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杨逍眉头一皱,这个屈牧之怎么好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上他了,这家伙的鼻子真灵,明明没有实质证据,仅凭直觉就怀疑到了自己头上。
“屈队长是人中龙凤,榕城第一队长的名头人尽皆知,我杨逍不过一介武夫,幸亏有纳兰署长赏识,才在巡防署混个差事。”杨逍不动声色答道。
不料崔教授听闻后咳嗽两声,面露不满,“这是什么话,你杨队长也不是等闲之辈,岂可妄自菲薄,依我看,假以时日,你的成就未必在他屈队长之下。”
“崔教授过奖了,我杨逍是个俗人,没什么野心,也不求上进,只求能有一处容身之所就好,在其位谋其政,尽心尽力,保一方平安,吾心足矣。”
见杨逍口吻沧桑,态度诚恳,崔教授也不由得心生敬佩,连连点头,“难得,若是我巡防署队长都能有杨队长之胸襟,何愁天下不太平,官场之上为逐名利,相互倾轧算计,使得亲者痛仇者快,此乃沉疴弊病,历朝历代都无法避免,杨队长一心为公,不计较個人得失,此乃大义,真让我辈汗颜。”
顿了顿,崔教授朝附近张望片刻,旋即压低声音:“杨队长,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前辈但说无妨!”杨逍坦然说。
“那个你与屈队长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啊?”崔教授好奇问,“我在城心公署停留时间不长,屈队长数次拜托于我,如果在对你的检测中发觉异常,请我一定要告知他。”
见崔教授眼神复杂,杨逍当即明白他想偏了,当下缓缓叹口气,来了招杀人诛心,苦笑道:“崔教授,我清楚您的为人,既然您没拿我杨逍当外人,那有些话我也就不瞒您了,这段时间屈队长明里暗里找我的麻烦,我念及同袍之义,几次退让,可他却”
崔教授露出了然的神色,眉头深皱,“果然是这样,是你杨队长风头太盛,我在省公署都听说了你的事迹,先在青凤公署揪出内奸,后又力挽狂澜,斩杀尊者级邪修红姥姥,伱是一战成名,树大招风啊。”
“他屈牧之是榕城唯一的副署级队长,而以你杨队长的能力与功绩,提拔是迟早的事,等你与他平齐,那就可与之分庭抗礼,这是屈队长,甚至是城心公署的黄署长都不愿看到的。”
聪明人就这点好,杨逍只开了个头,后面的内容崔教授就自己脑补完毕了,而且逻辑非常融洽。
“既然这事赶上了,我就不能放任不管,说吧,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崔教授义愤填膺,他不能眼睁睁看这样一个心思单纯,一心为公的年轻人遭受世俗的迫害。
“不不,崔教授,这是我的事,不好让您参与进来的,您是文人风骨,您斗不过他们的。”杨逍连声推辞,强挤出一副忍辱负重,万般无奈的笑脸,“崔教授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我是孤儿,从小无父无母,我都习惯了。”
一句孤儿像是戳中了崔教授的气管子,气的他一股火差点从床上蹦起来,“不要再说了,这事情我管定了!我怕他们?我崔多智是省公署的人,他黄国朝屈牧之敢管我?反了他了!”
崔教授望着杨逍吞吞吐吐的模样,不由得又急又气,当场教育:“小杨啊,不是我说你,你这人就是心太善,你毕竟身处官场,这这是要吃大亏的!”
