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檀的声音带着几分清冷,钻入所有人的耳中。
李善长面色猛的一变,却并未立刻开口,而是抬头看向皇帝。
朱元璋面上无喜无悲,但双眸之中却精芒闪烁,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鲁王殿下提议,绝不可行!”
李善长叩首高呼:“陛下三思!”
“东瀛国祚数百年,自成体系,又和大明隔着大海天险,若冒然攻之得不偿失!”
“且东瀛此国土地贫瘠,就算攻下此地也无甚好处。”
“亡国之恨,东瀛百姓必会牢记于心,我朝即便占其土,若想长治久安,也需极长时间!”
“陛下……”
“好了。”
李善长连连高呼,朱元璋却淡淡的看他一眼,轻声打断:“鲁王不过说了一句,你却说了这么多。”
“何不听听鲁王的谋划?”
“陛下!”
李善长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朱元璋轻轻挥手,面色阴沉,已然不敢再言语了。
“鲁王。”朱元璋看向朱檀,沉声问道:“你说要直接发兵灭了东瀛,有何想法?”
朱檀闻言,轻声开口道:“神兵天降,直取东瀛京师,擒其王!”
听到这话,朱元璋没有任何表示,一旁的李善长却直接开口道。
“鲁王此话太过荒谬!”
“东瀛与大明相隔千里,又有东海天险,如何神兵天降!”
“鲁王既有谋划,可曾想过出兵要调集多少军士,要耗费多少钱粮,要征发多少民夫!”
“高丽战事刚定,百废待兴,大明连年征战,将士疲惫,若再发兵灭他国,又是劳师远征,鲁王有就必胜的把握?”
李善长的声音不断往朱檀耳朵里钻,让朱檀不胜其烦。
但他从始至终都没看对方一眼,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灭东瀛这事他有绝对把握,只是这些事,却不用和文官聒噪,还要听老爹朱元璋的。
“陛下!国朝虽盛,好战必亡啊!”
李善长叩首,声音已然带着几分凄厉。
他这演技当真是炉火纯青,殿上多人已然动容。
见朱元璋没什么表示,群臣中又有诸多文臣出列,跪地叩首。
“还请陛下三思!”
“穷兵黩武,对我大明无甚益处啊!”
“陛下,如此劳民伤财绝非好事,万万不可啊!”
“东瀛虽是小国,却也有黎民数百万,如何能轻易灭国!”
“陛下!”
众文臣纷纷叩首,口中急呼,好像只要去打东瀛,大明就要灭国了一样。
他们这般做派,看的殿上武臣纷纷皱眉,心中有气。
朱檀似乎成了众矢之的,汤和再也忍不住了,再次跪地叩首道。
“陛下,臣觉得,鲁王殿下所提可行!”
这话一出,立刻吸引了所有文臣的目光,他们的眼神好似刀子一样刺向汤和,各个怒目而视。
朱元璋眸光微动,转向汤和,对方立刻开口道。
“陛下,大明沿海海防虽已部署,但我朝海岸绵延数千里,有无数地点可以登陆!”
“我边防虽强,却无法顾及全境,倭寇频频骚扰登陆,海防将士日夜紧盯,却依旧会有漏网之鱼。”
“陛下,这世上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汤和这些话说的其实还含蓄了。
大明数千里海岸线,海防军的人数就算再多,也不可能完全铺开,总会有漏网之鱼的。
倭寇成建制的到大明沿海打秋风已然成了惯例,那些东西都滑腻的很,看到大明军队之后立刻遁走,而后再选其他地方登陆。
送去朱元璋御前的奏章定然是片面的,当前局势只会比奏章上写的更严峻。
东瀛倭寇始终怀着这般心思,防是防不住的。
朱元璋自知道这道理,故此他并未驳斥朱檀的话。
但作为帝王,他要考虑的自然更多。
跨海灭东瀛,说的简单,可打仗不是请客吃饭,那是要消耗国力的。
故此,朱元璋只是安静的听着,在心中权衡利弊,直至此刻仍未开口。
见皇帝没发话,众文臣心中立刻有了底气。
李善长看向汤和,沉声喝道:“信国公此言差矣!”
“倭寇滋扰仅是小事,分而歼之即可,我大明将士效死,他们来多少就杀多少!”
