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阵阵鸟鸣在头顶掠过,朴永鑫坐在院中的凉亭中,看着眼前正狼吞虎咽吃着饭食的三个孩子,脸上露出淡淡的轻笑。
“慢些吃,又没人和你抢。”
朴永鑫伸手,摸了摸自己小儿子的头,又伸手捏了捏大儿子的脸,眼中全是溺爱。
他妻子就站在一旁,眼中透着精英,默默地看着朴永鑫,始终什么都没说。
“爹,您说要回去办事,要几天才回来呀。”
小女儿此时抬头,胖嘟嘟的小脸上还带着米粒。
“爹很快就回来了。”
朴永鑫朝女儿笑道:“等爹回来了,带你去山上捉蝴蝶。”
“还能逮兔子!”
大儿子有些兴奋,看着朴永鑫道:“上次来的时候,大伯跟我说,山上的兔子可多了,逮住弄回来烤了,那是人间美味。”
“儿子一直都没得机会吃呢。”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小儿子也在边儿上嚷嚷,却被大儿子往嘴里塞了个包子。
“你路都走不明白呢,去什么去。”
“我就要去!”
若是在往常,朴永鑫见几个孩子吵吵,是要开口训斥几句的,可今天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默默地看着几个子嗣,心如止水。
“爹,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啊。”
半晌,小女儿再次看向朴永鑫,眨着眼睛问道:“家里还有我养的小兔子,它们看不见我,会害怕的。”
“没事的,家里有人照看。”
朴永鑫轻轻笑了笑,随即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轻叹口气,缓缓起身。
“爹还有事,要出去了。”
“你们在这里好生听母亲的话,不要捣乱。”
三个孩子见朴永鑫起身,也纷纷起身,微微躬身行礼。
朴永鑫走到大儿子身边,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沉声道:“爹不在的时候,你要帮爹照看好你娘,也照看好你的弟弟妹妹。”
“你是家里的长子,要担起担子来。”
这种话朴永鑫从未和儿子说过,此时说了,大儿子微微一愣,而后立刻点头道。
“知道了爹,儿子一定照顾好家里。”
“好。”
朴永鑫眼中闪过一丝泪芒,但只存留瞬间便快速消失。
他径直转身,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娘子立刻跟了上去。
到了门口,她终于忍不住了,朝朴永鑫喊道:“老爷……”
无数话哽在喉咙中,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朴永鑫停下脚步,并未回头去看她,而是沉声道:“照顾好孩子。”
言罢,他再不停留,快步而去。
门口,女人抓着两个孩子的手,下巴顶在大儿子的头上,轻声道。
“记清楚你爹的叮嘱,千千万万别忘了。”
且说朴永鑫出了小院,也没再去见族中兄弟,而是直接翻身上马,带着两个最忠心的仆从,顺着山间小路快速出了城寨,直奔泉州城外的庄园而去。
只是刚从深山中出来上了官道,朴永鑫就觉得不对劲了。
原本,泉州附近的官道上虽说不上车水马龙,但左右的商旅和行人却是络绎不绝的。
可今日,这官道前后一个人影都没有,前后都透着诡异。
朴永鑫略微想了一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随即哑然一笑,转头对身边的随从道。
“六子,今儿跟老爷出去,怕是没命回去了,你怕不怕?”
那叫六子的随从闻言咧嘴一笑,什么都没说,但那笑容却是灿烂。
他是朴永鑫从街上捡来的孩子,一直在府中养大,是他的绝对心腹,生死都在一起的那种。
朴永鑫也笑了笑,没再言语,他非但没放慢脚步,反而猛地一夹马腹,带着两人在官道上策马疾驰。
……
作为泉州都司的驻军百户,徐冲觉得自己的命还是不错的。
参军之后就碰上倭寇滋事,他在扫灭倭寇的战斗中砍了两个。
凭这军功,他当兵才两年便成了百户,前程似锦。
前些日子,都统大人下来巡视,见他年少有为,甚是赏识,又将他调到身边儿。
虽说还是个百户,但在军中和在都统身边却是天壤之别,徐冲感觉自己都要飞了。
就当他认为自己将会平步青云,扶摇直上的时候,泉州城却出了大事,吓的都统的魂儿都没了,连带他们这些身边的人,也大多都没了魂。
当今鲁王千岁来了泉州,却被那朴家的人刺杀了!
