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尔佩松先生,你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加入阿瓦隆的呢?”
“你很在意这个么,小丫头?”
“……有一点。”
当他们花了大概半个泰拉标准时的时间,等待着广场上的人群逐渐散尽,并跟随着最后一批浑浑噩噩的民众的影子,沉默前进,穿过了那著名的托菲特门,隐约能看到公寓大楼的塔尖时,欧尔佩松身旁的小小旅伴,终于还是压抑不住八岁皮囊下的旺盛好奇心了。
相比于同龄人们来说,昔兰尼无疑是早熟的,父母的离世与漫长的独自生活,都令她以极快地速度成长了起来,尽力模仿着她所见到的每一个大人的模样,以弥补生活中长辈的空缺:这一点从昔兰尼能够将自己心中的疑问压抑足足一个多小时,并在询问时努力维系着波澜不惊的状态,就能看出来。
倘若是那些平庸蠢笨,或者对小孩子充满了蔑视的大人,可能真的会被这种平淡蒙骗过去,但欧尔佩松是不同的:虽然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天才,但是作为永生者的他终究是吃过见过的。
更何况,在过去数都数不清的漫长岁月里,欧尔佩松曾不止一次地有过家庭,甚至有过孩子,虽然他们的具体样貌甚至是名字,也早就被他遗忘了:不是不想记住,而是他有限的大脑与精神力量,着实难以对抗岁月的侵蚀。
这个残酷的世界给了欧尔佩松无尽的寿命,却并没有给予他相对应的体力、智力甚至是意志力:作为一个永生者,他不但没有记住过去几万年间的每一件事情,甚至就连一百年前的那些人和事,也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别以为永生者都是如同帝皇或掌印者那样的怪物,事实上,那两个怪物根本就不应该被笼统地归类为永生者,他们应该被单独划分到另一个种族,一个足以令永生者们感到惧怕的异变阶级:欧尔佩松很早就明白了这一点,这也是他最终决定离开帝皇的原因之一。
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时至今日,这个决定依旧让欧尔佩松觉得五味杂陈,他和帝皇不是没有感情的,恰恰相反,人类之主与他有着最漫长、最难忘、也是最坚固的友谊。
他们在耶稣降临于世间的八千前,于人类的第一个军事帝国,及亚述帝国的都城尼尼微相遇,那是迄今为止,欧尔佩松还能记住的最古老的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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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忘不了那一刻:帝皇是他遇到的第一个永生者同类,而帝皇也正是他受膏的见证人,人类之主见证了欧尔佩松成为一名信徒,他们在之后的岁月里并肩前行,一起完成了很多了不得的事情,直到命运的齿轮将他们两个人的轨迹无情地碾碎,重组成不相交的线。
与他们所经历的那段岁月,以及在岁月中结成的情谊相比,无论是这场大远征,还是活跃在这场大远征的那些基因原体们,都像是传世经典中的一个标点符号般,渺小到了毫不起眼的程度。
当然啦,欧尔佩松觉得帝皇应该不会这么想:比起通力合作,并肩前行的岁月,那个傲慢的家伙应该更醉心于眼下,这场由他一手掀起,肆意掌握的大远征,以及对他恭敬如神明的诸多子嗣。
在他们刚刚相遇的时候,尼奥斯就是这样的人。
至于遇到帝皇前的事,就连欧尔佩松也早就已经遗忘了,他隐约能记得,在很久很久之前,他似乎成为过一支冒险团的成员,搭载着名为阿耳戈号的船只,经历了一番在后人看来只是神话的旅程:但更多的细节以及最终的结局,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他在阿瓦隆当差期间,偶尔听闻了那位蜘蛛女皇将自己最新创造的一个星辰侍女取名为【阿塔兰忒】的话,恐怕他早就彻底忘了这件事了:就像他忘记了在他参加大远征前,与他结缘的最后一位妻子的名字一样,他只是保留她送给他的十字架。
(欧尔佩松在公元前八千年与帝皇第一次相遇,并成为信徒,这是有据可查的,虽然我也无法理解永生者为什么会成为信徒,而他到底有没有参加阿耳戈号历险,我也不太确定,但在神话里,阿塔兰忒的确是阿耳戈号的船员。)
至于说,他为什么会在那位阿瓦隆之主的手下当差么……
“呵……”
欧尔佩松笑了一下,他瞥了眼正偷偷瞄着自己的昔兰尼,确保他能照顾到这个女孩后,便就扭头看了一下前方的路况。
他们距离目的地的公寓大楼还有几分钟的路程,因为并不在主干道上,所以周围也没什么人:居民们都在自己的家中收拾着行囊,或者聚在阴影下窃窃私语,站在醒目处的唯有两名破晓者,以及几十个阿瓦隆的凡人士兵,当他们看到欧尔佩松的时候,向着这位战友简单地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加入阿瓦隆的部队吗?”
