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译了?!”
简单几个字。
让匆匆赶回的陈玉楼和鹧鸪哨再抑制不住心绪。
尤其是后者。
更是如此。
搬山一脉苦寻上千年,才终于得到雮尘珠。
可惜珠子到手。
却不知道如何去用。
无人比他更能理解那种痛苦。
就像是即将饿死之人,面对一锅滚烫的热汤,喝汤是能果腹,但汤汁能在瞬间将他五脏六腑尽数浇熟,要是不喝,只能眼睁睁死去。
所以,他才拼命去学风水之术。
试图找到雮尘珠中的秘密。
不怪他如此谨慎。
毕竟当年连族中先知,只是窥探了一下鬼洞深处,便为自己招来杀身大祸,更为扎格拉玛一族埋下祸根。
如今族中衰落至此。
只剩下他们是兄妹三人。
鹧鸪哨不敢赌,也不能赌。
要是放到瓶山那会,所剩无几的他,以命换命,他绝对眉头都不会皱上一下。
但如今……
修道极大拖缓了鬼咒爆发的势头。
甚至这几个月来,再没有复发的迹象,要不是颈后那道猩红如眼睛一样的印记,在提醒着他,时间长了,鹧鸪哨可能都会忽略它的存在。
一粒金丹,为他,为花灵和老洋人推开了另一扇大门。
他又怎么可能允许,因为自己冒进,而将一切亲手葬送。
这几天在洞府修行。
看似平静。
实则内心却始终难掩煎熬。
看穿看穿,这两个字说起来何等简单,但要做到却是难如登天。
好在。
了尘前辈不愧是江湖奇人。
短短十来天功夫,便将龙骨天书上重重密文揭开。
“好。”
两人哪敢耽误。
一左一右快步上前。
见状,杨方和红姑娘也是一脸好奇,不过,两人也深知此事事关重大,并未上前,而是退开几步守在门外。
以防有人会在此时上山。
打扰到三人。
“花灵和老洋人那边通知到没有?”
看了眼山下青山,见花灵迟迟未归,红姑娘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通知了。”
杨方点点头。
经历过那天仙人洞中一幕。
如今他已经知道,老洋人整日不离身的背篓中所养,其实是搬山一脉两头甲兽。
借由蛟龙精血,已经化妖。
当然,这件事他并不清楚,只以为是搬山道人的什么秘术。
毕竟他没少见到老洋人为它们喂养血食和秘药。
原本鹧鸪哨的初衷。
只是不愿看到搬山一脉两头甲兽前辈就那么老死。
所以才尝试着以蛟龙精血喂养。
但就算是他也没想到,化妖后的两头甲兽,或许是常年生在一起,竟是意外苏醒了某种天赋,彼此之间能够心意相通。
就如被种下了灵种的怒晴鸡。
陈玉楼只要心神一动。
即便相隔再远,随时都能将它唤来跟前。
这种异于常人的天赋,陈玉楼见过之后也是啧啧称奇。
而这几天花灵和老洋人两人,只要进山狩猎采药,都会随身带上一头,另外一头甲兽则是留在无苦寺中。
就是担心有事发生的话。
能够及时联系。
所以,红姑娘才会问起是否通知。
“那就好……”
听到这个回复。
红姑娘不由松了口气。
毕竟关乎他们一族生死命运。
要是因为采药耽误了这么大的事,实在有些可惜。
从远处绵延起伏的奇峰峻岭间收回目光,她转而回头看了眼寺内。
掌柜的已经从了尘长老手中接过写有译文的纸。
“有金珠流落,闻为黄帝之物,余生平演易而成天数,烧龙骨以占卜。”
“金珠自昆仑山中出,生生不息,与天同寿。”
“得之可得永生。”
“另,金珠内藏有玄黄,能蔽天机四时,周天全卦不可窥。”
整篇译文,只有寥寥数十字。
但其中涵盖的内容,却是让氛围瞬间变得凝重。
昆仑山中雮尘珠。
周文王占卜以推演。
得之而永生。
对这三句占文,说实话,陈玉楼并不意外,全在预料之中。
但他难以置信的是最后那一句。
金珠内藏玄黄,这玄黄二字何解?