眼见戏差不多了,再演就过火了,杨逍委婉的提出了自己的请求,他没有提过分的要求,只是希望崔教授在给屈牧之的回信中将他的精神力强度,以及掌控力接受力说的低一些,比寻常队长强一点就好。
“就这?”崔教授一愣。
“对,这就足够了,无论是黄国朝署长,还是屈队长,毕竟都是咱巡防署的人,没有兄弟之情,也有同袍之义,教授您刚才也说了,咱不能窝里斗,让外人看笑话不是?”杨逍露出一副坦然的笑脸。
一时间正直,真诚,守正不阿,光明磊落等等词汇浮现于崔教授的脑海,令他大为震撼,同时不由得心生敬佩。
崔教授望着杨逍,久久没说话,一点点向后靠在枕头上,长长吐了口气,“杨队长,你不提拔,天理不容啊。”
杨逍生生将公若不弃,吾愿拜为义父的话咽了回去,觉得这多少有点破坏自己的形象,取而代之的是:“如果我能早些认识您的话,那该有多好,说句高攀的话,您就像我的长辈。”
闻言崔教授眼神都亮了起来,重新坐直身体,上下大量眼前的年轻人,越看越顺眼:“小杨,我只有个女儿,没有儿子,你如果不嫌弃的话,以后就叫”
“伯父在上,请受侄儿一拜!”杨逍二话不说,纳头就拜。
“这快快起来,你好歹也是巡防署的正牌队长,怎可行如此大礼啊!”崔教授话虽如此,可眼底的激动是骗不了人的,一股子惜才之情油然而生。
半小时后,纳兰朔坐在病房椅子上,看着杨逍与崔教授相谈甚欢,崔教授笑得满脸褶子,一口一个我这才俊侄儿怎么怎么样,而杨逍则满口伯父在上,还用小刀给崔教授削苹果吃。
偌大个病房中纳兰朔觉得这里的热闹与自己格格不入,仿佛他才是那个外人。
堂堂临安巡防署的署长在自己的办公大楼里成为外人,纳兰朔自己都觉得荒唐!
傍晚时分,在与崔教授依依惜别后,杨逍跟随纳兰朔回了署长办公室,一进门杨逍就感觉到气氛不大对劲,署长脸上浮现出一股客气,却又疏远的笑容:“杨队长,恭喜啊,认了崔教授做伯父,在省公署也算有靠山了,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署长您这说的哪里话,崔教授对我有情,可署长您对我有恩啊!”杨逍拱手抱拳,正色道:“为报答署长恩情,就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欣然前去!”
闻言纳兰朔忽然笑了,“这么说你认崔教授做伯父还是为了我喽?”
“当然!”杨逍小步上前,凑去坐在沙发首位的纳兰朔耳边,弯腰轻声低语几句,只见纳兰朔皱起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最后不由得反问:“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我已经从崔教授那里打探到,这次上面派他来并不完全是为测试各调查队的战备情况,还有一项隐藏任务,是为各分署的署长打分。”
“据崔教授透露,鹿鸣安平等5间副署级公署的署长评分普遍在怨级中上左右,而您与城心公署的黄国朝署长评分较高,您为厉级下,他为厉级中。”
“我凭什么比他黄国朝差?”纳兰朔闻言险些拍案而起,之所以没起来,是因为肩膀被杨逍轻轻压住了。
“署长息怒,经过我与崔教授详谈,将署长您的功绩为人一一向他展示,崔教授也不禁为您的人格魅力所折服,当下就修改评分,想要将您的评分定为厉级上,可我知晓署长您为人低调,于是在我的提议下,这才将您屈尊到厉级中,与黄署长一样。”
顿了顿,杨逍继续说道:“除此之外,咱们调查队的情况也有所改观,西门秀昏厥这一项被抹除,贝贝由怨级上提升为怨级顶峰,这样明年咱们公署或许会多出一名正牌队长的名额,到时候署长您老脸上也有光。”
“这算不算违规啊?”纳兰朔绷紧的嘴角有了松动。
闻言杨逍笑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况且以署长您的威名,一个正职署长算什么,以我观之,您有省公署署长之英姿!”
纳兰朔脸上的寒意迅速消散,嘴角带起了丝丝微笑,可还是嘴硬道:“够了,这种话咱们自己说说也就算了,你们都知道的,我这人不喜欢高调。”
“属下明白!”杨逍弯腰拱手作揖,“吃水不忘挖井人,署长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谁若是敢与您为敌,无异于杀我父母,我杨逍定然与他不死不休!”
闻言纳兰朔笑了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是孤儿吧。”
“曾经是,但遇到署长您后,我就有了家,知遇之恩,没齿难忘!”杨逍态度愈发恭敬。
“哈哈哈!”纳兰朔大笑三声,起身双手将杨逍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我之间不必这样,明面上你我是上下级,可实际上,咱们都是兄弟,你说对吧,小杨?”
