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时候也还是很贱的,当有人主动去帮助他们,他们不仅不乐意接受,反而要以仇寇而视之,哪怕自己为奴为仆也沾沾自喜。
在他们的认知里,家主才是自己真正掌控自己生杀大权的主宰者,不管是什么大汉朝廷还是玄夏朝廷,都远远不如家主权威。
一个很直接的现实就是,官府很远,但家主很近,所以他们知道谁才是自己真正的天,一旦习惯了这种认知,认可了这种命运,那也就丧失了一切反抗的勇气,从此自甘于躺在泥坑里任由老爷们践踏。
只有经过了足够的毒打,看到了世界的参差,他们才会醒悟过来,转而哭着喊着等着别人的解救。
所幸玄夏朝廷终究无意去放弃他们,在他们真正需要解救的时候,朝廷还是如他们所愿的模样走到他们面前,而这个时候,他们也才终于愿意打破自己的认知和恐惧,转而走向了官府的一边。
烈日昭昭,工地上依然是一片火热,只不过此时的火热却不是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而是棍棒与嚎叫的烈火烹油,那些瘦小虚弱的奴工们,正在庄园打手们的殴打之下四处逃窜,场面随之一片狼藉。
那打手头子的眼中火光迸发,他知道经过这么一闹他也逃不掉家主的一顿训斥,毕竟今日的生产任务肯定是达不成了,耽误了老爷赚取,那就是自己监管不力。
这让打手头子对眼前这些不听话的奴工十分火大,都是这群“贱骨头”不听话,才会连累自己。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坏了,那就干脆来一次狠的,一定要让这些家伙长长记性,直接杜绝再一次出现这种事的可能性,这也正是自己这样的打手存在的意义。
为了让这些人以后能够完全听话,哪怕今天打死几个人,那也可以!
豪强处理自家的奴仆,就算是弄出了人命,不要说官府能不能插手,便是可以插手,他们也有一万种办法让官府根本无从得知。
当现场的奴工们已经被打得连连叫饶的时候,打手头子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是自己拿起了一个木棒,就朝着那出头的年轻人走去。
此时,年轻人早已经被众多打手打得倒地,只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只能看到身体轻微的起伏证明他还留有呼吸。
打手头子走上前来,低头一看便冷哼一声,随着眼中的寒光,他便高举木棒狠狠的砸了下去。
只是一声闷响,年轻人最后的一点动静也彻底消失,只有一滩血迹在他身下缓缓蔓延。
这个时候打斗的声音终于停下,现场一片寂静,所有人奴工都愣神的看着年轻人的尸体,他们噤若寒蝉,但也咬紧了牙关。
“谁再敢闹事这就是下场,家主老爷给你们吃喝生计,你们该感念家主的恩情,若是不识好歹,那就得把命还给家主!”
打手头子看到众人那一张张惶恐的脸庞,便是得意的冷哼起来。
没有人再敢与其对视,不论他们遭受着如何的苦难,他们也不敢反抗主宰自己命运的大山。
这一刻的他们多么希望官府的强权能压过家主老爷,让自己这样的低贱奴仆也能过上正常的人日子,曾经那个让凉州子民不以为然的玄夏朝廷,如今却被他们视作救星。
谁让他们眼见了光明呢,人人平等,他们也想做那样的人了。
然而愁云惨淡之中,只有众多奴工悲苦绝望的脸庞,他们知道官府并不会来解救自己,若是会救的话又怎么会等到今天。
或许在官府看来,自己这样的人都不能算人吧
这样的想法,不禁在众多奴工心中出现,世界的参差让他们由此产生了一种愤恨,他们不会去思考在十年前若是朝廷的铁蹄碾过来他们会去帮谁,他们只知道朝廷保障了百姓过上富足的生活,但这些人不包括自己而已。
在一片安静之中,打手头子淡漠的拿着手帕擦拭身上的血迹,心中的怒火终于是平息下去。
用一条人命换来众人的顺从,这代价并不算高,至于杀了人会有什么后果,打手头子却没有任何担忧,这不过是庄园里的一桩私事而已,不管是以前的大汉还是现在玄夏,都管不到庄园里头。
这么一闹也过去了小半日时间,今日的生产任务必定是完不成了,如今玄夏在各地都大兴土木工程,这些砖窑所产正是供应官府在附近乡里小型工程所用,即便工程结束,以后也能持续运营赚周边百姓的钱。
如今百姓日子都是好上了,家家户户皆有建房的需求,这砖窑厂耽误一日时间就耽误了一日的利润,庄园自是要把工人们的劳力压榨到极限。
虽然眼前奴工多遍体鳞伤,打手头子也没有任何同情,就要下令让他们继续上工。
但还未及他开口说话,就看到一个家丁从不远处慌里慌张地冲到这里,一边跑还一边高喊着:“不好了,官府来了,官府来人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过去,即便是打手头子在听到“官府”两个字的时候,心里也本能一惊。
豪强在地方上再怎么强横,面对官府也终究是要低头三分的,更不要说如今的官府是玄夏这个特殊存在,即便这些年凉州豪强与官府一直都是相安无事的状态,但谁也不敢真的把官府不当回事。
而且更让打手头子心里疑惑的是,官府没事跑这里来作甚,这可是十年来的头一遭。
“快去把家主老爷请来!”打手头子第一时间就开始做出吩咐,先是抓住一人说了一句,再一看现场便皱起眉来:“速速把这里收拾一下,来几个人跟我前去迎着!”