周文王究竟占卜到了什么,才会让他惶惶不安,以至于要将短短几百字的占卜,分作三份,又用密文藏入龙骨。
他表现的只是惊疑。
但鹧鸪哨心中却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这……余生平演易而成天数,难道这天书,出自周文王之手?”
目光落在第一行文字上。
就有些无法挪开。
强忍着震撼,鹧鸪哨抬起头看向了尘问道。
“若是老衲破译没有出错,应该就是了。”
了尘叹了口气。
何止是鹧鸪哨,这份译文其实昨夜就已经写出,只是看了一遍又一遍,他都不敢相信。
又尝试着重新试了几次。
但结果都是如此。
直到方才,他才终于下定心思,走出房门,让杨方和红姑娘去叫人回来。
虽然从之前的判断。
无论龙蛇之蛰、凤鸣岐山还是飞熊入梦,指向的都是周文王。
但这个结论,实在太过惊世骇俗。
以至于他都无法想象,那究竟是件什么样的存在,才会让周文王都如此谨慎。
“那生生不息、与天同寿是?”
鹧鸪哨眉头紧皱。
昆仑山他知道,扎格拉玛一族祖地就在那里。
占文中对此的预言,倒是准确无误。
但他实在无法解读后续八个字。
“这几个字,应该要和后面那句话联系起来看。”
陈玉楼呼了口气,轻声道。
“得之可得永生?”
鹧鸪哨更是不可思议。
他们一脉祖祖辈辈苦苦寻找雮尘珠,也不过是为了解除鬼咒,为何现在却与长生不死扯上了联系?
“道兄没看到最前面那句话么?”
“或许在文王那个时代,金珠被认为是黄帝所留,传说中他乘龙飞升,或许古人也就认为得到了金珠,便能够借此永生吧。”
陈玉楼给出了一个相对模糊的答案。
但即便如此。
也足以让鹧鸪哨难以接受。
占卜中的内容,与族中祖祖辈辈留下的传言完全不同。
一时间,连他都有些恍然。
雮尘珠……究竟是什么?
难道真和远古黄帝能扯上关系?
怔怔的站在原地,鹧鸪哨脑海里仿若有雷鸣交错而过,自小父母、长辈,再后来是师傅口中听到的一切,还有他在祖祠中亲眼见到的文字。
似乎都在表明。
雮尘珠似乎属于鬼洞本身。
但他生在孔雀山,从未踏足过祖地。
先辈谈及时,也只是将鬼洞视为天地间最为可怕的存在。
一再反复警告。
不要接近,不要窥探……更不要入内。
连无所不能的先知,都无法承受住那种恐怖的力量。
“金堂说的不是没可能。”
“远古时代,人对于无法理解的东西,总会推脱于神明。”
见他目露茫然,眉宇间痛苦与无力交织。
了尘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身在局外,只是想想他都深感无力,仿佛有种窥探天穹之外的感觉。
更何况鹧鸪哨三人。
为了一个目标,苦苦寻找上千年,死了无数人不说,到头来,却连要面对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这该是何等绝望?
神明么?
听到了尘长老这句话。
陈玉楼心头一动。
虽然知道他是劝慰,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奇妙。
鬼洞下的白骨,与黄帝确实没什么关系,而是这方世界的……天花板。
无论哪一方面。
真要说的话,扎格拉玛一族,也算是抗神者之一了。
而在他们之前的魔国时代。
那些人对雮尘珠,对蛇神,是完完全全的臣服。
献祭性命,换取蛇神赐予的一线力量。
“我知道。”
“多谢前辈宽慰。”
鹧鸪哨吐了口浊气。
目光中迷茫渐渐散去,恢复一丝清明和决然。
比起族中那些先辈,只能带着无尽的绝望,在痛苦中死去,他已经算是足够幸运。
至少有生之年。
亲手将雮尘珠寻回。
他连生死都早已经置之度外,还会恐惧什么?
见状,了尘不由点点头。
不怕别的,就担心他会陷入死胡同。
人一旦落入这一步。
等于画地为牢,没有大毅力轻易无法打破桎梏,挣脱枷锁走出。
“前辈,这二字……”
鹧鸪哨不再纠结于雮尘珠来历,而是指了指纸页。
“玄黄么?”