“杀的多了,他们自然就不敢来了。”
“信国公现在将倭寇滋扰之事说的如此大,是在长他人志气,灭我大明威风吗?”
有李善长牵头,其他文臣的火力立刻向汤和宣泄。
“信国公此话太过危言耸听,不过只是倭寇骚扰,哪有那么大的事!”
“待陛下圣旨送去东瀛,东瀛倭王定瑟瑟俯首,约束臣民,不敢再骚扰我大明!”
“倭寇登海,不过是穷疯了,抢些钱粮充饥,哪是我大明将士的对手!”
这些话落在朱檀耳中,却让他眉头微皱,怒火燃烧。
他转头看向李善长和一众文臣,轻声开口道。
“不过是抢些钱粮?说的可真轻巧。”
“倭寇滋扰频繁,死的是沿海百姓!”
“诸位既觉得此事不大,那何不亲去沿海,帮着当地百姓抵御倭寇?”
说着,朱檀又转向朱元璋,沉声道:“父皇,此等言论之臣,都应发配沿海,让他们体会百姓之苦,知道倭寇之祸!”
“鲁王殿下何出此言!”
“我等皆是大明之臣,要去何处自是陛下说了算,还轮不到鲁王殿下操心!”
“沿海诸地百姓,自有当地官员管辖!”
朱檀的话好像踩了马蜂窝,下面的文臣立刻蜂拥而至,嗡嗡个没完。
他这话直接捅到了这些人的痛处,在朝堂上大言不惭的开口是一回事,可真要身临其境,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倭寇抢劫的时候,可不会管砍死的人是不是大明之臣。
面对群起而攻的文臣,朱檀面色始终不变,眼中却带着几分轻蔑。
这些人现在吵吵的厉害,一旦把他们调去前线,必然秒变鹌鹑。
“陛下!”
此时,李善长再次叩首,口中急呼道:“发兵东瀛之事万万不可啊!”
“陛下!三思!”
“陛下三思!”
群臣纷纷叩首,此时众武臣也出列,却都跪在汤和与朱檀身后,虽并未开口,但眼中战意却已说明一切。
大明以武立国,军国大事,何时轮到这些文臣聒噪了。
朝堂之上已成针锋相对之势,朱元璋面色动了动,看向朱檀,沉声开口问道。
“鲁王,具体条程可有?”
“有!”
朱檀立刻开口,沉声道:“我大明拥铁甲战船,可直捣黄龙,灭东瀛无需大动干戈!”“破了东瀛王都,擒其王,自可号令全境。”
“届时我大军集结而出,可一举荡平东瀛,永绝后患!”
提到铁甲船,朱元璋眸光闪动,轻轻的点了点头。
之前高丽之战,便因铁甲船大显神威,可谓摧枯拉朽,大明不费吹灰之力便收高丽全境。
此法对高丽可行,那对东瀛同样如此。
“铁甲战船,现在有多少?”
“回父皇,已造十艘,灭东瀛,五艘足矣!”
看到皇帝的面色,一众文臣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李善长再次高呼:“陛下三思啊!”
“铁甲船虽强,可数量太少!东瀛王都偏远,带甲军士众多,不可轻取!”
“陛下!”
“好了!”
朱元璋也被这些文臣嚷嚷的烦了,皱眉看向李善长,沉声问道。
“你说不打,那你告诉朕,大明沿海数千里,你有什么办法让倭寇不登陆,不骚扰我大明百姓?!”
“你若有办法,现在就说!”
“臣,臣……”
朱元璋的一句话把李善长怼的哑口无言,他本就是为了反对而反对,哪有抵御倭寇之策。
况且满朝文臣中,虽都有很多从乱世过来的,但真正上过战场,掌过兵事的却寥寥无几。
让他们归拢后勤,治理黎民还行,但这些凌乱的兵事,他们还真没办法。
“你既然没办法,那就闭嘴!”
说了李善长一句,朱元璋目光扫视群臣,随即沉声道。
“传旨!”
“将朕的旨意送往东瀛,训斥倭王,令其约束臣民,以观后效!”
“另,命鲁王朱檀,信国公汤和调集兵马,筹备粮草,准备出兵东瀛!”
