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
林弦看着这个向自己走来的女人。
她总是这么神出鬼没的,这已经是她第二次用这样突然出现的方式吓到自己了。
走路没声?属鬼的?
还是说……她清楚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间出现在什么地方,然后早早的就在这里等待?
那这也太恐怖了吧!
林弦恍然意识到,黄雀能准确蹲点自己的时间点,好像都有一些共同点……
【全都和赵英珺有关。】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东海商会新年晚宴那天晚上,赵英珺第一次告诉自己办公室密码。
第二次虽然没见到面,但当时在餐厅里和苏酥相亲,赵英珺是在场,只是中途离去。
宽泛来说的第三次相遇,就是现在了,赵英珺一早就知道自己和东海大学谈合作的事情,也在其中帮了不少忙,并且也知道刘枫的存在、知道自己要在今天去给刘枫接机。
这……
林弦越来越想不明白了。
黄雀和赵英珺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如果说黄雀真的是一个时空穿越者、是从未来穿越到现在的赵英珺,那她和赵英珺长相完全不一样的事情根本无法解释。
但要说两个人没关系吧……她们给人的感觉又有一种莫名的相似、表达不出来的相似感,这就很耐人寻味。
林弦盯着走至面前的黄雀:
“你是赵英珺吗?”
他直白的问出来。
黄雀停下脚步,低头笑了笑:
“抱歉林弦,我今天不是来回答你问题的。希望你理解,不是我不想回答你,而是我不能回答你。所以,你也不要问我任何问题了,如果我能说出口,我肯定早就告诉伱了。”
“时至今日,你依旧没能理解【时空弹性】,这是比我预期的进度要慢一些。不过好在……看起来也并不遥远了。”
说话间。
刘枫从林弦身后挤过来,挤到林弦身前看着黄雀:
“你……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们真的可以找到一個时空之外的参照物?”
“这,这不可能的啊。从参照系的角度来看,但凡是出现在本时空的东西,就必定是进入了我们当前所观测的参照系,那么不管它从哪里来,它来到这里之后就要遵守这个宇宙的规则、构建在当前普朗克常量的基础上。”
然而……
黄雀只是笑而不语,没有正面回答他:
“刘枫,这是你自己需要去考虑的事情。你很聪明,其实即便是我今天不告诉你,你过不了多久也会明白这一点的。你是世界上最接近【宇宙常数】真相的科学家,单从这一点上而言,你甚至比爱因斯坦都更接近真相。”
“时至今日,你受到了很多否定,但也从林弦这里得到了很多肯定,是非对错本就纷纷扰扰,在盖棺定论之前,谁又能知道真正的对错呢?”
“所以我想,你也不用太在意对与错的问题,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思路继续研究下去就好,总有一天你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
刘枫皱着眉头,听的一头雾水。
这女人讲的是中文吗?
听起来条条框框很流畅,听着也挺有道理,但是仔细一分析好像一丁点内容都没有,说了等于没说。
完全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
不过……
“你看,林弦。”
刘枫扭头看着林弦:
“这说明我的【时空钟】是没错的,至少从理论和设计而言是没有错误的,只是我的水平曲率坐标没有校准而已。”
林弦苦笑一声,也不知如何作答。
这黄雀永远都是这么的烦人、永远不会给你任何肯定和否定的答案。
如果试图去揣测她说的话,很有可能反而会自己走进死胡同。
郑成河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很显然,黄雀想给自己的提示,并非自己最后悟出来的答案,这就导致最后的结果阴差阳错,失之千里。
所以现在的林弦,已经懒得去分析黄雀说的话了。
是对是错,他自己有眼睛,自己有脑子,自己可以去判断。
就算没有黄雀,他也可以发现猫鼠游戏;
就算没有黄雀,他也可以意识到郑成河身上的不寻常;
就算没有黄雀,他也会从季临的口中得知天才俱乐部的存在。
所以……
黄雀说的,永远都是废话。
她能告诉你的,都是你迟早会知道的,完全不影响原本历史和未来的走向——
嗯?
瞬间,林弦睁大眼睛。
等一下。
他好像抓到了一直差之分毫的那根稻草!
【完全不影响原本历史和未来的走向。】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特征,然后再联想起黄雀屡次强调的“我没法说”、时空法则、时空弹性……
难道说。
她真的是一个时空穿越者,但却同样要遵守某个时空法则,所以才因为时空悖论的存在,没有办法说出那些影响原本历史和未来走向的事情?
【也就是说,时空穿越者,无法干预既定的历史?】
林弦不知道这个理论正不正确。
在时空穿越方面,一直有一个很著名的“祖父悖论”,既是说,你穿越到几十年前,把你的祖父杀掉,那未来几十年后的你还会存在吗?
这是一个无法解释的死循环。
也正因如此,无数物理学家都否认时空穿越的可能性,认为从逻辑上而言,时空穿越是不可能的、不现实的、不符合逻辑的。
多的不用讲,祖父悖论就是一座绕不过去的大山。
如果一个人真的能穿越回过去,把自己的祖父杀掉,那理论上他的存在也应该同步被抹除,未来几十年后就不会有他这个人的存在,自然也不会有穿越回去杀死他祖父的机会……以此循环,就是一个无法自圆其说的假想。
那如果……
正如刚才自己所想。
在时空法则里,有一条法则,是时空穿越者无法干预历史呢?
