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历上,有一点吧……”这个人居然在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得喽,你就是嫌弃我学历低。”荀安顺手又捏了下杜芢的脸,气她一说个啥都那么较真,还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不管!我就是写了,你凑合下好了,反正又不是真的。”
反正又不是真的。
她当时好像太沉溺于自己的生气,没太在意杜芢之后补充的那句“但我没说不愿意”。
现实里的那面墙上依旧涂满了孩子们的涂鸦,但是里面却不包含荀安与杜芢,她们的故事是一场梦。现实里的青春是孤单而无趣的,空空荡荡,只有满桌的试卷与泪水相陪。
但荀安能够替自己选,她指尖划过那片本应记下她们姓名的墙壁,在脑海里为自己选了一个更喜欢的故事版本。
她看了眼表,如果自己记忆没错的话母亲应该还没下班,于是她没再上楼,给自己找了个打退堂鼓的理由。
在前往花园长椅的途中一名戴眼镜的消瘦男子与荀安擦肩而过,她回头望了许久,没敢开口去认。
她坐在椅子上等时间,又开始编一枚戒指,有几名放学后的小学生围在她身边去看,她编好后送给了其中一名最为期待却又不敢去争的女孩。
傍晚风很大,小孩们也都回家吃饭去了,荀安坐在椅子上打了个盹,再睁眼的时候那男人又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里。他的塑料袋破了一个洞,正弯着腰捡起地上滚落一地的水果。
荀安好像被人在身后推了一下,不带思考地就朝男人走去。她走到他身边,慢慢蹲下,替他捡起一个橘子。男人声音沙哑地倒了声谢,抬头瞅了她一眼,但只抬了一下,没真的看到荀安的脸,这只是一种人与人交往时不得不做的模式化礼仪。
于是荀安也遵循了这份模式,问起了男人一些无关紧要的家长里短。男人说生活都不容易,他刚下班买打折菜回来,回去还要做饭照顾妻子。
“是我认错了吗,您看起来长得很像我的父亲。”荀安说。
“你认错了,我的女儿很久之前就离开了。”
“那你女儿是叫荀安吗?”再次叫一遍自己真名,荀安竟感到些许陌生。
男人抬起了眼,荀安才发现他变得好瘦,眼神有些木讷,头发也白了一片。过去在梦里那个模糊的影子,被男人眼里的泪水浸透后竟逐渐清晰,荀安才想起来自己真的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了,无论是在现实里,还是心里。
这个男人,曾经是那么没用,坐享其成,不担责任,哪怕现在成了这副模样荀安也难以倾斜给他太多同情。但那天她还是唤了一声他的姓名,请他带她回去,看看母亲。
男人把她带回家里,家门口的感觉和她记忆里不大相同,荀安才想起那是因为没贴对联。推开门后,那个坐在沙发上裹着毯子的白发女子让荀安感到陌生。但那女人似乎对荀安更加陌生,她的眼神中满是疑惑不解。
男人带着很重的鼻音跟她说,“你女儿没出事,安安回来看咱们了呢”,女人问“安安是谁”。
荀安在那一刻明白她再也等不来一句道歉。
但其实她想要的早已得到。她记得那天母亲在放学后对她说出了自己当时等待许久的一句话,还同意她去杜芢家里玩。她跟杜芢两个马虎鬼买了太多的蛋糕导致吃不完,当时的蛋糕形状有点像男人现在正在给母亲喂的这一块餐前小甜点,只不过大了点。
男人问荀安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是怎么从那个人的手里逃出来的,有没有哪儿受了伤。荀安沉默半响,只说,“其实是那个研究员帮了我。”
于是男人没再问下去。
母亲还是只盯着蛋糕发呆,后来荀安回来见了她很多次,她也总是低着头,不怎么正眼看荀安。
但她好像还残留着一些零碎的记忆,有次荀安推着她去公园遛弯,她看着广场上打球的中学生,会喃喃自语自己也有个这么大的女儿,可惜她在学校里交不到朋友呢,让人担心得很。
那时荀安就会跟她说,其实她女儿交到了朋友,她托自己来告诉她,她在学校有很多朋友。有写字速度很快的同学,有读了很多小说的女孩,该有个跟自己关系最好的家伙叫芢芢,一个人住,可独立了。她女儿特别特别喜欢她,还想找个机会让她去她家里吃饭,你看行不行呢。
母亲看似思考了一会儿,说可以啊。但之后又面露难色,担心地说道:“太喜欢了也不行,太喜欢就不是正常人了,这种人还是少来往,多和男孩子交流吧,这样对你才好。”
荀安苦笑了一下,说逗她的。人家都看不上她呢,出个远门都不带她。
她这时才发现故乡真的是一个再也回不去的地方,她把碎掉的玻璃瓶垒在一起就强装艺术,不同块碎片上映出的脸庞,每一张都面目狰狞,都不似一个真实而自由的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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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她之后还真想过去找小说宅女,源于一种解除心结的心情,毕竟那是少有的能在现实里找到原型的梦境人物。
但最后还是没敢直接交流,因为她很怕被告发。“荀安”应该好好扮演着“已离开人世间”的角色,除了已证明不会再出卖自己的家人,她谁都不大信任。
所幸她还是在网络彻底变革前,找到了小说宅女当前的生活主页,她发现她现在过得挺好的,找了对象,过着较为快乐的生活。她自我介绍里有写到乳糖不耐受,较新的一条博文里提到了自己的高中生活。说她当时过得特惨特孤独,每个课间都装作在读小说的样子蒙混过去,其实她根本就没在看的,她一看字多的东西就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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