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大地,霸陵皇庄如同一座巍峨的堡垒,矗立于灞河与渭水的交汇处,其规模之大,声势之盛,即便是京兆尹内诸多皇庄之中,亦是名列前茅。
这里,不仅是皇权的象征,更是军事力量的集结地,一千五百余名府兵,如同钢铁洪流,守护着这片被战争洗礼过的土地。
春日的渭水波光粼粼,轻风拂过,带来一丝丝凉意,却也唤醒了沉睡的大地。
沿岸,肥沃的田地里,嫩绿的麦苗正茁壮成长,那是霸陵皇庄府兵与他们的奴隶、佃户共同耕耘的成果。
然而,在这宁静祥和之下,一场关于土地归属的争端正悄然酝酿。
一队乡勇部曲,身着铁甲,手持长矛沿着渭水岸边行进,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队伍中央,一位身着华丽锦服的中年人,步伐稳健,面容冷峻,不时用眼角余光扫视四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他的衣袍上绣着繁复的图案,阳光下熠熠生辉,彰显着他不同寻常的身份。
当他们来到一户简陋的农舍前,队伍停了下来。
中年人抬手示意,乡勇们立刻散开,将农舍团团围住,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农舍的主人,一个年迈的老汉,手持锄头,满心疑惑地走出院门,望着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惧意。
中年人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眉宇间透露出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势。
他的双眼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嘴角微微下垂,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锦服之上,金丝银线交织,每一针每一线都透露出奢华与尊贵,与他身旁那些乡勇的粗犷形成鲜明对比。
老汉则是一副地道的农民模样,皮肤黝黑,布满皱纹,双手因长年劳作而显得粗糙不堪。
他的眼神中既有惶恐,也有不屈。
老汉心中暗自思量:“这霸陵皇庄的人,平日里虽偶有盘剥,但从未见过如此兴师动众,今日究竟所为何事?”
他紧握锄头的手微微颤抖。
中年人心中则是一片冷静,甚至有些许不屑:“这小小佃户,怎知我霸陵伊氏的辉煌历史?武帝时期,这片土地便是我家的,如今,是时候让皇庄的人知道,谁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老汉鼓起勇气,问道:“你们来此地作何?此乃霸陵皇庄地界,乃是陛下的私产,岂是你们能随意打扰的?”
中年人冷哼一声,声音低沉而有力:“我霸陵伊氏世代居住在霸陵中,这片土地,自武帝以来便是我霸陵伊氏的。田契便在此中,让你们皇庄的千户过来,交还土地!”
言罢,他从袖中抽出一卷泛黄的羊皮纸,轻轻展开,那上面赫然印着泛黄的文字与印章,似乎在诉说着一段尘封的历史。
老汉见状,神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不安,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这场争执远非他能解决,只能寄希望于皇庄的千户能公正处理。
中年人的脸上则浮现出一抹得意,那是一种对胜利的预感,也是对自家权势的自信。
随着中年人的话语落下,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听得见风吹过麦浪的沙沙声。
老汉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去请皇庄的千户来裁决。
他转身回屋,匆匆收拾了一番,便匆匆赶往皇庄。
与此同时,中年人与乡勇们在农舍外等候。
不久,皇庄的千户闻讯赶来,他是一位身形魁梧,面容威严的武将,身穿银色铠甲,腰间佩剑,步履沉稳。
见到中年人,他并未立即发作,而是先询问了事情的原委。
中年人再次展示了田契,言辞恳切,条理清晰,讲述着伊氏家族与这片土地的所属关系。
千户听后,眉头紧锁,显然,这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此事我需禀明少府,让他们来裁决!”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千户决定先将此事上报给京兆尹,由更高层级的官员来裁决。
伊氏中年人虽然心中有不甘,但也只能接受这一决定,毕竟,在这片土地上,权力与利益的纠葛,从来都不是轻易能够解决的。
临行前,霸陵皇庄千户留下一位年轻的百户,以监视局势,防止冲突升级。
这位百户,年轻气盛,眼神锐利,对世家大族的傲慢早有耳闻,心中满是戒备。
伊氏中年人本想在皇庄百户面前展露一番士族的威严,不料却被烈日烤得口干舌燥,心中不免焦躁。
他瞥见那年轻百户,心中盘算着如何利用身份压人一头,于是开口要求进入皇庄享受一番。
伊氏中年人用衣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向年轻百户走去,脚步略显虚浮,显然是被这毒日头晒得有些吃不消。
他伸手欲搭上百户的肩,却被对方巧妙地躲开。
“那丘八,还不请我入皇庄,好吃好喝的招待?如今陛下要一统天下,必是要优待我士族,大势如此,你们难道还敢逆势而为?”伊氏中年人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傲慢。
年轻百户身形一震,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却并未立即发作。
他冷哼一声,身形未动,只是冷冷地盯着对方,仿佛要将对方的傲慢尽收眼底。
“你们离开霸陵逃难,此地便是无主之地,如今为我皇庄所得,至于之前,早不作数了。你若是晒得难受,自回家去!”
