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你写的东西的话,那它肯定不会是乱编的。”杜芢说道,视线依旧锁定着荀安的眼睛,“你写的每一个字都一定经过斟酌,哪怕日记也绝不会敷衍。”
杜芢这样说着,又好像在说自己。
有时候也有点太过斟酌了,所以活得很累,她把这后半句留给自己。
“我说你啊,给我留点面子嘛。”荀安笑笑,“有时候人们就是担心自己废了力做出的东西依旧一团浆糊,所以才会故作轻松地说自己没废什么力的啊。”
“认真做出的作品再怎么样都有它的价值。”杜芢显得极为认真。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咯。”荀安并不相信观赏者们的善意,况且她这东西最后会不会有观赏者还是个谜。一想到这一个缠了她好几天的困扰便见缝插针地冒了出来,她只能向身边这个唯一知道她有在写东西的知心人求助,“杜芢,你觉得这世上最美的风景该是什么样的?”
“风景?你是指……”
“自然风光!跟身体没关系!也别惦记你那大脑构造!”荀安直接堵住了杜芢冒出怪话的时机,像是一种本能。她甚至在说完这句话后才想起杜芢的具体喜好,有时就真的会令人不禁思考人与人之间是否有熟悉到这种程度的必要。
“我认为……最美的风景,应该是与看风景的人情绪一致的风景。那些写作教程里也总会那么说嘛,借景抒情。”杜芢攥住被子坐了起来,认真回忆一些往事。
“老师曾经说过她参与过将脑机结合运用至实际的项目,由人的情绪来控制周围环境,如果身边的一切都能根据自己的情绪自由变换的话,那我想应该胜过任何一种不变的风景。”
“结果你还是选择了与大脑有关的答案。”荀安想象着那副场景却无法全然专注,她想到了杜芢这几天总是提起的那个老师。她其实并无嫉妒之意,毕竟任何人都比拟不了她们之间的亲密。但还是会可惜为什么自己就不能聪明到能像她们一样,与杜芢谈论她最喜欢的话题。
她只能写信,只会送花而已。
花。
她脑子里构想出了一幅图景。
“杜芢啊,我在想如果一念之间就能让花盛开的话,那岂不是超浪漫?”
“但如果是生物的话,恐怕不太有影响它们生命进程的可能。”杜芢还在梦里纠结着一些技术问题。
“就不用真花啊,就是假花,本来那个世界里也没有多少真花。”
“假花的话,就用那种会亮灯的机械花?”
“对,我要你试想一下,我要我的主角把广场铺满假花,然后带爱人前往那里。”
“那必须得有一个契机能让花盛开才行。”
“那就跳舞嘛。”她用手比划出了节拍,“跳舞就好了,跳交际舞。”
“然后在一曲结束后,将情绪酝酿到足以让花盛开?”
“如果她爱她,那么那花就是一定会盛开。”
“不是那花,是那些花吧?铺满一广场的花。”
“对,足以把天空都照亮。”
“会不会太亮了?”
“就得那样。”
“会让整个堡垒都记住的。”
“要让全世界都记住!”
“名垂千史?”
“流芳百世!”
“遗臭万年!”
“错啦,这个用错啦!”
荀安看见因为莫名激动的对话而凑得很近的杜芢的脸,发出一阵爆笑,她在笑她们突然有了节奏的对话以及杜芢想要接下词语却又不得要领的有趣,她看见杜芢也笑了,她不确定她在笑啥。
但荀安认为这种感觉很好,那是她们学生时期在课本上乱涂乱画的笑,是在沙滩上拿石头画出图案又被海水冲走,是在雪地上对比脚印,然后又莫名其妙开始嬉闹推搡起来的笑。荀安真希望人的一生都可以过得如此轻松有趣,如果是一部电影的话剧终两个字打在这里才是完美,人为什么不能像掐掉电源一样选择自己死去的瞬间?
杜芢笑着笑着又打了几个喷嚏,荀安赶忙拿起一旁的被子裹在她身上。
“你可别感冒了,感冒了就跳不成舞咯。等我假期结束后就带你去我的星际宿舍那里住吧,我的阳台外面群星环绕,非常适合跳。”
“我身体协调性很差还是别跳了……”杜芢有种很多年前被人拉去打球赛的紧张与尴尬,“而且我的花怎么办?”
“那点花我全买下来不就行了?刚好用来装饰我们基地。”
“你这也太阔气了。”杜芢还在想着荀安许多年前抱着杜芢那用一次就坏的□□,去跟任务派发员讨价还价五块五的架势,“就像……就像那些电视剧里,被塑造成完美守护者以供代入者欣赏的,主角的美好对象。”
“那你喜欢吗?”
“我更羡慕你,更想成为你。”杜芢幻想着她有钱到给荀安买下一座图书馆让她随便看,然后因浪漫而登上新闻头条的模样。
“好吧,那你羡慕的人现在要去完成你羡慕也羡慕不来的文学大业了!你也早点睡吧,别等我了,晚安。”她说罢很用力地揉了揉杜芢的头发,看着她困扰地把那些因静电而翘起的地方往下捋的样子感觉很是解气。
其实还是有点,希望她说“喜欢”的。
她看着杜芢乖乖躺下闭眼后才开始继续动笔。当真把一张纸铺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又觉得这画卷难以展开,她想到了那个故事的结局,她们注定会分开,那又为什么要相爱?当作为作者的时候,角色的生命事无巨细地展现在自己面前,她是观察三维空间的四维生物,一切既是开始又是结尾,既是永恒又是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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