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之辈。
怨军之将。
帝国之奴。
他们都是这么称呼你的。
所有人:你的兄弟与部下,你的子民与盟友,你的支持者与反对者,还有在你为之奋战的这个帝国身上,磨牙喰血的卑劣之徒们,他们都是这么称呼你的,所有人都在用轻蔑的态度,一边享受着你所带来的战果,一边议论着钢铁之主手掌上的淋漓鲜血。
他们嘲笑着这些鲜血,嘲笑着佩图拉博为帝国付出的代价,嘲笑着你靴尖的泥土与脸上的疤痕,在远离战争的庙堂之高,在尽享和平的星宇之内,他们的讥讽评价从未有过丝毫的遮掩,尽数刺向了钢铁之主的耳朵。
你点了点头。然后向一侧稍稍偏过身子,让你的装置能够完全的展现在弗里克斯的眼前,在你子嗣的瞳孔中,你看到了无法遮掩、货真价实的惊叹,那是对你的精巧构思与伟大技术的折服,没有什么比这些光芒更能让你感到喜悦。
让多恩承认,你是最优秀的。
“弗里克斯。”
作为一个艺术家,作为一个建筑师,作为一个诗人,和一个征服者:一个最特殊的征服者,一个永远,都不会凋零的征服者。
你的子嗣们冲锋,呐喊并随后倒下,直到下一个人来接替他的位置,然后再重复相同的流程,就是这样的军队让你在银河中取得了无数的胜利,让你能够自傲地告诉任何人,当初的那场十一抽杀是正确的,钢铁勇士们在星河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他们是伟大战争下的渺小个体,是能够通过数据汇合起来的,不可阻挡的钢铁狂潮。
那个人叫弗里克斯。
你想了一会儿。
所以,当帝国的一切手段都毫无用处的时候,当面前的战场唯有用冰冷的逻辑、无言的奉献以及源源不断的鲜血,才能打开僵化的局面的时候,钢铁勇士的舰队就会被下令开拔,而不是其他那些名声大噪的所谓【王牌】们。
你曾无数次研究那场战役,这个流淌着鲜血的名字是第四军团所有失败与无能之处的集中体现:尽管你的子嗣们从在大远征最开始的那些年头里获得过成功与重视,但他们并没有伴随着大远征的推进而及时地改善自己的战术,并最终在这个异端的铸造世界上,吞下了自己酿造的苦果。
都不是:每一种狭隘的情感都无法概括你伟大的内心。
当然是让最强、最客观也最值得尊敬的竞争对手,对你最直白的臣服与钦佩了:你面前的这个装置就是你赢得这一切的第一步,你将在多恩的面前彰显战争真正的艺术与内涵,告诉他他之前所坚信的那些东西是多么的渺小。
这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毕竟打开那些蠢货的眼睛是一件非常漫长的事情,而你也不愿意在这个过程中表现地有多么主动,那会显得你是为了荣誉,而不是为了奉献,做到这一切的,你的思维与惯性告诉了你应该做什么:你应该继续这样的远征与战斗,继续赢下那些最艰苦的胜利,直到属于你的那份荣誉在大远征结束之前,高高地悬挂在了【铁血号】的舰桥上。
你没有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任何人:其实在内心深处。你也一直被那场屠杀的噩梦所困扰者,就像是俄狄普斯王终生受困于他弑父娶母的噩梦一样,你也在受困于被自己亲手搭建起来的,名为十一抽杀的可怕梦魇。
火龙之主的子嗣并没有掩盖他们此行的意图,一直以来,第十八军团都致力于保护凡人的安危,并让他们生活的更好,他们在前一个目标上做得非常不错,但后一个目标显然不是他们擅长的领域:在火蜥治下生活的凡人们虽然能够享受到慈悲的统治与和睦的氛围,但总是算不上繁荣昌盛。
钢铁之主的目光看向了实验室的另一头,那是一座类似()
于金字塔的装置,并不大,充斥着显而易见的实验性,它和那具赫鲁德人的遗骸靠得极近,理论上应该受到微弱的时空力场的干扰:但无论是装置本身,还是它身边那些被用来进行对比的悬挂铁片,都没有丝毫腐蚀的迹象,恰恰相反,它们正在吸收着异形的古怪力量。
显而易见的,弗里克斯在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就后悔了,他意识到了你的怒火中烧,但他现在无处可逃,只能犹豫地呼唤着你,随后缓慢得向后一步,等待着你将你胸膛中的怒火尽数发泄出来。
如果他们想要光荣,那为什么不选择荷鲁斯呢?如果他们追求效率,为什么不派遣戈尔贡呢?如果他们想要一场值得宣传的表演,那么福格瑞姆和圣吉列斯手下那些夸夸其谈的【谈判家】们,难道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那些神圣泰拉上的官僚,那些马卡多手下的蛀虫,他们尖酸、贪婪且刻薄,但他们绝不愚蠢:他们什么都懂,他们知道该在怎样的战场上派遣怎样的军团。
是尽可能地减少牺牲?