欧尔佩松一边回礼,一边头也不回地问着昔兰尼。
“我只是想知道:你们为什么都那么喜欢那个阿瓦隆呢?”
昔兰尼没有再遮掩自己心中的困惑和郁闷: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些人都想要离开毫无缺陷的完美之城,去往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角落呢?而且是在帝皇要求他们离开之前就决定了?
难道是他们的完美之城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城市吗?就连帝皇都肯定了它的价值!
“我们?”
这个问题让欧尔佩松挑了一下眉头,但他并未在意。
“别人我不知道,但你如果要问我的话,理由很简单。”
“因为阿瓦隆的福利更好,所以我才来这里多混两年。”
“福利?”
昔兰尼咀嚼着这个词,这对于她来说还有些太遥远了。
“没错,福利。”
欧尔佩松点了点头。
“用你能理解的话来说:就是他们给的工资更多、日常保障与基础设施更完善、退休后的物质奖励更丰厚、而且赏罚系统与升迁体系也更加地公开透明化,你只要踏实地干活,就不会被亏待。”
“劳有所得:人类可是花了几万年,都没有搞明白这一点。”
“举个例子,我是在十二年前加入了阿瓦隆的凡人军队的,而我既不是阿瓦隆本土人,在破晓者军团中也没有任何的人际关系:但尽管如此,仅凭借我所掌握的特长,以及这些年来的军功,我也已经成为了阿瓦隆禁卫军的一员,并在亲卫军里担任了低阶的技术军官。”
“如果你无法理解这个位置象征着什么的话:从实际待遇来说,就算是那些远东边疆的总督们,也必须对我表现出足够的尊重,因为我来自于一个更重要的阶级。”
“在我这个阶级之上,只有那些经历了手术改造的女皇亲卫军,以及阿斯塔特战士了:而在个人待遇方面,就连那些破晓者的人,面对我时也是平辈相交,在那些符合我的专业的项目中,甚至是由我来指挥那些阿斯塔特。”
“虽然手底下不管人,但是胜在条件优渥,工作清闲,而且报酬也发现不错:如果我接着服役二十八年,并且在此期间还能立下相对应的功勋的话,我甚至能在阿瓦隆新开拓的殖民世界上,担任殖民地的官员或者顾问,伱也可以理解为你们这座城市的行政官。”
“这样么?”
昔兰尼点了点头:以她现在的见闻,她只能听懂最后一句话。
“所以,他们让你当官,你就为他们效劳吗?”