“署长拿我当兄弟,我这条命就是署长的。”杨逍非常上道,纳兰朔待他如何,他心里明白。
“好,我喜欢有情有义的人,忘恩负义的人不配做我的兄弟。”纳兰朔指了下靠近自己的那侧沙发,“先坐吧,我有事情要与你讲。”
杨逍坐下后,纳兰朔摸出一盒烟,倒出一根居然问都没问,直接递给杨逍。
杨逍是不抽烟的,但这种情况下他不能不接,接过后纳兰朔直接掏出打火机,为他点燃。
领导点烟,不是顶罪,就是问责,杨逍手拿着烟,根本不敢抽,直到纳兰朔给自己也点上一根,深吸一口,这才缓缓开口道:“听贝贝说,你又收到鬼剧本了。”
“是。”杨逍学着署长的动作抽了一口,可好像没掌握到精髓,烟气从两个鼻孔里冒了出来。
“你收到鬼剧本的频率太快了,这很危险,你自己算算,今年都第几次了?”纳兰朔表情认真。
“你收到鬼剧本的时间应该越来越长才对,而且是倍数递增,通常来讲,第一次与第二次之间的间隔在3个月左右,第二次与第三次6个月,第三次与第四次一年,接着就是以年为单位,例如我,现在距离我上次收到鬼剧本已经4年多了。”
“四年?”杨逍大吃一惊。
纳兰朔语气感慨的点点头,“我不算时间久的,那些真正的老家伙,各大家族的老祖宗,有的已经十年,甚至是二十年都不曾收到过鬼剧本了,不然你以为他们怎么能活那么久?”
“原来是这样。”杨逍恍然大悟,噩梦世界中无法使用怨眼之力,纵使你有天大的本事,也得按部就班的破解谜题,找出真相,对谁都不例外。
顿了顿,纳兰朔眼神玩味的看向杨逍,“知道为什么他们进去的少,你进去的多吗?”
“因为我怨眼用得多。”杨逍回答。
“没错,频繁高强度的使用怨眼无异于自杀,这些老家伙惜命着呢,能不动手绝不动手,都是让下面的人去拼死拼活,他们缩在家里,坐收渔翁之利,除非家族面临生死存亡。”纳兰朔一语道破真谛,语气也罕见的柔和下来,“所以,小杨,我希望你能活着,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清楚纳兰朔是为自己好,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如果要杨逍选择,与其被镜中鬼害死,被育怨宗猎杀,他宁可死在鬼剧本中,他受够那种任人宰割的滋味了。
“谢谢署长,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杨逍微笑表达感谢,但今后的路他依旧要自己走。
纳兰朔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摇摇头,不再说话了,他清楚杨逍有自己的选择,如果有鞋穿,谁愿意光脚走路,能站着赚钱,谁愿意跪着要饭,都是形势所逼,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小杨,我这些年就读懂两句话,今天送给你,第一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纳兰朔说道。
“第二句呢?”