还是追求最安稳的效率?
你没有犹豫太久:你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犹豫过。
你依稀记得伏尔甘在前不久宣布,将以自己军团的母星夜曲星为中心,与周围的临近世界构建一种松散的互助联盟:这个声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担忧,因为它本身就是个极其拘谨的方案。
至于这种抛洒热血的过程,可以是多种多样:攻坚、固守、屠杀与救灾,作为士兵,你们没有选择自己战斗任务的权力,而在几十年的远征之后,泰拉却决定将你们的热血抛洒在最偏僻、最蛮荒也最艰苦的战场,这并不是一个令人感到愉快的决定,但无论是你还是你的军团,都没有多说些什么。
他们就是这么看你他的:利用与贪婪,谎言与蔑视,自从你睁开了双瞳,第一次看到苍穹上那个可怕的巨眼开始,你的生命就是在如此的漩涡间反复跋涉。
“至于多恩?我打赌他并不想要来自于我们任何人的支援。”
然后?然后的事情你就没有听闻太多了。
极限战士军团甚至为了他们这些深色皮肤的表亲们举办了一场规模宏大的阅兵仪式,有超过一百台神之机械与三百艘战舰云聚于奥特拉玛的首府星球,五百世界之主更是亲自带领着火蜥蜴们,参观了他的整座王城。
至于吞世者、怀言者、千子还有火蜥蜴这些二流角色:虽然你对他们各自的基因之父没有恶意,甚至饱含欣赏,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会违心地夸耀他们的军团。
从那一刻开始,十一抽杀的噩梦却再也没有困扰过你。
“摩根阁下说,她无法等待你的实验完结了,她必须率领她的破晓者军团先行一步:帝国之拳试图脱离战场的行为并不顺利,赫鲁德人的大部队咬住了他们的后方,摩根阁下必须去予以救援。”
“浅显易懂的道理,但总是有那么多的蠢货不明白。”
任何人都需要放松,哪怕是佩图拉博也不例外。
因为他们知道,影月苍狼只适合一帆风顺、快捷明亮的战术级行动;他们知道,圣血天使的诀窍无非是单调的三板斧;他们知道,极限战士的自私不允许他们为了帝国的其他疆域而流血牺牲;他们也知道,帝国之拳只会握紧拳头,将所有的力量集中在一处,罔顾那些并不起眼的支线。
你能化腐朽为神奇: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证明你的天才?
弗里克斯见证了这一点,而你的血亲们很快也将见证到。
“……”
凭什么……
你睁开了眼睛:钢铁之主回归到了现实之中。
但钢铁之主是不同的,你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在这种软弱的氛围中停()
留太久,也许是一秒钟,又也许是两秒钟,你很快就睁开眼睛,那双无情的灰色瞳孔再次回到了专注的工作状态里。
凭什么那个天使只需要向他的子嗣们下跪一次,就可以得到无边无际的赞许和荣誉,而你只是下达了一道残酷的命令,就要身负如此悠久的骂名:在与自己的军团相处的第一天之后,你立下的功劳明明比天使要多得多!
凭什么,他们只看那一天!
凭什么,他们从不去了解事情的真相!
