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半疯不疯的样子最后的表现型就是凌乱的头发和沾灰的衣服。
此刻她脸上的皱纹像是从那股暴怒中找回了生气,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在滋滋的走廊灯泡照出的光下,苍老像是放大了无数倍。
男人:“女儿?哦?你有两个女儿啊?嘁……”
后面的两个男人也骂骂咧咧的。
他们的脸上写着常年和这种人打交道的游刃有余,眼神甚至在常盼的身上流连着,常盼被看的非常不爽,如果她有毛,估计都要炸开了。
可惜唯一能安抚她的人不在这里。
常盼的冷静骤然归位,盯着地上不知道砍过什么而豁了个口子的菜刀看了许久,最后慢悠悠的抬头,冷冷的看着对面的人。
“你妈当初可是说一口气还的,时间一拖再拖,我可没功夫天天上门!”
“她说一分也没有,我能怎么办,要坐牢也是她,反正跟我没关系!”
男人的嗓子像含着什么东西,听起来浑浑的,“好,那你跟她自己说,她说没有,你说又有,我就不知道了。”
说着男人看向宋香萍。
如果旁边是墙角,宋香萍估计已经缩进去了。
可惜众目睽睽,也没洞能钻,她那点作为人的害臊姗姗来迟。
这种暗含着嘲讽和看热闹的视线,刺得她浑身发抖,如果之前没有拿着菜刀夺门而出,大概第一眼看到的人都以为她是个受害者。
男人把手机扔给宋香萍,“你女儿让你先拿四千给我,剩下的,她回来会给的,我就不计较了。”
“四千?!”
捧着手机的宋香萍尖叫着,她瞪着那双能看出年轻时还算水灵的眼,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我哪有这么多!!”
男人:“我不管,你家女儿自己说的。”
常盼对这样如同□□交易的场景丝毫不感兴趣。
她背着自己的书包,胆大包天地绕过正在交涉的两人,从门缝里把自己塞了进去,然后重重的关上了门。
可惜重重的只是她的猜想。
另外两个男人好像没打算放过她,语气带着让人难以忍受的猥琐之气,且伴随着不知名的臭味。“小妹妹,这么着急关什么门。”
众人的目光都落到这边。
常盼冷笑一声,她望着那群站在楼道里看热闹的人,说:“看什么看!”
常盼:“好看吗?”
她说话没有什么腔调,偏偏这样的平铺直叙反而带着让人觉得刺骨的讽刺,这帮平均年龄大常盼两轮的钉子户们突然噤声,然后有人嘁一声,嘀咕着:“小孩子家这么……”
常盼问:“这么什么?!”
她甚至转身去捡起地上那把豁了口的刀。
刀柄是木头做的,但因为用久了,原本雕花的凹凸也磨成了平滑。
常盼竟然有些心不在焉的想:方游也是用这把刀切菜的?
大概是她那原本就不太温柔的眉眼带着让人发麻的阴冷,此刻所有人都盯着她摩挲的动作,不由自主地泛起鸡皮疙瘩。
宋香萍那股疯劲只是突如其来的吓人一跳。
那常盼这种疯,像是南风冬天那股吹到骨头缝的冷。
内敛而汹涌,仿佛伺机许久,只等着一刻侵入骨髓,让人猝不及防被冰凉笼罩,只来得及哆嗦一下。
站在常盼最边上的两个男人脸色都有点不对了。
社会上混迹多年的人,最怕的不是那种欠钱不还死皮赖脸的人,最怕的反而是半大点孩子。
成年人知道分寸,他们的取舍多半是为了生存。
那些小点的,今天可能为了一点小东西去抢劫,也可能为了什么去杀人。
他们的残忍在于他们的无所畏惧,年长的人即便活的再不堪,但那副皮囊里面,一寸寸都是对活命的渴望,越活着,越想活下去。
“你干什么!”
一个男人拉住常盼,常盼这会像是被不知名的东西壮了胆,她拎着菜刀,冲那个嘀咕的人说:“我问你呢!这么什么?”
大概是她的神情加上拿刀的样子都有点冲击,那个矮小的男人往后退了退,然后走了。
剩下的一帮人面面相觑,在嘘声中也散场了。
这场闹剧来的很快,解决的过程却慢的像是温水煮青蛙。
骤然空寂下来的场景中,还有人在楼梯口探头探脑,企图看完全程。
常盼把菜刀往楼梯一扔。
哐当一声,菜刀滚了下去,叮叮梆梆的,越空旷,越让人发毛。
常盼:“方游让你给多少。”
扔了菜刀的常盼站在原地,她看着目瞪口呆的宋香萍,“和你说话呢!”
那个领头的男人看着常盼那不属于十几岁小孩的冷漠,笑了,“你这小不点,挺有意思的。”
他的笑声像是从喉咙里滚出来的,听着让人很不舒服。
“关你什么事,”常盼插在棉服里的手紧握成拳,看着宋香萍,“我问你呢!”
她这一番明知故问在宋香萍里耳里变成了一种来自亲生骨肉的嘲讽,跟把刀似的,一字一刀的刮着她的骨头,又像是一把巨斧,把她的身体劈成了两半。
宋香萍现在才从迷蒙中清醒。
她问自己:我在做什么?
我……我让小盼吓到了?
我怎、怎么会把小盼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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