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朗确实糊涂了。
二弟你效忠于袁家,乃是二公子袁尚的心腹谋臣,那咱司马家不就等于把前途命运,押注在了袁尚身上么?
那我做为司马氏唯二幸存之人,做为你的哥哥,不是理所应当该跟着你效命袁尚么?
怎么你反叫我去投靠曹操?
他曹操,不也是袁家的敌人么?
你这是几个意思?
司马朗满眼问号,心中是一团浆糊,茫然的看着自家弟弟。
“魏国现下的形势你也看到了,武城一役魏王将精锐折损殆尽,刘备是长驱北上,二十万大军兵围邺城。”
“现下诺大的魏国,真正能战之士,就只剩下三公子手下这四万兵马。”
“至于袁熙,张燕,淳于琼这些人,手下皆不过是些乌合之众。”
“袁家是有翻盘的希望,但这个希望有多大,为弟也不好说。”
“我司马氏仅剩下你我二人,倘若袁家当真要走向穷途末路,我们兄弟不可能为袁家陪葬。”
“因为咱们二人身上,还背负着血海深仇,我们还要杀了刘备,为我司马氏一族报仇雪恨!”
“所以,为弟必须要先给你我寻一条后路啊。”
司马懿拉着司马朗的手,面带几分无奈的道出了自己的苦衷和动机。
司马朗恍然明悟。
自家弟弟这是对袁家翻盘没有绝对把握,不敢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要为他兄弟二人提前找好下家,留好后路啊。
父亲司马防先前做京兆尹时,曾几次向朝廷举荐过曹操,算得上是曹操的举主,可以说是对曹操有恩。
他做为司马防的儿子,前去秦国投靠曹操,曹操定然不会亏待。
有他先在秦国立稳脚跟,倘若司马懿这边不顺利,袁家为刘备所灭,司马懿就能往秦国投奔于他。
介时他兄弟二人,就能转投于曹操这位新主麾下,继续借助于秦国之力,与刘备死斗到底。
这就是司马懿令他去秦国的深意所在。
“仲达你的意思,为兄明白了。”
恍悟的司马朗微微点头,却又困惑道:
“仲达你素来智谋超凡,有经天纬地之才,他袁家有你辅佐,难道都不能扭转乾坤吗?”
自己这个弟弟惊才绝艳,智计十倍于己,司马朗自然再清楚不过。
司马家上下,对司马懿可谓是给予厚望。
父亲司马防更曾有过预言,他司马氏一族能否走出河内郡那一亩三分地,进阶成为弘农杨氏,颍川荀氏那等天下头等世族,就全靠司马懿的了。
当初袁绍攻取河南地,司马懿决定顺应大势出山时,更是抱着助袁尚夺得储位,进而辅佐袁氏一统天下的宏愿。
谁成想,辅佐了半天,竟然把袁家辅佐到要亡国灭姓的地步。
自己这个弟弟,当初那股子运筹帷幄,掌控乾坤的自信,竟已然荡无存。
司马朗自然是想不通。
司马懿一声轻叹,略显无奈道:
“当日我确实是狂妄自负,以为自己身负王佐之才,当真能辅佐袁家一统天下。”
“却不想,这天下间,竟有萧方那等多智近妖,神通广大之士。”
“现下回想起来,我确实有些井底之蛙,太过自负了。”
听得萧方之名,司马朗身形一震,奇道:
“仲达所说,莫非就是传闻中,辅佐刘备横扫天下,灭尽群雄,有着谋圣之名的那个萧方?”
司马懿微微点头,苦笑道:
“若非是此人,还能有谁。”
司马朗倒吸一口凉气,神色倍加惊异:
“我先前在河内时,只听得此人厉害,没想到竟厉害到如此地步?”
“连仲达你这等不世出的奇才,竟然也不是其对手?”
兄长这番话,听得司马懿便有些扎心,嘴角不由微微一抽。
轻咳几声后,司马懿冷哼道:
“此人之智,确实是鬼谋神算,古今罕见。”
“不过为弟也并非全然不是他对手,只是我与他辅佐的主公,却不可同日而语。”
“若是换作是我辅佐刘备,他来辅佐袁家父子,纵然他再奇谋百出,为弟也有自信能胜得了他。”
司马懿也是有自傲的,自然不会当众承认,自己智不及萧方。
这番话言外之意,则并非是我不敌萧方,而是我辅佐的君王,不敌刘备。
“仲达言之有理,抛开灭族之仇不说,这刘备之雄才大略,确实是要远胜袁氏父子。”
司马朗微微点头,对自家弟弟的评断却深信不疑。
尔后却一咬牙,恨恨道:
“只可惜,刘备空有雄才,却气量狭窄,竟心狠手辣到要灭我司马氏一族!”
“这种人,就算是他乃千古一帝,我也非杀他不可!”