而他们,会认为佩图拉博甚至配不上这所谓的【荣誉】。
而你只用了最少的鲜血,就将所有的软弱都从第四军团的身上彻底地拔除掉了:当他们的拳头沾染上鲜血,当他们不得不面对他们作为阿斯塔特战士的世界观中,最亵渎也是最踏破底线的事情,兄弟相残的时候,他们终于意识到了你给予他们的仁慈,他们终于意识到了战争的残酷真相。
“从古至今,能够支撑人类在残酷搏杀中取得胜利的,永远都是钢铁洪流和工业机器,而不是所谓的奇迹武器:那不过是在末日面前的疯狂幻想而已。”
你曾有机会改善这个问题。
这个悲剧源自于命运,源自于银河在无形之中对于棋盘上的每颗棋子的随意玩弄,源自于除你之外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无法睁眼看到事实的可悲懦夫,源自于先天性的不可抗力。
你的目光扫过这一切,露出了苍白的笑容,你喜欢这个房间,它是整个【铁血号】上唯二能够让你感觉到放松的地方,另一个则是在底层甲板的深处,你亲手搭建的铸造间,完全仿照了你在家园世界奥林匹亚上的那方私人天地,你在这个房间里,进行了有关于数据的实验,而在那个房间里,打造并收藏了无价的器具。
而他们,会管这叫荣誉。
“我们有事情要去做。”
前者是职责,而后者是闲暇的兴趣,你总是分得清它们之间的孰重孰轻:在过去的七百个泰拉标准时里,你将自己锁在这座实验室内部,将自己与孤独、沉默、无穷无尽的实验报告及那具冷冻住的异形尸骨,锁在了一起。
实际上,在几乎所有的军团内部,只要是有关于亚空间力量的研究与利用,那么【破晓者派】就总是可以胜过【千子派】,每一个军团的智库最终都是仿照着阿瓦隆的模式来完成的:即使是在完全没有智库力量的死亡守卫中,对于普罗斯佩罗的仇恨与蔑视,也是要远远胜过对于阿瓦隆的,因为后者是如此的谦虚与沉默,以至于让莫塔里安在面对着摩根的低调时,还能保存着一丝最为基础的善意。
你就是以这样的觉悟,一次次迈入战场的。
也许,你在面对多恩时的外在表现是激荡的,这让很多人误解了你的真实情绪,他们以为你就像你表现出来那样仇恨、激动、怨毒且嫉妒,对于帝国之拳所取得的功绩不屑一顾,又分外在意。
就用你们的战功,来证明!
如此确信的,你们便踏上了大远征的征程。
就这样,当三叉戟之首完成了他的任务,退出房间的时候,只有你在沉默中转过身来,看向面前的那具尸体,你的造物,还有只属于你的逻辑王国。
“用不着。”
火龙之主只是计划在一百年内联合最多三十个星系,因为他对自己的能力上限心知肚明,而这个松散的邦联也并非是什么军事或者经济的合作体,其主要宗旨是成员之间的互帮互助、互通有无、定点帮扶以及人道主义援助,火蜥蜴军团的保护是其最核心的利益。
这很艰难,几乎不可能:但你依旧成功了。
在阿瓦隆和马库拉格,这支代表团理所应当的受到了最热烈的欢迎,并且满载而归,而他们也投桃报李()
,慷慨地许下了火龙之主的感激与友谊,但是在这场考察之旅的最后一站,也就是新晋崛起的诺斯特拉莫边疆区,却是产生了一些小小的波折。
之一。
你将征服多恩。
然后,也许你就可以卸下肩膀上的重担了,当你为人类和帝国赢得了这场大远征,当你为钢铁勇士带回了足够的荣誉,当你实现了自己作为统帅在战场上的使命:在那之后,你也许就可以去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建造、艺术与哲学,在和平与逻辑中的伟大复兴,这才是你真正应该做的事情,这才是你在履行完义务后所应得到的权力,就像伊阿宋的旅途在他取到金羊毛的那一刻才正式开始,而赫拉克勒斯的十二试炼,也不过是他伟大而传奇的人生的开端一样。
弗里克斯没有立刻离开,他谨慎的好奇心让他对你手下的这台装置充满了探究的情感,这让你感到有些不悦,但是心情正不错的你选择大度地宽恕了这位三叉戟,并且回应了他内心中的困惑。
这将是赫鲁德人的丧钟。
虽然你觉得,这更多是因为夜曲星本身的环境问题。
这,就是你的研究结果。
