱又倔强,她轻声说:“姐姐,是你不原谅自己。”
“去看医生吧。”温璃拉住她的手。
那张被自己撕碎的名片,又完完整整的回到了她的掌心。
“我不去看医生,去看医生你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江倚青几乎要被痛苦吞噬,她再度把名片撕的粉碎,纸片雪花似的落在泥泞的地面上,她流着泪,一步步的后退,仿佛痛苦是可以逃避的。
“‘人生老病死,终归是有定数的,人又能做些什么呢,有些离去是无法阻拦的。’姐姐,这是你对我说过的话,我知道,你很难接受我的离去,但你终归要开始新的生活。”温璃的身影慢慢变淡了,像是细雨朦胧的薄雾,“我也希望你能好好生活,幸福美满。”
“我不要,我不要……”
江倚青完全无计可施了,她只能一遍遍的表达着自己的抗拒:“你为什么要这样,别走好不好,我们回家,回家……”
这场雨越下越大,越来越冷,她的声音连同温璃的声音,一同散在雨里。
“姐姐,我回不去了。”
终于,温璃的身影缥缈的散去。
江倚青怔愣的站在原地,被风雨裹挟,她的体温渐渐流逝。
看着阴霾的天空,她静静的想,带走温璃生命的那场雨是否也这样凄冷呢?
没有人能给她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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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犹有春日
温璃进山时,没想过会遭遇极端天气。
直到天空落下了半个拇指大的冰雹,乌云裹着着低温,迅速的压下来。
这是一场近十年不曾遭遇的冻雨。
温璃不愿意半途而废,心想着糟糕的天气也许很快就过去了,她那时的心理状态不好,迫切的想要宣泄,而疲惫是很好的一种途径,顶风冒雨或许会更畅快一些。
体温流失的很快,手开始颤抖,掌心痛痒,像是有蚂蚁爬,渐渐的,寒冷潮湿的风突破了皮肤的屏障,像是刮透进了骨头。
她开始剧烈的打寒战。
这是失温的预兆。
等察觉时,已经太晚了。
温璃吹响了求生哨片,哨声淹没在雨声里。
没人能够听到。
她的眼前开始出现艳红的晚霞,碧绿的树叶,青石板路通向逼仄的巷子,尽头有一道女人的影子,幻觉蹿动灼烧着她的灵魂,却又让温璃在这短暂的寒冷里迅速回温。
真假交错,而故人山水渺茫。
天气变了,裴予宁便开始担忧起来,尽管两人如今的关系生分而别扭,她还是一遍遍的拨着温璃的号码,屋外的凄风冷雨在她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雨一停,搜救直升机便进了山,裴予宁一路随行。
温璃是在崖底被发现的。
没有伤重昏迷,没有苏醒。
她死了。
这事短暂的上了国内的新闻,有留学生拍摄风景时,意外拍到了遇难者进山的背影,她有着金色的长发,穿着淡蓝色的冲锋衣,独自一人向着山中走去,她的身影倔强而孤单。
温家很快的压制住了继续报道的苗头。
江倚青看到了这条新闻。
尽管没有正脸,她又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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