“差不多吧,我的很多战友的确都秉持着这种思想。”
欧尔佩松撇着嘴。
昔兰尼说的并没有错,欧尔佩松身边最优秀的那批战友,大多就是秉持着这样的思想:这些人往往出身贫寒,甚至有相当一部分是来自于底层巢都,但他们凭借着自身的优秀能力与那股狠劲,抓住了摩根指尖泄出的机会,硬生生地爬到了目前的位置上。
永生者能理解他们的疯狂,毕竟眼下的远东边疆,正值一个千载难逢的历史转折点。
要知道,摩根的国度并不像基利曼的五百世界,它不是靠各个世界众志成城的联盟成立的,而是破晓者军团用血与火的征服,强行捏合的庞然国度:虽然其中有很多政治戏码与利益妥协,但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远东边疆是在银河东部,制造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政治实体,而这个政治实体自从建立之初,便是没有任何成体系的食利阶级的:按照人类的历史惯性,这个位置原本属于破晓者,但阿斯塔特们显然不会占用更多的资源了。
而那些陆续向摩根臣服的帝国总督们,在原体刻意的压制下,也根本无法组成阿瓦隆最开始的顶层架构,于是,泼天的富贵。就这样被蜘蛛女皇摆在了她这一代的凡人精英们面前。
无数世界上的世袭统治权、跨越星宇的财富与地位、足以照顾亲族千百年的福泽,以及远东边疆那尚未被人染指的顶层结构,足以让每一个向蜘蛛女皇宣誓效忠的凡人精英为之疯狂了。
更不用说,新生的大阿瓦隆始终在以一种野蛮的扩张姿态,于东方不断地吞噬着自己的食粮,尽管距离成立已经过去了六十多年,但依旧有大片的利益等待被摘取:而且在这六十多年里,摩根的精英们也不是没有大规模地损失过。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阿瓦隆刚刚成立时的那场失落远征,在对暗黑天使军团的支援中,摩根麾下的凡人军队损失惨重,如果单从比例来看,这场为期数年的远征对于阿瓦隆凡人辅助军的伤害,甚至胜过了在此之后的六十多年来,所有星际战争的总和。
但这样的损失惨重也不是没有好处:现在摩根麾下最能打的凡人军队,有相当一部分都经历过那场远征,并从炼狱般的战场上全身而退,虽然他们已经遗忘了自己到底是在和谁作战,但骨子里的本能还是遗留了下来。
这部分凡人部队在战场上所表现出来的勇气,甚至能够让太空野狼以及圣血天使为之赞叹,无论是面对铺天盖地的绿潮,还是令阿斯塔特都为之头疼的扭曲怪物,他们总是能维持住高昂的士气:因为在他们的本能意志中,他们知道他们面对过一些更可怕的东西,而且他们从那个战场上活着回来了。
既然有了成功的第一次,那么第二次就不会让人感到畏惧。
欧尔佩松甚至有些羡慕他的这些战斗兄弟们: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著名战场打卡爱好者,他很遗憾自己已经错过了也许是整个大远征中,最传奇的一个战场。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一个生活在阿瓦隆底层巢都的平民,倘若他足够天赋异禀、努力刻苦、而且愿意为阿瓦隆之主的事业抛头颅洒热血的话,他完全可以在一代人的世界里,缔造出一个能够流传数千年,足以统治一个世界乃至一个星系的贵胄之家,福泽身后千千万万的子嗣血脉。
这并不是美好的幻想,而是在整个远东边疆境内,已经被无数次实现过的现实主义童话:摩根麾下至少有数千个【军官世家】,就是像这样崛起的。
没想到这里,欧尔佩松就不由得庆幸,他是一个无需为子孙后代而担忧的永生者,对他来说,再服役几十年,然后在一个风景怡人的新兴殖民世界上,拥有一座肥沃的山谷或者庄园,就是他对于自己未来一百年人生的全部规划了。
当然了,他也可以酌情再立下些功勋,因为那些表现更好的战士会被分配到更好的世界上:而如果他们愿意放弃权力,安心当一个依附于破晓者军团,传统的将门世家的话,甚至可以被分配到阿瓦隆星系周边的几个星区中,成为摩根真正的基本盘。
但欧尔佩松对此不感兴趣,与居住在阿瓦隆相比,他就更青睐于在远东边疆西侧的,位于赫尔星系的新兴殖民地卡利恩:这个名字是由蜘蛛女皇亲自取的,诉说着这个新殖民世界的光辉前程。
它将作为整个远东边疆西部的核心世界,作为大阿瓦隆与帝国本土之间重要的枢纽,以及肉眼可见的,即将崛起的贸易枢纽,于银河中永存:摩根曾在描述中将这里形容为【阿瓦隆的考斯。】
……啧……考斯……