但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工作要做,因为装置主体已经在几个小时前就开发完毕了,现在要做的,不过是等待你的那两位血亲,或者说,等待多恩从他的进攻中归来。
你笑了起来,满意地打量着弗里克斯脸上的若有所思,你甚至没有告诉你的这个子嗣,这台无与伦比的造物所采用的原材料其实并没有多么的稀奇,甚至是任何一名钢铁勇士都有能力获取到的:这些最薄弱的元素如今却成为了打开整场克拉肯深渊远征的钥匙,其中最大的功臣,无疑就是你的头脑。
但你身边的所有人都不喜欢这种秘诀,你保护的官僚与人民毫不犹豫地抱走了胜利的战果,就转过身来谴责你的冷血,你的兄弟对你惨烈的胜利不屑一顾,而你的战士则是将心中的畏惧藏起,装模作样地模仿着征服者的丑态。
没有人知道你的苦心。
你的声音低沉,但还是吸引了你的三叉戟的注意力。
最为枯燥的任务,最为顽固的堡垒、最为疯狂的敌人、最为隐没的战场、最为艰苦的胜利:就如同当初你向帝皇保证的那样,你用大无畏的内心拥抱着这一切,率领着你那支在痛苦和鲜血中浴火而生的军团,战胜了每一个挑战。
“帝国之拳的失败并没有超出我们的预料,大人,但我们也不能就这样目睹了一切的发生,那会让这场远征变得更加糟糕:所以我提议我们可以抽调一部分力量,对多恩的部队进行支援。”
你与军团重聚的第一天。
他们难道真的以为,你是为了所谓的残暴而下令杀戮?
他们难道真的以为,你想这么做吗?你愿意这么做吗?
所有人都不知道,你的选择与残暴,只不过是一次充斥着古希腊悲剧色彩的经典回响:你很确定造成这一切悲剧的不是你内心中的缺陷,也不是外界的因素,甚至不是因为任何一个人,又或者任何一个个体的原因。
“让它们的鲜血流淌吧。”
用你的才干,你的逻辑,用你无可指摘的胜利与功绩,就像你用计算征服了战场,并将用天赋来征服艺术与人的心灵一样,你渴望着能够做出无可辩驳的伟业,让你的兄弟低头认输,让他的口中吐出对于你的最高贵的评价。
软弱,是致命的。
你将获得胜利。
但是在你的内心中,在你永恒冰冷的逻辑心里,你对于那个因维特人的想法却是始终如一的,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过,即使他曾经令你如此的怒()
不可遏。
世人都以为你是因为内心中的恶劣本性,以及那股源自于奥林匹亚上的偏执,才会在与军团重聚的第一天,就以如此残暴的手段处决了十分之一的战士:所有人都因为这个命令而责怪你,包括你的某些愚蠢且贪婪的血亲。
你喜欢这个描述。
于是,最终摆在这里的紊乱装置,便是你所能设计出来的最为重型的那个形态:仅仅是为了让将它送到合适的触发地点,就需要一场至少有原体压阵,且有数万名阿斯塔特战士共同参与的庞大攻势,才能攻入赫鲁德人的最核心处,一次性地将它们全部解决。
没有光荣,没有奇迹,没有史书上那些扭转战局的呐喊,只有沉默的推进,平静的牺牲,因为这才是平凡者的命运:身为军团的钢铁之主,你是真正的天才,所以你也很确定,你的第四军团中并没有别的天才,他们只是一群平凡者,是你的数据推理让他们拥有了尽最大的可能,为人类、帝国和大远征洒下热血的幸运。
多恩……
这是另一场战役,不比在战场上的厮杀来得容易,你必须用极短的时间和稀少的资源,去破获一个异形种族在数千万年的时间里所进化出来的精华,用几百个小时的钻研去杀死几百万年的智慧。
你会感到骄傲,因为他们的沉默正是你苦心教导的结果。
让多恩承认,让这个全银河中与你最相像的人承认,让这个帝皇为你塑造而出的仿造品,在智慧上折服于你,在功业上拜服于你,在真理上臣服于你。
她做得很好:虽然以她的才华横溢,本可以做得更好。
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改变?
这真的值得吗?
这真正能够让多恩认可你在这场战争中的付出,而不是给予那个家伙更多的理由与借口,来谴责你在战争之道上的生疏么?