天杀的!这可是捅破天的大事!
都统当天就召集手下的人说了,如果不能把朴家的人一网打尽,平息鲁王殿下的怒火,那他们所有人都要倒楣。
是那种动辄入狱困顿一辈子的倒霉。
都统说完这些事的时候,徐冲完全蒙了,被派出来封路之后,他心中全是怨念和咒骂。
大明好端端的亲王,不好生生在京师待着,跑泉州来干嘛?
还有那朴家的人,你们他娘的全是杀千刀的畜生!
王爷都来了,该磕头就磕头,该送钱就送钱,你们好端端地刺杀王爷作甚!
你们不要命,也连累老子倒霉!
在这封路封了一天了,徐冲脑子里全都是这些话,基本也都写在脸上了,心情差到了极点。
他原本已经能扶摇直上了,只需要在都统身边儿混个几年,做个千户甚至做个参将都有可能!
可就因为刺杀王爷的事,之后的事可就说不准了!
其实不光是徐冲,他麾下的将士也同样有这样的想法。
故此,他们拦截过往商旅的时候都很不客气,无论他们带的是什么,也无论他们要做什么,人都一律扣下,先问两个时辰再说。
其中一些面熟的商户贴着脸上前,这些兵丁也没有好脸色,就是公事公办,只要查清他们和朴家有半点关系,就全都送回城里去,丢给泉州知府处置。
而那些扣下的商货,这些兵丁虽是眼馋,却也不敢伸手,都悉数封了,送到了泉州港码头。
谁敢借着刺杀王爷的事发财,那谁就离死不远了,这种事三岁的孩子都知道。
此时,徐冲正坐在边儿上的木桩子上,喝着皮壶里的清水,皱着眉头看着刚刚拦下来的行人,牙齿咬得咯咯响。
“军爷,军爷,小的真是回家去的,身上没别的东西了!”
几个百姓此刻跪在地上,不断叩首,眼中全是哀求。
身前,几个兵丁已将他们随身携带的包裹全部打开,里面的东西一件件的弄出来,仔细的查验。
“你说是就是?”
一兵丁斜眼看向行人,沉声道:“那要我们查过之后,没发现问题才行!”
“军爷!”
那百姓叩首,哭道:“小的只是进城去买些粮食,真的什么都没干啊!”
“闭上嘴!再多说一句,今儿你就别想走了!”
听到这话,几个百姓立刻闭嘴,只是喏喏的跪着,当真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徐冲看得有些厌烦,皱着眉,拎着水壶起身,沉声道:“快点儿查!查完了让他们赶紧走!”
“他娘的,看着这种怂货就他妈来气。”
他是真来气。
遇到这种事就更倒霉了,原本他想着能抓到几个主要的人,送去王爷那,既能给都统长脸,自己也能露露脸,到时这坏事就有可能变好事了。
可他在这一天了,扣下的最有用的人不过是给朴家商铺供货的小商贩,用头皮想都知道这人肯定是清白的。
但就这样,他也把人送城里去了,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只是一直经手这种小虾米,让徐冲心中愈发厌烦。
“是。”
听到徐冲没什么好气,麾下的兵丁也不敢多说,点头哈腰地回应,快速检查。
正此时,远处忽地传来阵阵马蹄声。
徐冲立刻抬头看去,只见远处官道上正有三匹快马绝尘而来,速度奇快,弄得道上尘土飞扬。
徐冲心中一顿,立刻道:“拦下!快给我拦下!”