二人说来说去,又转回了对刘备的恨上。
司马懿负手而立,望着邺城方向,嘴角钩起一抹冷绝。
“大哥你放心吧,灭族之仇,我一定会报!”
“这一次血的教训,也让为弟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我们司马氏的命运,绝不能操之于他之手,必须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袁尚也好,曹操也罢,都只不过是我的跳板。”
“仅此而已。”
司马懿话中似乎另有深意,司马朗却眼神茫然,未能听出自家弟弟话中暗藏的玄机。
“大哥,河北形势瞬息万变,你不宜久留,尽快去往秦国吧。”
司马懿也不做过多解释,回头催促道。
司马朗思绪回到现实,遂一拱手:
“那为兄这就去了,仲达,你千万保重才是。”
说罢司马朗便告辞而去。
司马懿目送兄长离去,却喃喃慨叹道:
“希望袁家还有几分天命,能扭转乾坤吧。”
“我司马氏虽比不得杨氏荀氏,却好歹乃是一郡望族,不到万不得已,我是真心不想去投靠曹操那阉丑遗宦呀…”
…
十日后。
邺城南,楚军大营。
“袁尚在南皮宣布将奉诏勤王,却以粮草筹备不足为由,大军迟迟没有开拔。”
“壶关方面,袁熙同样也宣布要奉诏勤王,却以匈奴人入寇晋阳为名,反率军离开壶关北上晋阳。”
“袁熙宣称要肃清晋阳威胁,确保并州无后顾之忧后,方才会率军前往邺城。”
庞统宣读完两道最新情报,折服的目光笑看向萧方:
“大王,果然如国相所料,袁绍这两个儿子皆是阳奉阴违,皆是不肯前来邺城救他这个当爹的!”
帐中众将无不为这两道消息而振奋。
众人叹服的目光,齐聚向萧方。
刘备亦是面露惊喜,却一脸好奇道:
“国相,你到底是如何断定,二袁不会发兵来救邺城?”
刘备问出了众将心下好奇,众将皆是竖耳倾听。
萧方放下手中汤茶,却是不紧不慢道:
“袁绍诏令二子来邺城勤王,必是以世子之位相诱,既然他们袁家父子之间,已沦落到以利相诱的地步,那么二袁出不出兵,自然要掂量掂量,到底是否有利可图。”
“那么对袁尚和袁熙来说,最符合他们利益的,必是自己保存实力,让自己的兄弟率军来邺城与我军死战。”
“如此,既能消耗我军实力,又能削弱对方的实力,他们才好坐收渔利。”
“那么这就会形成一个猜疑链,袁熙想让袁尚来救邺城,而自己则按兵不动保存实力。”
“而袁尚同样会想让袁熙来救邺城,他屯兵南皮保存实力。”
“于是最终的结果就是,二人都等着对方来救邺城,却都按兵不动,无人来救邺城。”
“这便是臣判断的依据。”
萧方道出了理由。
刘备恍然明悟,重重点头:
“景略言之有理,父亲以利相诱,儿子自然唯利是图。”
“袁绍拿一个世子之位,先诱袁谭,又诱袁熙和袁尚,父子之间毫无情份可言,言必称利!”
“如今他这两个儿子,皆唯利是图,不肯来救他,正是是他自食恶果!”
众将尽皆也恍悟,无不言语讽刺袁绍。
张飞则一拍案几,兴奋叫道:
“咱们现下围营已设下,邺城已围成了水泄不通,既然袁绍那两个龟儿子谁都不来救他,那咱们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大王,放心大胆的攻城呗,还等什么啊。”
众将斗志,顷刻间被张飞点燃。
大帐轰然炸裂,众将纷纷起身,尽皆慷慨叫战,巴不得即刻踏平邺城。
“大王,臣还有第三道情报没有说完呢。”
“据北面斥侯来报,张燕已于数日前,率军下了太行山,约有四万黑山军,正向邺城方向而来。”
“照这阵势,二袁虽不来救邺城,倒是张燕这个黑山寇,这是风急火燎的要来救袁绍呢。”
庞统却打断了众将慷慨叫战,泼了一瓢不大不小的冷水。
帐中沸腾的气氛,顿时稍稍熄弱。
张飞冷哼一声,怒道:
“人家亲儿子都见死不救,张燕这厮一个外人,却巴巴的来救袁绍,他是吃饱的撑的么。”
“大王,你给俺两万兵马,俺现下就北上灭了这股黑山军,把张燕的脑袋给你带回来!”
刘备不答,目光却看向萧方,寻求其意见。
萧方羽扇轻摇,却笑着反问张飞:
“翼德啊,你怎么就断定,那张燕南下邺城,是来救袁绍的呢?”
张飞先是一愣,尔后不以为然的反问道:
“那不然呢,他不来救袁绍,难不成还是来投降大王不成?”
话音方落。
陈到掀起帐帘,兴冲冲而至。
“启禀大王,营外有张燕使者到,想要求见大王,进献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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