残暴、无情、挥霍无度:多么现成的借口啊。
站在这片王国的土地上,你的声音静悄悄地回荡着。
你虽然对他发自肺腑的表现而感到满意,但在嘴头上,你依旧驳斥了他,吹毛求疵地给你的造物挑选出来了缺点。
得到一句多恩的赞许,要比得到其他人的赞许困难一百万倍,但它的珍贵程度和含金量却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多恩也许会有很多缺点,但唯独愚蠢不在其中,多恩也许会有很多优点,但唯独认真最为可贵。
“……哼!”
你不得不开始思考起了这个可能性,但你知道你想不明白,因为你的逻辑与大局观念,在这方面毫无用处,你只能想到那些浮尸遍野的战场,想到那些猩红色的阵亡数据,想到那些你已经不屑再记住的面容:每年都有更多的人涌入钢铁勇士军团的战舰,而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在下几年就会消失。
那是本值得肯定的书籍,它给予你的灵感不亚于万千星辰中的任何一抹闪烁,你想到因维特人在其中所写的,该如何利用战壕与其他因素来减少士兵的伤亡:唯独在这方面,你在看到的时候是嗤之以鼻的,但尽管如此,你依旧无比认真地摘抄到了自己的笔记上。
绝大多数的军团都是如此,除了极少数的几个:就比如说,序列最靠前的那两个,也是在你的声讨下逃过一劫的那两个。
你必须向所有人证明:你是对的,你的十一抽杀是对的,你的冷酷无情是对的:它们都是出于逻辑和推理而得出的,让你不得不去做的正确选择。
你咀嚼着这个名字,严肃的面容上泛起了一丝波动,这简单的高哥特语却比一长串泛着猩红色彩的阵亡名单更能让你的心思紊乱:你并没有对此感到疑惑,因为在你的内心中,你其实很清楚自己对于多恩的看法。
你闭上了眼睛,在犹豫()
时又感到了一丝丝好笑:你已经多久没有想过类似的问题了?为什么在毫不犹豫地践行着自己的战争艺术这么多年之后,你突然又开始思考起有关于伤亡的话题了?
为什么?
你会做到这一切的,尽管这意味着你要付出很多东西,尽管这意味着你的军团……
也不适合大远征。
“正是如此:至于一件崭新的武器到底是所谓的奇迹武器,还是能够引领胜利的标杆,就要看它能不能实现标准化,就要看它能不能尽可能地普及到基层中去。”
当这台装置的研究进程进行到了一半的时候,你清楚地记得你面对过一次选择:你可以将这个装置更为轻量化,以此来减少触发的要求,用不着让那么多的鲜血为之流淌;但你也可以让这个装置更为重型化,让更多的牺牲才能将其送到最好的触发场地,但随之而来的爆炸相比轻量化的个体,将更有可能摧毁赫鲁德人的力量。
你会赞许马格努斯那颗真诚的赤子之心,虽然这让他在很多问题上显得愚蠢,并将这种愚蠢蔓延到了他的军团身上:在横向比较了破晓者以及千子这两个灵能军团对亚空间力量的态度的,你很明确地知晓了,摩根的子嗣才是值得你借鉴与学习的对象,他们的谦逊姿态在什么时候都不能算是错的。
难道,如此的鲜血与牺牲,就是你的本意吗?
难道,当神圣泰拉将你的军团派到这些战场时,他们所想表达的内在含义,不就是可以为了最终的胜利,而不惜一切代价么?
“……”
“……”
你很清楚,即使是最伟大的军事征服也有土崩瓦解的一天,你所打下的那些胜利和你所建造的那些堡垒无一不是如此,但你也很清楚有些征服是永远不会消融的:就像是罗马的帝国虽然不在了,但罗马的法律、宗教与文化却深刻地影响到了今天,你也将做到与那个昔日的帝国相同的事情。
但你也清楚,当战争结束的时候,人们总是会在第一时间把战锤丢到一旁,再次用那些单薄的铁片来夸耀战争的神话,称呼那些毫无用处的刀剑,为百兵的【天神】或者是【君王】。
“这终究还是一台实验性质的造物,它缺少足够的数据,缺少足够的鲜血与战果,而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去做的事情:让帝国之拳在前线流血吧,我们将在实验中获得胜利的真正窍门。”
“那么,召集军队。”
你将让多恩,以及银河中的每个人都意识到:
谁,才是最优秀的?