年轻百户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讥讽,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直击人心。
伊氏中年人闻言,脸色一变,怒火中烧,但他并未立即发作,而是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横竖不过是竖子更卒,战场送命的角色罢了,待我占下此地,便要让你家破人亡,到时候我要你看着我凌辱你妻母,嘿嘿。”
伊氏中年人的话语中带着恶毒的诅咒,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年轻百户闻言,怒火中烧,再也无法忍受对方的侮辱。
他身形一闪,如同猎豹般扑向伊氏中年人,一脚踹向其小腹,动作迅猛而有力。
伊氏中年人痛呼一声,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尘土飞扬。
他挣扎着爬起来,大声喊道:“打人啦,打人啦,皇庄丘八打人啦!”
伊氏中年人此刻衣衫不整,头发散乱,脸上满是尘土和汗水,显得格外狼狈。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忿怒和不甘,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显然是那一脚踹得不轻。
年轻百户则是一副冷静自若的模样,他站在原地,眼神锐利,身形挺拔,仿佛一座不可动摇的山峰。
他的衣衫虽然也被汗水浸湿,但依旧整洁有序,透露出一种严谨和自律的气质。
伊氏中年人心中充满了愤怒和屈辱,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一个区区百户面前受到如此对待。
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夺回这片土地,让那个嚣张的百户付出代价。
年轻百户心中则是一片冷静,他深知自己这一脚可能惹来麻烦,但更清楚的是,他不能容忍对方对皇庄和自己的侮辱。
他心中暗自思量着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局势,同时也在等待着千户从长安带回的消息。
伊氏中年人躺在地上,喘息着粗气,口中不断咒骂着年轻百户和皇庄。
“陛下请问从魏国回来,便是如此对待我等士族吗?”
“早知如此,便不回来了!”
“汉国虐待士族,汉国难有天下!”
他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充满了怨恨和不甘。
年轻百户则是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看着对方,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无论对方如何咒骂,他都不能失去冷静和理智。
伊氏中年人的脸上满是愤怒和痛苦,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怨毒的光芒,仿佛要将年轻百户千刀万剐。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因为疼痛而不得不放弃。
随着伊氏中年人的咒骂声逐渐减弱,周围的空气也仿佛凝固了一般。
年轻百户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千户从长安带回的消息。
而伊氏中年人则躺在地上,喘息着粗气,心中盘算着如何报复这个嚣张的百户和皇庄。
长安。
宫城。
少府府门大堂,作为宫廷后勤与财政的重地,此刻正是一片繁忙景象。
少府其职掌主要分两方面:其一负责征课山海池泽之税和收藏地方贡献,以备宫廷之用;其二负责宫廷所有衣食起居、游猎玩好等需要的供给和服务。
少府机构庞大,属官众多,如今加上皇庄,加上税收,加上盐铁,事物之繁杂,可见一斑。
少府董允正坐在案前,埋首于堆积如山的文书中。
他的眼神锐利而专注,不时地在账本与文书间穿梭,手中的毛笔轻盈地勾画,处理着一项项繁杂的事务。
董允的衣着简朴而不失庄重,一袭官服,袖口与领边绣着精致的云纹,腰间束以玉带,显得格外威严。
他的发丝整齐地梳向脑后,几缕银丝在乌黑的发丝间若隐若现,透露出岁月的痕迹。尽管事务繁忙,但他的脸上始终保持着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仿佛一切难题都能在他的智慧下迎刃而解。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
一名身穿轻甲的武士,满身尘土,汗流浃背,仿佛刚从一场激烈的战斗中逃脱出来,急匆匆地闯入大堂。
他便是霸陵皇庄的千户,一张原本刚毅的脸庞此刻因紧张与疲惫而显得有些扭曲,双眼中闪烁着焦急的光芒。
董允抬头,眉头轻轻一皱,显然对这位千户未经通报便闯入的行为感到意外。
“何事如此惊慌,事先不通禀便来了?”