欧尔佩松咂了咂嘴,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有点不是滋味,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但还是在尽力照顾着努力跟上他的昔兰尼:在将这个小女孩送到家后,永生者谨慎地站在了她的家门口,等待着昔兰尼收拾好她为数不多的行囊。
小女孩显然没有非要留在这座城市里的理由,而且看起来,她对于能够目睹到帝皇与怀言者军团的碰面还是很期待的,自然要去争抢最先出城的位置:活了无数个年头的永生者甚至不需要昔兰尼主动开口,就能明白这一切,趁着他还有些休息的时间,欧尔佩松不介意亲自走一趟,将昔兰尼送到城外他信得过的那些同僚的身边。
而在此期间,他不由得再次想起了考斯:没办法,就在短短的十几年前,这个世界的名字还曾无数次在他的脑海中浮现,毕竟考斯和五百世界,才是欧尔佩松在最开始为自己选择的百年归宿。
至于他为什么会在前往奥特拉玛参军的途中,半道换船,转而前往了阿瓦隆呢:跟小丫头提起的福利自然是原因之一,但是另一个原因却是不太好开口的。
欧尔佩松扭过头,看向了窗外那一座座金光闪闪的宣礼塔。
信仰。
他叹息着。
信仰,就是另一个原因:虽然五百世界对于其境内居民的信仰问题也保持着一个默许的,民不举官不究的态度,但阿瓦隆在这方面明显要更宽松一些,他们真的把宗教自由写进了国策,在摩根麾下的凡人辅助群中,也的确不禁止那些健康的个人信仰。
在前往马库拉格的船上,人们虽然也对欧尔佩松的信仰也表示理解,但嘲笑、疑惑或者观察异类的目光也始终不曾停歇,而在阿瓦隆上,【一个信徒】只是人们用来辨认欧尔佩松的标签而已。
比起那群成天在开战前集体礼赞狩猎女神,在自家的神之机械上大搞涂装的泰坦机长们,还有在各自的战略室和沙盘旁边,摆上了摩根神像的高级军官们,欧尔佩松胸前的十字架真是太不显眼了,甚至有破晓者曾问他,这是在哪个世界上买到的纪念品?
两相对比之下,尽管五百世界的客观条件要比阿瓦隆好一些:奥特拉玛是一片已经被基利曼开垦拓荒的沃土,而远东边疆还多少带有些扩张时代的狂野,但欧尔佩松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不过,这并不是他会主动来到完美之城的原因:倘若他知道这次出差的地点是完美之城,而且在这座城市的上空,还飘着一个人类之主的话,他早就请病假了。
他可不想见到他的老伙计,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谁又知道当初的那个偏执狂变成了什么样,也许他又在和某些说不上来名字的扭曲东西,进行在他眼中【安全】的合作,然后造出来一堆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怖造物。 欧尔佩松会这么想,并不是完全地冤枉帝皇,没人比他更了解那个一意孤行的黄金混蛋了,先不说别的,就说他现在的上司,被称为蜘蛛女的摩根:仅从这位唯一的女性原体,在平日里所表现出来的手腕、气度、机敏、极其正常的逻辑思维,以及她在完美之城上空,那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厚颜无耻来看……
欧尔佩松打死也不相信,她会是帝皇单独搓出来的。
帝皇没那能力,知道吧。
他肯定是和谁合作了,也许是亚空间中那些诡异的能量实体,又允许是其他危险的领域和神明:人类之主是从不介意在这些恐怖的地方,玩火自焚的,他制造出来的也是一大堆扭曲的怪胎。
疯子、战争狂、蠢货、贪婪的政客、还有信徒……
“……”
欧尔佩松用的鼻腔重重地呼吸了一次。
信徒……呵……
他紧抓着胸前的十字架。再次看向窗外的熙熙攘攘:第一批想要搬离完美之城的居民,已经在大街上等待着破晓者与凡人战士们的检查和安排了了,而基利曼的子嗣们则是站在更遥远的地方,进行其余的辅助工作,他们在这种大规模撤离的行动中的经验,显然比不上他们身着银甲的血亲。
至少在欧尔佩松看来,破晓者们在管理与抚慰这些凡人的技巧方面,堪称是艺术:穷极永生者脑海里的记忆,也很少有强大的军事组织能够像他们这样,做到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由几名破晓者和几百名凡人士兵经手,就将堵塞了数条街的上万名群众,梳理的井井有条,一丝不苟。
这些半神士兵就像是娴熟的牧羊人一样,对一团散乱的人群进行了简单的分类,让他们能够以最基础的秩序离开,前往下个关口,然后迎接更详细的分类:像这样的关口还有十几个,在人群最终走出了完美之城后,他们便会被划分成十几缕单独的,更容易被集体运走的小队伍了。
就像流水线。
或者……集中营?