你,才是最优秀的。
对于其他的军团,也是各有各的问题:死亡守卫迟缓僵硬,没有更多的应变性;太空野狼鲁莽且原始,他们本身就不值得期待;帝皇之子浮夸成性,他们会把简单的事情弄得无比复杂,以此来彰显他们对于【完美】的追求;白色伤疤飘渺不定,使其无法成为值得信赖的中坚力量;午夜领主剑走偏锋,虐杀与恐惧从来都不是战场上的主导者;至于威名赫赫的钢铁之手?你没兴趣去评价一个甚至连表面上的团结都做不到的军团,打垮他们只需要一次伟大的斩首作战。
弗里克斯的话语稍稍地缓解了你心头上的怒火,你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弗里克斯因为你可怕的面容而又退了一步,但他依旧流畅地汇报着他所知道的情报,而且隐约间似乎松了口气,似乎很庆幸自己优先提到了摩根的名字。
“我并不担心多恩那里会出现什么大的问题,毕竟,我的那两位血亲都是值得信任的存在:你先去告诉他们,弗里克斯,钢铁勇士会在至多一个月后抵达战场,然后,你再去寻找些合适的目标,可以当做实验场地的赫鲁德堡垒。”
无论是你,还是你的军团,都深陷其中。
()
“……”
在大远征之后,属于你的征服才会真正的开始。
然后……
合上双眼,钢铁之主允许自己短暂地停留在这美妙的幻想中,你喃喃自语,就像是任何一个内心中怀有浪漫主义情怀的原体,幻想着自己渴望的事情,以此来缓解无尽的工作给予你的莫大压力。
片刻的纠结从原体的心头缓缓地滑了过去,有那么一瞬间,你那从未有过停顿的逻辑之心出现了些许的思考:这值得吗?为了多恩的承认与认可,让更多的子嗣在战场上流下鲜血?
但很可惜,她的底牌实在是太少了,玩不起战争的伟大游戏,阿瓦隆之主的子嗣多艰早就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了,所以即使远东边疆在很多时候会隐隐约约地露出远比他们宣称所有的更强大的武力,可依旧很少有人会因此而对摩根的国度大发鞭挞:作为一个由原体和军团来作为中坚的联合体,破晓者战士本身的稀少就注定了远东边疆无法成为泰拉的心腹之患。
先前的失败已经让你对你的军团能否凭借自身的勇气击败赫鲁德人失去了信心,与此同时,你也想明白了一点,多恩和摩根虽然各有问题,但他们口中的一句话语却是正确的:再不做出改变,这场远征将永无终止。
你询问到,便让你的三叉戟稍微思索了一会儿。
“是关于那台装置吗?”
你的确会欣赏安格隆的冷静与沉稳,他用最近乎逻辑性的思维管理自己的军团,并只会对暴虐的帝国之敌降下屠杀,而对那些值得饶恕的,则是冷漠的宽容:但你依旧不觉得吞世者是一支能够在战场上扬名的军团,他们对于战争的逻辑和艺术实在是缺少天赋,在这一点上配不上他们的基因之父。
你不知道原因,但你的确就是这样做的,就像当你看到摩根动用的一切手段来减少了她麾下战士的牺牲数量时,尽管你无法与她感同身受,但你也从未因此而嘲笑过你的阿瓦隆血亲:无论是在明面上还是在你的内心里。
在那一天里,你命令着自己的战士,去杀死其他的战士:这一切的一切,就像你曾在奥林匹亚上听到的那些古来戏剧一样。
他们看不到你。
你从不在乎。
你记住他们了吗?
你本应该记住他们吗?