“儿臣遵旨!”
“臣遵旨!”
皇帝金口玉言,令已然下了,李善长等一众文官即便心中再憋闷,此刻也只能憋着,不敢再多说一句。
从始至终,太子朱标未发一言,此刻听到圣旨之后,不由的双目微眯,视线淡淡的落在朱檀身上,若有所思。
朝会之后,御书房。
“出兵倭国,你有多少胜算。”
朱元璋坐在软榻上,神色淡然的看着眼前的朱檀,轻声问道:“要多少兵?”
“若辽东都司出兵,数万劲卒足矣。”
朱檀轻声开口:“父皇,儿臣是想以铁甲战船开路,用火炮直轰其城,之后大军压上,一举拿下倭国王都。”
“此役,儿臣有九成把握!”
听到这话,朱元璋眯起双眼,沉默不语。
他打了一辈子仗,即便最顺的时候,也没有七成胜算。
现在朱檀说他有九成把握,却不得不细细斟酌。
“辽东都司兵马用以防范北部蛮族,不能都交由你调派。”
半晌,朱元璋才开口道:“你可从山东都司调兵,朕给你四万。”
“随军之将,你可自行选取。”
“谢父皇!”
“先别急着谢。”
朱元璋又道:“老十,你心里自该清楚,若此战不胜会如何。”
听到这话,朱檀轻轻一笑,道:“父皇放心,若不胜,随父皇处置。”
他当然知道不胜会如何,不用朱元璋开口,那些文臣都能把他撕了。
他不光知道这些,还知道朝堂上的局面是老爹朱元璋特意营造的。
朱檀是皇子,不是太子,朱元璋不可能让他一家独大,总会在朝堂上给他树几个政敌,平衡全局。
这点,从朱元璋只是驳斥李善长,却并未说什么重话就可见一斑。
不过朱檀对此却一点都不担心,他从未想过做大明的皇帝,目前这样就挺好。
且他所做之事也都是为了大明,问心无愧。
“你知道就好。”
朱元璋看向朱檀,脸上见了笑意,道:“既然要对东瀛动武,便准你随时离京。”
“行了,你下去吧。”
“是。”
朱檀躬身退下,临走时,还朝朱标做了个鬼脸。
他这做派,倒是让朱标有些哭笑不得。
朱檀离开之后,朱元璋靠在软榻上,轻声问道。
“标儿,你怎么想的?”
朱标闻言,轻声开口道:“父皇,我大明兵锋正盛,且那东瀛屡屡挑衅,滋扰边关,不教训一下是不行的。”
“那些东瀛倭人生性残暴,贪得无厌,他日若被他们得了势,恐怕就不是骚扰那么简单了。”
听到朱标的话,朱元璋轻轻一笑,又问道:“那你觉得,这次老十出征,有多大胜算?”
朱标想了一下,也笑道:“十弟做事看着天马行空,可自得章法,儿臣估计,必胜。”
“必胜。”
朱元璋微微闭目,口中叹道:“此战结束后,你且去趟辽东,看看那的船厂。”
朱标神色微动,躬身道:“儿臣遵旨。”
……
正午,鲁王府。
“殿下又要出征?”
鲁王妃听到朱檀的话,先是吃惊,之后神情幽怨,欲言又止。
“这次不会太久的。”
朱檀拉住王妃的手,轻声笑道:“那些倭人欺软怕硬,我大名天兵一到,必然望风而逃。”
“等破了他们王都,我就回来。”
“你才回来没几日。”
鲁王妃的身子往朱檀身旁靠了靠,轻轻揽住他的手臂,低声道:“这下,又不知多久见不着你了。”
说着,鲁王妃的手掌轻轻向下,拢在自己的小腹上,朱檀立刻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当即笑道。
“你怕寂寞,那就先生一窝孩子陪你。”
朱檀顺势将妻子搂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道:“就怕你有了孩儿,忘了夫君!”
“哎呀!”
鲁王妃面若晚霞,靠在朱檀怀中低语道:“孩子,哪有按窝算的!”
听着妻子呢喃的低语,朱檀只觉一阵气血上涌,当即便要翻身。
正此时,门外却传来一个扫兴的声音。
“殿下,信国公求见。”
大中午的,还让不让人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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