想到了某些不好的词,欧尔佩松眯起了眼睛:在他的印象里,其他的阿斯塔特军团,比如说那些正站在两边,进行护卫与维系秩序工作的极限战士们,也未必不能做到这一点,不过很少有帝皇的天使会对凡人拥有如此的耐心。
以及经验。
“她可真不像他。”
永生者感慨着。
“尼奥斯大概也会心系这些行走于凡间的蒙昧之人,但他绝不会将事情做的如此细致:他会关心他们总体的命运,但他绝不会在意如何管理他们这些小事,比如说派遣心腹来疏散群众,她绝不是从尼奥斯身上学来这些的。”
“那,会是从哪儿呢……”
欧尔佩松喃喃自语。
接着,他突然没来由地想到了如果是那群禁军,来疏散这群信徒的话,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场景:仅仅是脑海中片刻的幻想,就让永生者止不住地笑出了声来。
“完全不像啊……”
他开始犹豫,是否要和那位阿瓦隆的女王见一面:一直以来,为了避免这位灵魂领域的大师能够觉察到自己作为永生者的不同,欧尔佩松甚至从未去过曙光女神号,他精准得把控着自己的功勋,保证让他时刻处在一个不起眼,却能让本人感到舒适的位置上。
但现在,与那位阿瓦隆之主的见上一面,也许是更好的主意:他已经太久没有得到与尼奥斯有关的最新情报了,虽然他对于帝皇到底想搞什么事情并不关心,但如果尼奥斯真把什么事情给搞砸了,那他欧尔佩松大概率还要被波及到。
没办法,如果把时间放在几万年前,尼奥斯的野心还只是一座巴比伦通天塔的时候,欧尔佩松还可以躲得远远的,但谁叫现在的情况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还是把状况摸清楚比较稳妥一些。
更何况。
看着那在人群中走来走去,不断维持秩序的破晓者们,永生者的脸上闪过一丝玩味:虽然在各种各样的宣传中,蜘蛛女皇总是会把自己标榜为帝皇的追随,但有些事情欧尔佩松即使没有亲眼看到,却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以摩根现在的所作所为,和他对于尼奥斯的理解,欧尔佩松至少能够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不管外在的宣传如何,这对父女本身的相性肯定不怎么样,也许他们会是不错的搭档,但他不相信摩根对于帝皇会有多少的忠诚。
怕不是这次有关于完美之城的工作,都是被强压过来的。
如此一来,她倒是能帮忙,隐蔽一下自己的行踪。
哪怕只是暂时的。
“……”
罢了,先别想那么多。
欧尔佩松摇了摇头,在心里嘲笑着自己的不自量力,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伟大的人,也从来没有过太过高尚的目标:能在一块安稳的土地上,面朝黄土背朝天,过上几十年惬意的生活,就是他这个永生者目前最大的梦想了。
也许在这些原体看来,跟一个笑话没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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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惯性的,欧尔佩松抚摸着胸前的十字架,他将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因为昔兰尼已经拖着自己巨大的行李箱,走到了他面前,永生者迈步上前,帮了一把,拉着行李箱走在前面,而八岁的小姑娘跟在他身后,亦步亦随。
当他们路过了那个卖热狗的小贩所租住的公寓时,昔兰尼还不忘走上前去,敲了敲门,但等待了几分钟都没有回应后,她失落无比地回到了欧尔佩松的身旁。
“他早就走了。”
昔兰尼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甚至没跟我告别。”
“也许,他只是想去那些最好的城镇上抢一个位置。”
欧尔佩松出言安慰。
“你知道的,他跟你一样,都期待着……帝皇的降临。”
“不,不一样。”
小姑娘摇了摇头。
“他一定是去阿瓦隆了,他总是说自己要去阿瓦隆。”
然后,昔兰尼抬起脸,有些茫然地看向了欧尔佩松。
“那里就那么好吗: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想去阿瓦隆呢?”