“大丈夫行事不求心安,但求无愧。”
“受教了。”杨逍坐直身体。
夜里回到公寓的杨逍久久无法入睡,属于头有些昏沉,但却没多少睡意,他爬起来,打开灯,走去桌边坐下,取出纸笔,在本子上随手写写画画,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他回想起与平西侯城隍师太战斗时的画面,实在是惊险万分,虽有摄魂镜在手,可还是险些遭遇不测。
摄魂镜能力虽强,但限制也大,如果战场没有镜子一类的反光物件,那摄魂镜有和没有没区别。
在战场找镜子或水洼太耽误时间了,杨逍也曾想过自备镜子,可一来是不方便,二来镜子太脆弱,别说是遭遇攻击了,就是自己一个翻滚,都可能被压碎,而只有满足一定规格大小的镜片才可以作为媒介,至少也要有吃饭的碗那么大。
他准备去技术部问问,能不能打造出坚固度足够,又轻便容易携带的镜子,他可以准备个7,8面,平时就塞进背包中,有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用。
另外他的衣柜里还藏着两件抢来的怨眼,一件是城隍师太的腰鼓,另一件是郝老九的匕首,因为有镜中鬼的威胁,他不敢存放在镜中世界,可就这么放在房间里,他也不踏实。
他最近又被和平酒店禁足,无法前去交易,是时候想个存放的地方了。
思来想去,杨逍能想到的最佳人选就是童寒,第一,她足够可靠,第二,她是育怨宗的叛将,与城隍师太同出一门,自己还能顺便向她打听下城隍师太的事情。
虽然天色已晚,可杨逍还是一条信息发过去,而且很快就得到了回信。
换了身衣服,杨逍利用摄魂镜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公寓,趁着夜色,打了辆车,中途还停下换乘,几经辗转,出城后来到童寒所居住的小山村,这里夜色静谧,亮灯的人家很少,人们还遵循着较为老派的生活习性。
童寒换了身灰色的布衣,衣领处还有手工刺绣的痕迹,不得不说,她穿着还挺好看的。
二人也不是外人,落座后杨逍当即询问起了城隍师太的信息,而童寒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平静的表情也出现了一丝裂痕,“怎么忽然问起她,她找上你了?”
“没有,她被我杀了。”杨逍将放在地上的手提箱拿上桌,打开后,露出那面老旧腰鼓。
见到腰鼓的瞬间童寒愣了下,随即不可置信的望向杨逍,“你把她杀了?一个人?”
“嗯,她还挺难杀的。”杨逍回忆起城隍师太的手段,当真十分棘手,两件法器,攻守兼备。
“嘶——”童寒深吸一口气,向后靠在阴冷的砖石墙壁上,像是陷入了沉思,半晌后才开口:“了不起,这城隍师太我也仅仅见过她一面,她在门内地位很高,除了门主,几乎没人能命令她做事,据说此人手段古怪,实力在尊者级别的人物里是拔尖的水平,怕是要有历级上的水准,我真没想到你能独自一人干掉她。”
“偷袭罢了,不过我也差点送命,这面腰鼓能召唤出一座城隍庙,那里面的城隍神一个接一个,越来越强,还根本打不死,其实她是精神力耗尽,被自己的法器反噬而死的。”杨逍不想夸口,只是尽量将那一夜的事情还原。
“她还有一件护身的法器,但我没拿到。”有关清风道长的事情他并没有讲出来。
其实战后复盘,杨逍想应该是那件护身法器在挡下鬼拂尘一击后消耗了城隍师太过多精神力,否则打到最后,结局还真不好说,如果城隍师太能再召唤出1到2个城隍神,估摸着他就挺不住了,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利用摄魂镜跑路。
闻言童寒少见的固执起来,“无论是偷袭,还是精神力耗尽,赢了就是赢了,胜者为王,不过你接下来务必更加小心,你杀了城隍师太,育怨宗必不会善罢甘休,下次来的恐怕就不止是尊者了。”
“这个你放心,他们不知道人是我杀的,我这就算是偶然间撞上了,我做得很干净,没留下活口。”杨逍咧嘴一笑。
“那就好。”童寒松了口气。
“你最近怎么样?”杨逍见她精神状态不错,笑着询问。
“很好,身体也在恢复,你的朋友时不时就送来一些补品,吃穿用度都充裕,替我谢谢他。”童寒回答。
这人自然是傅青竹,好兄弟办事非常靠谱,杨逍想着找个时间,约他吃个饭,当面表示一下感谢。
“莫呆呆有再联系你吗?”杨逍接过童寒泡的茶,好奇问。
童寒摇头,声音冷淡道:“没有,应该是我对他没用了,不过这样最好。”
作为商人,莫呆呆绝对是个极好的交易对象,说一不二,价格合理,童叟无欺,可作为朋友杨逍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他,毕竟二人地位差距太大,也算不上真正的朋友,他看不透对方,可对方对他的一切几乎都了如指掌,与这样的人做朋友压力太大,也太危险。
聊了一会后,杨逍起身,打算离开,他来就是为了送法器,童寒属于他最信任的朋友。
“这么晚了,你还要回去?”童寒抬头,“这里是小村子,你不好叫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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