你在内心中反问着自己,但出于某种不安,没有回答。
“以佩图拉博……”
这个想法几乎在一瞬间就让你的心情转阴为晴,虽然这种快乐和之前的怒火一样廉价,不过是挥之即来的浮云罢了:你很快就让自己重新镇定了下来,再次看想了你最信任的三叉戟之首,弗里克斯背着手站在门口的位置,他的态度并非是恭维,而是你欣赏的,最为真诚的发自肺腑。
你又一次长长的叹息,目光从那具尸骸和装置上移开,看向了不远处的大门,重新变得坚毅:在短暂的思考后,你在最终的战争开始之前,确认了自己的想法,确认了自己内心里的坚持。
“的确如此,大人。”
“但还不够好。”
他们只会嘲笑,愚蠢的嘲笑。
你不知道自己是不想回答,还是根本没有胆量回答这个问题,但这个事实还是让你陷入了某种烦躁之中:没来由的怒火开始逐渐吞噬掉了你内心中的逻辑思考能力,仅剩些许理智在限制你的行动,让你不要破坏掉那些珍贵的仪器。
至于摩根,她倒是很适合成为辅佐者与调度者,也能够单枪匹马地扛起一整场战争,破晓者也是相当不错的一个军团:你甚至在脑海中设想过,如果你是这支第二军团的基因之父的话,你又会和他们摩擦出怎样的火花?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
你率领的这支狂潮在战场上赢得了一切,战胜了身处于你的职责范围内的每一个人,你们尽到了自己作为军团的责任,通过无穷无尽的牺牲与奋斗:现在,你们所欠缺的,便只是当那些蠢货真正看到你们的荣誉时,会心甘情愿,拱手奉上的荣誉勋章了。
“我得承认,大人,你的这些造物是巧夺天工的。”
“……什么事?”
在他们走向战场之前,你要他们明白了这一点,通过那场谁都不想要的残酷课程,通过那场沉默的十一抽杀,你的军团最终迈出了走向群星的第一步。
残暴铸就了你的名声,残暴也扭转了钢铁勇士的软弱,但你们依旧是人类帝国境内一支并不受到重视与尊重的力量,而且因为那场内部的血腥屠杀变得臭名昭著:你知道必须立刻获得最伟大的胜利。赢得最艰苦的战役,向帝国证明你和你的子嗣是可以在痛苦中浴火而生的,而不是如同那些戏剧里的悲剧英雄一样,迎来沉沦中的结局。
如同战士要分出胜负,杰出的建筑师要争夺同时代中第一名的行列,而理应伫立在这个世界上最巅峰的你,又该用怎样的手段,来确定自己无与伦比的地位?
因为你相信,只有那些虽然外貌朴素、但却力大势沉的战锤才能砸开敌人最厚重的盔甲,而不是那些只配挂在腰间,又或者摆放在武器架上的华美刀剑们。
就如同之前所说的那样:求胜欲与征服欲,渴望着银河中最具有含金量的拜服,就是你对于多恩最原初的情感,也是一个天才在面对另一个天才时,所会迸发出来的最强烈的想法,所有复杂的情感都只是这一原始欲望的附加品。
这是一个悲剧,就像是伊阿宋或者俄狄普斯王。
他是个天才,甚至称得上是你最优秀的兄弟……
蠢货们总是看不到,谁才是在阴影中默默付出的那个。
“不。”
“说说你的看法,弗里克斯?”
它必须被拔除:无论你们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你对于他的情感是复杂的。
沉默者总是比浮躁者更能讨得他人的欢心:巴巴鲁斯之主曾经当着荷鲁斯的面坦言过,如果情况允许的话,他不介意捏着鼻子与阿瓦隆的女皇进行合作,因为摩根最起码是【能够做成一些事情的】,但他宁死也不愿意与马格努斯的狂妄无度和一事无成为伍,
除此之外,还有伏尔甘和他的火蜥蜴军团,你不讨厌他们,但你也不了解他们,你那最强壮的兄弟和他的子嗣都表示着一种颇具有善意性的边缘,他们显然不是战场上最好的军团,而他们的精力也明显没有用于大远征的荣光上。
但你不在乎。
这就是你的定位。
“所以,您的意思是……”
“……大人?”