“……”
欧尔佩松发现自己无法回答这个简单的问题,他犹豫了一下。最后才给出了一个就连他都不知道算不算是回答的回答:也许,这更像是一句安慰吧。
“我也说不清,小丫头,但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把你一起带去阿瓦隆:相信我,你会更喜欢那里的生活的,然后,你也许就会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我不想离开。”
昔兰尼最后看了一眼她住了八年的居住舱。
“这里是完美之城,这里才是我的家。”
“现在它是……”
永生者没有再开口,他将自己的想法维系在沉默中:在内心里稍微对比了一下完美之城与阿瓦隆的情况后,欧尔佩松觉得,对于这个无父无母的小家伙来说,也许阿瓦隆才是更友好的成长环境。
实在不行,就把这个小丫头带去城外,然后亲手交到那个女人的手里就行了:以那个女人的个人经历和性格来说,她是不会对这种孤儿置之不理的,只希望昔兰尼不会被养成一个狂热的修女吧。
永生者打定了主意,他拉起了昔兰尼的手带着她选择了一条并不拥挤的小道:在正式进驻完美之城前的二十多天里,每一个参加行动的阿瓦隆士兵,都被要求将他们的活动区域地图背下来。
“算了,我先带你去城外,带到疏散的队伍那里去,你要乖乖的呆在那里,那里会有一群看起来很吓人的大姐姐在等着你,但她们实际上是一群很友好的人。”
“小贩叔叔也会在那里吗?”
“啊,应该不可能。”
永生者挠了挠下巴。
“因为你们是分开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恶劣事件,他们会将你们这些人群分散疏离:没有家室的成年男性为一批、没有家中顶梁柱的妇女儿童为一体、那么完好的家庭又是一批,而那些老人或者孤儿也会有各自的分类……”
“总之,搞得很麻烦,但他们的确搞得很用心。”
“是很用心,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用心呢?他们是好人?”
“不算是好人:他们只是比较奇怪的那一批人。”
“奇怪。”
“是的:在这个银河中,好人才是比较奇怪的那一批人。”
“以后,你就会懂了。”
欧尔佩松一手拿行李箱,一手拉着昔兰尼,清晨时分的太阳刚刚从他的身后爬起,在逐渐耀眼的阳光下,一大一小的两个影子在地面上被拖得很长,联影并行,直到消失在了完美之城的熙熙攘攘中,再也听不到了。
而在他们消失的地方,一抹极不正常的,泛着血红色的光芒,正逐渐笼罩整个完美之城:那来自于苍穹之上的帝皇舰队,那来自一张早已铺开的隔离天网。
当帝国的第一艘舰船抵达摩纳奇亚的近地轨道上的时候,这张隔离网就已经被施展开来,而直到现在,它才缓缓退去,留出了能够发送通讯文件的空间。
毫无疑问的,一封在帝皇与原体的授意下,源自于完美之城的呼唤,就这样在第一时间,从残缺的缺口中飞速奔出,奔向了那星河之外,大远征的飘渺前线。
奔向了直到此时,仍旧对这里的一切一无所知的怀真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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