就比如黄雀这样的人,她在这个年代,不仅很多话不能说,或许很多事也不能做——比如,杀掉她的祖父。
这个想法粗想之下是没什么问题。
但是经不住仔细推敲。
其实只要一个人事实存在,哪有什么不影响历史未来走向、不产生蝴蝶效应的说法?
不影响大的,也会影响小的。
黄雀每天穿着高跟鞋,不知道踩死了多少蚂蚁。
更何况,虽然黄雀并没有给自己提供太多有用的情报,但是早一步知道天才俱乐部的信息,还是给自己带来了很大优势。
这是事实。
黄雀她还是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对她而言的历史、对自己而言的未来。
一定程度……
林弦的思绪越来越通透。
一定程度。
难道……
这个一定程度,就是弹性?
弹性!
【时空弹性】!
“弹性之内……”林弦托着下巴,小声喃喃道:
“是不是说,弹性允许的范围之内,很多事情是可以做的、很多话是可以说的;但是弹性之外却是不允许的……除非,能够进一步扩大弹性,或者直接改变弹性的范围。”
那么。
如果强硬做出超出弹性之外的事情、强行要改变历史和未来走向,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林弦看着一直笑而不语的黄雀。
既然黄雀这么谨慎、这么小心……
那或许从侧面说明,这样做的代价是非常大的,大到无法承受,大都不敢尝试违背时空法则;又或者说,从根本上时空法则就不能被违背。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
那自己呢?
这套理论,如果套用在自己身上,那又讲不清楚、不适用了。
自己都不知道已经把历史改变多少次了。
600年后的未来世界就和自己的积木塔一样,推倒了再重组、推倒了再垒建。
一会儿是贫民窟,一会儿是天空之城;一会儿冬眠之父姓迈,一会儿冬眠之父姓许……
历史、未来、时空,在自己手里都成为了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莫非……
是因为自己不是时空穿越者,所以不受这些时空法则的束缚?
这很难讲。
林弦也不确定自己这种情况,到底算不算时空穿越者。
只是……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那么的厉害,可以超脱时空法则之外。
事实上,他已经被时空蝴蝶效应坑过无数次了。
时空变动不可控这条原则,让林弦数次跌倒,得不偿失,铪合金保险柜的阴影至今仍旧悬于头顶。
林弦抬起头。
正视黄雀湛蓝色的瞳孔:
“那既然你什么也不告诉我们,什么也不打算回答我们,你今天是来干嘛的?是来增加弹性的吗?还是来改变弹性?”
然而……
黄雀依旧只是微笑,没有说话。
只是她的眼神中。
似乎闪过了一丝赞许,一丝……早该如此。
“这是你们应该考虑的事情。”
她还是一如既往,把一切问题撇了出去,并不回答。
随即,她从棕色风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小纸条,放在旁边的实验桌上:
“如果你们想明白了该怎么做,就来这个地方找我,我会给你们提供帮助的。”
说罢,她抄着兜,转过身,大步向门外走去。
“啊,对了。”
她忽然停下,回过头看着林弦莞尔一笑:
“忘了祝贺你,赢得了捉迷藏的游戏,赢得蛮漂亮的。”
“这也不是什么值得祝贺的事情。”林弦淡淡答道。
这一场猫鼠游戏,无论好人坏人,都死了很多人。
并且真正的幕后黑手仍旧隐藏在黑暗之中。
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开心的事情,即便是他赢了,也没觉得自己赢的多么漂亮。
如果不能抓住季心水背后的哥白尼;
不能弄清楚天才俱乐部的真实目的和性质;
这600年间溅满鲜血的历史,永远都不会终结;
要么是永久停滞的科技、要么是隔断世界的百米高墙、要么是2000米高空落下的污物废水,永远无法愈合的脓疮伤口。
他依旧不认为,一个隐藏于历史长河中600年,甚至还将图章logo打在月球上的组织,是一个什么正义组织。
自诩正义还差不多。
但即便是自诩正义,林弦也没觉得他们做了什么有利于人类、有利于世界的事情。
指使季心水杀人的哥白尼,未来世界辐射病的惨状,这些事情天才俱乐部只要不是全员瞎子,肯定都是知道的。
明明知道,却毫无作为,却默许一切。
林弦不认为这是所谓的正义,纵使他们有万千种理由这样做。
从上一次遇到黄雀到现在。
几个月过去。
林弦感觉自己的心态和想法都变化了不少。
在赵英珺办公室里那惊悚的一夜,自己还处于一个迷茫、踌躇、不知所措、躲躲藏藏的状态。
而现在。
他只想强大起来!
将那潜伏在历史中的黑手连根拔起,在阳光下处刑!
“现在祝贺还是太早了。”
林弦看着黄雀:
“等什么时候我把天才俱乐部一锅端了,再向我祝贺吧。”
“这就是我想告诉你的事。”
黄雀看着林弦:
“多照照镜子吧,林弦。”
她瞳孔中的晶蓝色似有流动一般:
“【镜子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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