出自本能的,你并不想要摩根与你的任何一个兄弟进行对比,她不适合这种争名夺利的场合,她的恬淡更适合那些私下里的,在大理石雕像、古典剧场以及红酒杯之间的平静交流,那是只属于你和她的记忆与时光。
看不到你流下的鲜血。
“……”
他们什么都不懂,他们只会看到流血的表面,却不会看到流淌的鲜血在逐渐干涸后,会变得有多么的坚硬:而这种坚硬,就是钢铁勇士最需要的东西,正是因为缺少了这种东西,他们才会在大远征的前期沦为一个平庸的军团,直到那场臭名昭著的因卡迪尼翁战役。
他们看不到那把战锤,他们也看不到佩图拉博。
既不适合帝国。
弗里克斯点了点头。
多恩,很不错。
这是支持你前进的原动力。
()
她太柔弱了,不能够也不应该被战争的血腥所困扰。
所以,当在帝国的东方相继崛起了三个【安民乐业】的原体国度后,伏尔甘便明显动起了心思,他最优秀的子嗣随之而来,学习着如何让凡人们能够在阿斯塔特军团的庇护下繁荣昌盛的秘诀。
独断横行的暴君、不适事宜的空想家、只会不断挥霍人命的劣等军阀:兄弟中最压抑的、原体里最暴虐的、战场上最低效的、银河间最卑微的,不值得任何的夸奖与鼓励,所有的辛酸、付出与牺牲不过是理所当然的职责。
你笑了起来。
这个结局算不上完美,但当火龙之主的子嗣们结束了他们的考察之旅,返回到了夜曲星时,他们的奔波依旧得到了伏尔甘的赞扬,火龙之主一视同仁地收下了来自于远东三王国的分别馈赠:五百世界对于治理的见解,远东边疆亲近凡人的手段,以及诺斯特拉莫贴合现实的觉悟。
你理应被铁质的轭具牢牢地锁在战争的原野上,就像是健壮的耕牛一般被驱使,为人类帝国开垦出更多的沃土,而给予你的不过是草料与皮鞭罢了:也许,还有几个站在田埂上的所谓诗人,会用你做上几句酸涩难懂的烂调,权当是这个世界对你一身血汗的缅怀。
你笑了一下,你突然意识到了你在下意识的使用【兄弟】,而不是【血亲】这个词,因为使用兄弟的话,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将你的那个阿瓦隆血亲摘出这个互相比较的竞技场中了。
你最近一次听闻有关于第十八军团的事迹时,是在几年前:据说你的兄弟伏尔甘调集了他最为信任的一批子嗣,组成了一支规模可观的代表团,他们依次拜访了阿瓦隆以及马库拉格,随后又临时起意地去往了诺斯特拉莫,并理所当然地得到了三处的热烈欢迎。
你轻哼了一声,那是一种明显的不屑与嘲弄,嘲弄着你的因维特兄弟眼高手低,终于在他梦想中完美的军事行动进行到最后一步时出了岔子:被赫鲁德人的愤怒狂潮所咬住?这可不太美妙。
你渴望着,你能够征服像这样的一双眼睛。
你差点都忘了还有暗黑天使以及破晓者:他们倒是兼具了高效率与无私奉献的劲旅,但他们同样有着属于各自的缺点:庄森并非是银河中最为杰出的那一批统帅,他的眼界还是太过狭隘了,虽然你认可他成为战帅,但这只是因为你并不想去争夺那个职位罢了。
“没错。”
钢铁之主抿了抿嘴唇。
“首先,我将它做得实在是太过于精致了,考虑到它是接下来战争中的消耗品,我想我应该将它改造的更为粗糙一点:海量便于生产的合格武器才是战争的关键。”
一次次地接下他人眼中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次次地赶往银河之内最严苛的战场,用你无懈可击的逻辑思维击破敢于与帝国为敌的任何人:钢铁之主坚信最终的胜利需要不惜一切的代价,而以这种观念作为基础,用纯粹的数字来推动暴行、伤亡与屠戮,恰恰就是佩图拉博能够无往不利的秘诀。
一个永恒的征服者,用他的智慧与逻辑来征服,而非刀剑。
泰拉是如此认为的,而你也是如此认为:让你那个性情温良且多愁善感的血亲,去肩负起战争的残酷性,是不对的,这有违于人性中最基础的善意与浪漫,也有违于钢铁之主的价值观。
你想到了多恩的那本书。
一年的艰苦围攻葬送了近三万名战士,还有一整支远征舰队,以及无以计数的老兵:留给你的只不过是一支残破之师。
在那些荷鲁斯、伏尔甘与摩根都无法胜利的战场上,唯有你的意志与军团,才能让帝国取得最终的胜利,才能让大远征的伟大事业能够继续推进下去。
“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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