他一挥手,便带着一行打手往庄子外走去,不管是个什么阵仗,好生伺候着官老爷总归没错。
只不过他对于现状的判断并不怎么准确,官府的来意比他想的更加不善,官府的动作也比他想的更加强硬,在他才走出不过十多步的时候,就看到门口一阵骚动,随后便是大队的人马闯入了庄园。
打手头子还来不及去想官府要做什么,立马就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这来的哪儿是什么“官府”,这分明就是官兵!
那一排排装甲严实身形高大的黄巾在庄园迅速散开列队,一股冷冽肃杀的气氛瞬间就让整个庄园都安静下来,那种从沙场而来的杀气,足以让庄园里的每一个人都心惊胆战。
很快,几个骑着马的人便淡定的来到打手头子的面前,当他们居高临下俯视过去,打手头子顿时一个哆嗦下意识就跪了下去。
虽然他不知道眼前几人的具体身份,但那种上位者的威严气质是足够明显的。
“赵使君、马将军来此办公,尔等还不快把此地主人叫来!”
一个文吏走上前来,看了一眼打手头子,便淡漠的开口说话,而这句话,也直接让在场之人全部震惊,来人的来头之大完全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凉州州牧那是什么人物,马腾将军更是人人熟知,这在他们眼中完全就是不可仰望的存在。
打手头子张了张嘴,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自己这种存在或许可以在奴工们面前作威作福,但与眼前这些人相比,那简直如同脚边的蚂蚁一样卑微。
赵云倒是没有心情关心众人的反应,而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不远处躺在地上的尸体,还有一众鼻青脸肿的奴工们,这样的场面让赵云意识到自己正好赶上此地变故了。
他跳下马走了过去,蹲下身体看了一眼那年轻的尸体,随后脸色就不是那么好看了:“这是怎么回事?”
打手头子心惊胆颤,只能硬着头皮作答:“禀告州牧老爷,此人蛊惑工人闹事,我等只能予以镇压,难免就”
赵云看了过去,审视着对方:“是谁杀的他?”
打手头子左右一看,众人的目光都是聚集在自己身上,这让他心里一阵骂娘,却也知道自己是赖不掉了,只能闷声应道:“是是在下失手所为。”
赵云闻言点了点头,便站起身来,随后平静的一挥手。
随之而动的是两面黄巾锐士,他们迅速冲了过来,一下就把打手头子押住,这突然的动静让在场之人都是惊疑不定,却也没人敢有所反应。
便是打手头子自己也只是惊慌,根本不敢反抗:“这这是怎么回事,小的这是哪里不对!”
赵云瞥了他一眼,淡淡出声:“杀人偿命而已,你难道不服?”
打手头子一下白了脸,这下他终于顾不得其他的什么便大声叫喊起来:“这怎么行,这里的事情官府为何要管,这是庄园自家的事情!”
这一次,回答他的不再是赵云,而是上前而来的马腾了。
马腾先是看了一眼他,再看了看众多惶恐又带着一点希冀的工人们,再略微叹息之后,便是神色一正冷哼一声。
“这天下国法最大,没有什么事官府管不了的,今日官府来了,不仅要管你杀人,还要清算一切既往罪行,你们欺压别人的就得遭到惩罚,你们剥削别人的就得还回去,任何人都不能站在国法之外!”
听到曾经让整个凉州都敬服的马腾所说的话,打手头子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他知道,凉州的天要变了.
从今往后,凉州不会再有什么豪强豪族的事情了,忍耐十年之久的官府,最终还是向凉州豪族拔出了利剑,随之而来的必是一场巨大风暴。
而与众多打手如丧考妣的状况不同,一众奴工在短暂的震惊过后便爆发出巨大的欢呼之声。
这也让赵云对接下来的局面心中有底了,由小见大,官府在凉州的解放运动不会再遭遇什么阻力了,这场迟来的正义,终究是等来了执行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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