千户闻言,连忙停下脚步,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声音中带着几分喘息:“府尊,霸陵伊氏前来闹事,情况紧急,属下不得不直接来报。”
董允闻言,神色微变,示意千户起身细说。
千户站起身,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开始详细叙述事件的经过。
原来,霸陵伊氏,本是魏国贵族,因不满魏国朝政,举家逃入大汉,陛下念其忠心,特赐田地于霸陵,以示恩宠。
然而,伊氏近来却频繁以士族之名,侵占周边百姓土地,引发多起冲突。
此次更是纠集族人,意图强行占领一块属于皇庄的肥沃之地,双方剑拔弩张,若非及时制止,恐将酿成大祸。
董允听罢,眉头紧锁,心中暗自思量。
霸陵伊氏,虽为外来之户,但陛下对其多有赏赐,若处理不当,不仅可能激怒伊氏,更可能让陛下认为自己对皇恩不敬,影响自己的前程。
然而,若任由伊氏胡来,皇庄的存在意义何在?
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皇家的土地成为世家争夺的战场?
董允的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他的目光穿过窗户,望向远方,似乎在寻找着答案。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此事确实棘手,、你速回霸陵,先稳住局势,切勿让冲突升级。同时,派人暗中调查伊氏的行为,看是否真有违法之处。待本官查明情况,再作定夺。”
千户领命,正欲离去,董允又补充道:“记住,处理此事要谨慎,不可轻举妄动,更不可让陛下知晓此事已引起如此大的风波。去吧,本官会尽快给你答复。”
千户点头,再次行礼,转身匆匆离去。
董允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这不仅仅是一场土地纠纷,更是对皇权与世家的较量。
如何既能维护皇权,又不激化矛盾,是他必须面对的难题。
董允深吸一口气,重新投入到案头的工作中。
他翻阅着相关的律法与条例,仔细研究每一处细节,试图从中找到解决之道。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大堂内只听得见纸张翻动与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显得格外宁静。
次日,董允召集了少府中的几位重臣,将自己的决定告知他们。
经过一番商议,一个既顾全大局又不失公正的解决方案逐渐成形。
随后,他亲自上书陛下,详细阐述了事件的经过与自己的处理意见,请求陛下恩准。
太极殿内,暖阁书房,烛光摇曳,映照在铺满整张桌案的奏折上,金黄色的光芒与墨香交织,构成了一幅沉重而庄严的画面。
窗外,夜色已深,月挂中天,清冷的月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洒在刘禅的脸上,为他平添了几分沉稳与深邃。
刘禅坐在宽大的龙椅上,身着黑色绣金龙袍,衣摆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摆动,显得格外庄重。
他的双手轻轻展开少府呈上的奏报,那份奏报仿佛带着某种无形的重量,让他的动作不自觉地变得缓慢而慎重。
他的眼神,从最初的平淡无奇,逐渐凝聚成锐利的光芒,仿佛能穿透纸背,直视那隐藏在文字背后的暗流涌动。
这份奏报,关于皇庄与民间土地之争,表面上看似简单,实则暗藏玄机。
刘禅的政治嗅觉,经过这些年的风雨洗礼,已变得异常敏锐。
他心中暗自思量:“这绝非单纯的土地纠纷,而是士族与皇权之间的一场无声较量。士族,他们这是要将朕的军啊!”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奏报,目光扫过堆积如山的奏章,每一份都承载着不同的诉求与利益纠葛。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那些奏章。
突然,他停下手,从中抽出一份,那是弹劾皇庄与民争利的奏折,言辞激烈,字字如刀。
紧接着,他又抽出一份,论述君进民退,言辞间满是对皇权扩张的不满与忧虑。
刘禅的眉头微蹙,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那是一种混合了自信与嘲讽的笑容。
“呵呵,看来他们以为,他们拿捏住了朕的把柄啊!”
刘禅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月色,背影显得格外孤独而坚定。
心中,各种思绪如潮水般涌来:“若敢处置士族,那魏国士族必定离心,一统天下难度加大;但若是不处置,朕的皇权势必衰落,成为士族手中的傀儡。这,便是朕面临的抉择。”
刘禅转过身,重新走回案前,目光坚定,仿佛已有了决断。
他拿起笔,蘸满墨汁,开始在一张空白的左伯纸上书写。
写完最后一笔,刘禅放下笔,轻轻吹干墨迹。
世家,世家.
当真是一个难题啊!
他闭眼深思。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烛光摇曳,刘禅睁开眼睛,看向那摇曳的火光。
朕,岂会遂他们的愿?
这天下,不是你世家的天下,而是朕的天下,是天下百姓的天下!(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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