“这个词,老衲考量了许久。”
了尘平静的摇摇头。
似乎早就想到他会对此疑惑。
就算是他。
在解密天书时。
永生之说都没有太过在意。
毕竟从古至今,为求长生者浩如烟尘。
但最后那几个字,却是经过了一次次的衡量琢磨。
“按照密文解释,应该是无法预知、超脱认知的某种存在,佛教中将其称之为无明,道教则叫做虚无。”
“但商周时代,佛道未兴,而玄黄乱逆,阴阳舛错,借由这句话,老衲才将其译作玄黄。”
玄黄阴阳?
暗自揣摩了下这句话。
陈玉楼这才回过神来。
他这是认为雮尘珠中所藏,乃是天地一丝混沌气。
雮尘珠为蛇神之眼,而古神……几乎无一例外,都是从混沌未清中而生。
所以,这么说的话似乎也不错。
“原来如此。”
鹧鸪哨点点头。
下意识想要继续往下看。
但却愕然发现,译文到此已经结束。
“这……前辈,这就是全部了?”
他此行而来。
最想得到的其实是雮尘珠使用之法。
但这篇密文中却是一言片语都没有提及。
“是,所以老衲那日才说,龙骨上记载乃是残篇,按照估计,至少应该还有两到三块,如此同样的龙骨。”
“方才能够看到全篇。”
了尘点点头。
他何尝不想亲眼见见。
从巴掌大一块龙骨中,拨开重重迷雾,去一窥几千年的神秘。
或许,远古时代真有神魔存在,只不过因为什么,天与地之间的联系彻底断绝,密文中提到的金珠就是那个时代的遗留。
只不过,到了商周时代,已是绝地天通,无人能够识破,只能附会于黄帝。
“三块……”
听到这话。
鹧鸪哨眉头不禁深深皱起。
能够得到一块,就已经是难得。
要知道,这枚龙骨并未被献王随葬,而是藏在会仙殿碑林的一面墙中,不是陈玉楼看出端倪,谁能找得到?
文王时代距今几千年。
真正的沧海桑田,日月星辰更替。
就算是史书中也找不到只言片语的记载。
除非有着未卜先知的能力,否则,如何才能剩下的几枚,将全篇幅的天书凑齐?
“道兄也不必过于忧虑。”
“老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或许……这一枚就足矣。”
陈玉楼拍了下他肩膀,轻笑道。
几十年后那三位,全靠一个莽字都能进出昆仑神宫、恶罗海城。
他们准备充足。
难道不行?
最重要的是,此行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玄黄者,混沌之气,上清下浊。
清气浮游天地之间。
岂不就是灵气?
对于雮尘珠的使用方法,陈玉楼心中已然有了一条模糊的思路。
等返回湘阴,就可以试试。
“何况,真要有机会找到遗失的那两枚,有了尘长老在,道兄还怕解不出密文么?”
“也是。”
看着他静如止水的眸子。
鹧鸪哨翻涌的心绪,一下宁静了不少。
“前辈学问通天,短短十余天便能如此,确实不足忧虑了。”
“你俩小子……”
见两人一唱一和。
了尘不禁摇头一笑。
他倒是想知道天书全篇,但如今已经年过天命,转眼就是花甲,又有多少年能够等待。
真找了剩下两枚。
没有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一切都是枉然。
而且,他要是也随着师傅而去。
十六字可就真正绝于世间了。
张三爷一辈子的心血尽数付诸东流。
自己真能忍心见此么?
这一刻,了尘避世修行二十年的心境,头一次云海翻涌,以至于让他失神到坐立难安的地步。
脑海里又浮现出当日陈玉楼的玩笑之语。
或许……
想到这,他目光下意识看向院中两人。
陈玉楼自信从容,鹧鸪哨放纵不羁
分别身负着卸岭和搬山两派传承。
都是万里挑一的人物。
自张三爷身死,他们师兄弟几人散的散、死的死、退的退,没想到躲在这座深山老林里避世隐居二十年,如今的倒斗行江湖竟是如此蓬勃。
“金堂,当日之言可还记得?”
了尘深吸了口气。
目光渐渐变得决然。
而陈玉楼还在琢磨着雮尘珠,闻言不禁一怔,下意识看了过去。
“前辈说的什么?”
“可愿随老衲学得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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