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门洞,明澈看到温璃一个人跪在蒲团上,一张一张的往灰炉里递纸。
僧人念完经已经散去了。
空气中还余留着火焰的温度。
明澈走上前去,轻轻揽住温璃的肩膀。
此时正值春夏相交,新生的树叶哗哗作响。
每年这时候,温璃的奶奶会在院子里用小陶罐熬八珍汤,扇着蒲扇慢熬许久,明澈去找温璃玩,也要被按头喝一大碗。
那时温璃淘气又活泼,两个人偷偷把药液倒在墙下的一颗蔷薇根上,端着空碗回去邀功,后来奶奶意外去世,翠屏山的院子没人打理了,唯独那颗蔷薇像是疯了一般生长,开出的花能覆盖住一整面墙。
如今又到春夏之际,那碗八珍汤却是再也没喝过了。
明澈也有些伤感,捏起一把纸钱,学着温璃的样子,一张张的送到灰炉里。
烧完最后一张纸钱,温璃起身拍了拍膝盖,轻声说了句:“走了。”
道旁松树上还挂着去年秋天的松果。
明澈瞧温璃情绪低落,便指了指山顶:“去爬山啊?小僧人说风景好看。”
“你腿可以?”
明澈踮了踮脚:“没问题,t台都能走,爬山算什么。”
于是两人沿着栈道一路向上爬,夜幕四合中,果真看到了江城的夜色。
倒也没那么美。
硕大的城市被浓缩成几米长的一条灯带,灯光荧荧,半边渺远的天空也泛着些黯蓝的亮色。
山顶有个小小的重檐八角亭,两人坐在坐凳上,各自倚着一根柱子,明澈脚下踢着一颗小松塔,瞧着远处出神。
寺里有规矩:过午不食。
爬山费了不少力气,明澈看着温璃面色虚浮,惨白的额面上出了层薄薄的汗,知道她有低血糖,从冲锋外套里掏出三块长条士力架,自己留一块,另外俩留给了温璃。
“喏,病号,拿着。”
又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小瓶白兰“咚”的一声搁在凳子上。
“这么能藏?”温璃倒让她逗笑了:“还有么?”
明澈摊开冲锋衣,摆了摆手:“没了。”
“庙里能喝酒吗?”温璃话还没问完,明澈挑了挑眉,旋开瓶盖给自己灌了一小口。
“暖暖身子,没什么的!”
说罢又合起手掌冲山下的寺庙拜了拜:“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喝了酒,明澈脸红彤彤的:“那个姓阮的到底打什么主意,上次说有事情不来了,到现在也没个准信,弄得我提心吊胆的。”
温璃一愣:“阮?”
“嗯,他给我发的信息只署了个阮字。”
明澈起身站在亭子中央,山中的夜色拢在她的侧脸上,她看着山脚下的远灯,骂起人也低声细气得:“这个狗东西,有两个钱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其实她倒也没多埋怨这么姓阮的人,明澈只是心里有股气,骂出来,也爽快了。
她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说话,温璃就静静的听着,时不时应两声。
看着远处的灯火,温璃到底没喝酒。
山中空气极好,夜色笼下来时,半山腰就开始升了雾气,迷迷茫茫的,连远处亮着光的天际线都氤氲了。
两人在寺里住了三天,鸟鸣山幽,禅意十足。
温璃跟着主持诵经祈福,腕上是一串姥姥留下的檀珠。
明澈则跟着小沙弥在后山练功,有模有样的学了套五禽戏。
五月三号上午两人才返程。
江城的天阴晴无度,上午在山中还是晴空万里,上了高速,往城区方向走,挡风玻璃上便考试落起了毛绒绒的雨点。
明澈开着车,身上是一件十分宽大的冲锋外套,窗户开的很大,微凉的风裹着雨丝刮在脸上。
温璃换了一身宽松的黑色运动装,衣料松垮的搭在身上,金色长发挽了个马尾。
直到远远的看到了江城大厦,打转向拐下高速岔道,雨也渐渐大了起来。
这场雨到晚上也没停。
剩余的两天假期,温璃也没浪费,在校时她参加了登山协会,大一跟着去四川爬了两座雪山,还留了副日照金山的油彩。
第二天下午,她跟着协会去爬了明溪山,明溪山位于江城市南,一千多米的高度爬着也不费力。
上山时正是夕阳余晖的时候,她拍了张照,又架起画板画了张水彩。
蒋女士嘱咐她趁着假期回趟家,可两人临时又都出差去了,好在温璃也没打算回去,去寺里祈了道福,再爬座山放松放松,好过回一个空空荡荡的家。
队员大都撤了下去,只有一个男生倚在一旁的石头上很有兴致的看她画画。
温璃瞧了眼,没同他搭腔。
下山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温璃打着手电筒,下的很是小心,刚下过雨,山路湿滑,免不了要摔跤。
好在她手肘在地上撑了一下,擦破点皮,温璃忙去检查手腕上的串珠,好在没什么磨损。
她索性坐在台阶上休息了一会。
从这个角度恰巧能看到江城市最为繁华的夜景。那一簇最亮的、中央拥着江城大厦的那一圈是最繁华的商务区;一河之隔,稍暗一点的是从前的老城区,前些年江城搞商业重心迁移,那一块便落魄了些,沿着河道往前,最暗的那一块是翠屏街,八九十年代时最繁华,也是温璃自小长大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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