他本能的就觉得来人不大对。
现在泉州城全城戒严,相关的文书也都通报给周围的县城了。
此时还敢在官道上飞驰的人,肯定有问题。
麾下的兵丁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立刻拎着长矛上前,成战斗姿势站在拒马之后,眸子都定定的看着前面。
很快,那三匹快马就到了近前,却并未直冲拒马,而是勒住了缰绳,缓缓停下了。
为首的是个身穿锦缎的中年男子,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的,只是面色有些发白。
“什么人!过来接受检查!”
一个兵丁大声高呼,徐冲也握着刀柄缓步上前,眉头紧皱。
那人翻身下马之后,目光直接看向徐冲,竟咧嘴笑道。
“这位军爷,在下是朴家家主朴永鑫,不知发生了何事,为何要拦路啊?”
此话一出,徐冲只觉脑中嗡的一下,下意识上前一步,开口问道:“你说你是谁?”
“在下朴永鑫,朴家家主。”
朴永鑫眯眼轻笑,眼看着面前的军将双目缓缓睁大,脸上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快!给我拿下!”
徐冲的声音都有些撕裂了。
“绝对不能让他逃了!拿下!”
话音一落,十几个兵丁争先恐后的冲了上去,直接将朴永鑫按在地上。
这个过程中,朴永鑫和他的随从根本都没反抗。
被压在地上之后,朴永鑫才大喊道:“军爷,什么事啊!什么事!”
“小人未曾犯法啊!”
“他娘的。”
徐冲快步上前,脸上表情甚是精彩,既有兴奋和激动,也有惶恐和不安,但更多的还是拔云见日,如释重负般的笑容。
“老子早就知道要行大运,却没想到会碰上这种大鱼!”
“给老子捆了,带回城去!”
……
正午,海上的阳光有些毒辣。
朱檀的房舍开着门,阵阵海风吹拂进来,带着几分腥臭。
今天一天他都没下船,也根本没管泉州城里怎么乱,更没管孙俊楚是怎么处理的。
此时,朱檀正看着手中的账本,双目微眯,表情很是耐人寻味。
原因无他,只因为他发了一笔横财,想象不到的横财。
光是从朴家抄没的现银就有三百多万两,再加上朴家在泉州的商铺以及货物,粗略统计,就要超过数百万两白银了。
他之前对朴家有预判,知道这种盘踞乡里百年的家族,肯定是富得流油,可他却没想到朴家居然这么富。
现在统计的还只是一部分,朴家很多农田山庄都还没算在内呢。
这要都算进去,朴家的全部产业恐怕有上千万两。
妈妈的,上千万两,真是他娘的富可敌国了。
怪不得这朴家有能力资助倭寇,原来这么有钱。
感慨的同时朱檀心中也明白,一个乡绅家族想积蓄这种级别的财富,光靠行商和种地,是绝对存不下来的。
他们肯定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东西。
此时,一个脚步声从外面进来,朱檀都没抬头,就知道是马和来了。
“殿下。”
马和快步到了近前,先微微躬身,随即直接开口道:“抓到朴家家主朴永鑫了。”
“嗯?”
听到这话,朱檀有些意外。
朴家的人提前得到了消息,在他看来,此时他们应该已经逃出去很远了,没那么容易抓到。
相关的事他已经命人给京师送去了奏章,他自己却并未下令追人。
朱檀毕竟是王爷,虽说被刺杀有报仇的由头,事情却不能做得太过火了。
若命人大肆搜捕朴永鑫,惹的地方不得安宁,保不齐又会落人话柄。
“在哪抓到的?”
“其实也不算是抓到的,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
马和轻声道:“泉州都司都统下令周围道路戒严,来往行人都要仔细盘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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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朴永鑫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这么直接撞过来,被封路的兵丁擒了。”
朱檀闻言,大概想了一下,抿嘴笑道:“有意思。”
“人问过了吗?”
“奴婢还没询问,但下边的人已经问过几次了。”
“那朴永鑫一问三不知,听闻他麾下的人做出天怒人怨之事,也是诚惶诚恐,吓得站都站不起来了。”
“戏演得到是不错。”
朱檀笑道:“这人有点儿意思,你把人带来,本王要亲自问。”
“奴婢遵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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