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倚青寻了个有街灯的路口站定。
前方是一个大上坡,只有这一条路还在通车,这个季节,树仍旧是葱绿的,厚重的树冠从两侧的围墙探出头,上头开着不知名的白花。
地上一汪好大的积水,似乎是施工留下的,倒映着粼粼的月光。
江倚青在交叉口等待,想着这里打车应该方便一些,昏黄的灯光斜斜的映在江倚青的身上,等出租车的功夫,她给温璃发了一条短信。
奈何过了十几分钟,连一辆路过的车都没有,画廊的车被小何开走了,距离最近的公交站,也要两公里多的路程。
正犹豫着继续等车还是坐公交。
这时,忽然有发动机声从巷子的幽深处响起,像是平地卷起一声闷雷,却没有车灯亮,只有缓调的钢琴声悠扬,从半敞开的车窗中溢出。
江倚青闻声看过去。
毫无亮光的夜里,一辆大车隐匿在黑暗中,仪表盘微弱的亮光照耀驾驶坐上的人影。
他带着鸭舌帽和口罩,眼神漠然犹如死湖一般沉寂。
这时,起了风,树上的白花夹着琴音,像是从山顶拂过,纷纷扬扬的落在她的脚背上。
……
明悦府最大的包厢,蒋老师正熟捻的祝贺着江城子公司的新任经理走马上任,这是在笼络人心,蒋老师握一杯红酒,已经喝了小半,他们低声讲话,时不时有服务员来斟酒,空气弥漫着沉醉的葡萄香。
从心脏受伤后,家里便不再让温璃如以前一般喝酒,理由是代谢酒精会大大加重心脏的负担,这也默契的和江倚青达成了某种共识,别墅里的酒都收了起来,连青梅酒也没了她的份额。
因此温璃面前只搁着一杯鲜橙汁。
也有几位年长的叔伯在,温璃一一拜会过,规矩礼貌的听着他们的交谈。
不可避免的,话题从繁忙的公务牵引到家庭身上。
而温璃自然成了恭维打探的对象。
她的艺术天赋,她的未来筹划,也有消息传温璃已经放弃了留学,可能会择时进入善书集团任职,不免的要拉拢人脉,善书从江城发家,在座的各位都是集团的最初一批元老,因此这场宴会也有了一层打探虚实的意思。
蒋老师和温书韫两人所占的股份平分秋色,若日后合并到一起,无疑,眼前这个寡言疏离的少女,会是未来国内龙头科技公司的主人。
大家都是察言观色的老手,谨慎的询问着她的学业生活,温璃却一直是不平不淡的语气,她敛眉垂眸,目光始终漫不经心,直到落到手边的橙汁,才不知为何的表情明媚了一些,正巧这时,一位伯伯正试探问她的感情问题,见她厉色消融,当她是有兴趣,禁不住老生常谈几句,又无意夸赞了几句自家儿子,海归硕士,一表人才,更重要的是尚未婚配。
可谓司马昭之心了。
蒋老师的目光也看过来。
然而温璃却并不接话茬。
她笑,也只是想起去年生日那杯因谨慎而未动一口的橙汁。
这时,手机响。
是江倚青发来的短信。
“下班了,这里不太好打车,回家会晚一些。”
指尖落到屏幕,刚要回复。
蒋老师却走近,很亲昵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温璃只好息屏,规规矩矩坐正了,蒋老师似乎没留意到短信,反而扫了眼席间人,强硬的结束了方才的话题:“老秦,孩子的感情,咱大人就别插手了,儿孙有儿孙福,是不是?”
秦伯伯还未言语。
蒋老师转口又说:“温璃她还有留学的打算呢,你知道,书韫他又太袒护女儿,总觉得还是小孩子,这些打算太早了,听你家儿子也在欧洲,到时候可以做朋友,在外头不比国内,互相照应也是好的。”
一番话即给秦伯伯留了面子,没有一口回绝,更回应了近来温璃会留在国内进入公司的传闻。
这时,另一个叔叔开口:“外国哪有安稳的,经济形势看得看咱们国内,蒋老师,你家乖女以后也得在国内生根吧,老秦家孩子不错的。”
蒋老师很快答:“以后的事谁晓得,年轻人当然是要发展的好,这时候谈感情,不就是被牵绊住了。”
听这话,温璃诧异的抬头看着蒋老师,那几秒,她把回国的行程从头到尾的想了一遍,确保没有透露到她妈耳朵里的,蒋老师人善心狠,要是知道了这些事,指不定会做什么措施来遏制,一时间,她浑身的血液都凝结,枯叶一般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好在蒋老师只笑了笑,不再继续言语了。
酒局散的很快,出了包厢,温璃沿着幽深的长廊向外走,手机上有一通江倚青的未接来电。
这会儿,蒋老师身边的秘书追了出来,轻拍她的肩:“蒋总有话跟您说。”
秘书引她到了屏风后头一间小厢房,蒋老师正盘腿坐着喝茶,她仍然是一丝不苟的模样,整洁的套装,忙了一天,连发丝都未乱分毫。
桌上搁着一叠材料。
见人来了,伸出指尖点了点:“把这个带走,后面留学会用到。”
温璃的抗拒态度,蒋老师压根没看在眼里。
温璃对她仍然是恭敬的,却不见一丝顺从:“妈,您别这样。”
蒋老师把茶碗搁下,胸口起伏的长叹一声:“阿璃,别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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