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跪了!
他们的魏王,没有气到吐血,也没有震惊到瘫坐在地。
而是,直接跪了。
堂堂大魏之王,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如今竟被刘备杀到惊跪在地?
可见,他的精神意志,是真的被刘备击碎了。
左右的魏军士卒,看着自家大王吓跪,无不跟着军心大恐,精神意志在迅速瓦解。
“大王,将士们在看着,你不能跪啊!”
沮授神色大惊,一声低声嘶吼,强行将袁绍搀扶了起来。
他自然知道,袁绍这一跪的严重性。
连你魏王都吓跪了,精神瓦解,放弃了挣扎,我们这些小兵卒子,还有什么理由再坚持?
为了稳住军心,不致于令士卒军心瓦解,他必须要让袁绍站着。
“沮公与——”
袁绍被抽离的魂魄,仿佛重新回归身体,突然间一声愤怒的咆哮。
“这就是你给孤出的扭转乾坤之计吗?”
“孤杀不了刘备,破不了楚军,却反折了长子爱将,折尽了最后的精锐!”
“沮授啊沮授,若非你一次次的失算,孤之大魏,焉能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孤若覆灭,你便是最大的罪人!”
失去理智的袁绍,一把将沮授推开,满脸失望,近乎歇厮底里的斥骂起来。
沮授被他喷了满脸唾沫,被当着众将士们,以如此严重的言语唾沫,心中既是羞愧又是委屈。
他却默然无言,只能默默的低头站在那里,任由袁绍劈头盖脸的痛斥。
没办法,做的越多,错的也就越多。
谁让他在此危难时刻,非要铤身而出,为袁绍献上什么绝地反击的妙计呢。
谁让你智不如人,再次为萧方识破,为其将计就计,葬送掉了袁绍仅存的精锐呢。
你的失算,导致了四万魏军覆没,这是不争的事实。
这黑锅你不背谁来背,袁绍的痛斥,你不承受谁来承受?
故而沮授也只有认了,只能面带愧意,默默的任由袁绍发泄怒火。
一旁的张郃,却有些看不下去了。
计策是沮授所出这不假,但拍板做决策的,却是你袁绍啊。
人家沮授从献计时起,就没有拍着胸膛保证,人家这条计策,必能万无一失。
可现在大军惨败了,你袁绍却一点责任不担,将兵败的黑锅,全都扣在人家沮授头上?
这合适吗?
你这是一方雄主,大魏之王该有的气度吗?
从今往后,还有谁敢为你献计?
张郃是越想越觉沮授委屈,忍无可忍之下拱手道:
“大王,恕臣直言,此番我军兵败,沮公与虽有计策失算之责,但却不能全怪他。”
“那萧方神机妙算,如若开了天眼的神仙一般,放眼天下,又有哪位谋士是他对手?”
“许攸,逢纪,辛评…他们这些人,不皆是死在了萧方的智计之下?”
“沮公与明知面对萧方胜算无多,却仍旧冒着失算之责,为大王献计分忧,可见其对大王的忠诚。”
“大王若将此番失利,全都怪罪到沮公与头上,岂非寒了人心啊?”
袁绍心头一震,怒目转向了张郃。
他显然是没料到,平素闷不作声的张郃,会在这个时候,为沮授鸣不平。
关键是张郃这番辩解之词,还极有道理,令他心中恼火却无从斥驳。
再环扫左右,这么多的将士们还都在看着呢,眼神间多少皆有为沮授鸣不平的意思。
他这要再骂下去,确实会寒了人心啊。
袁绍满腔的怒言,终于是憋了回去,亢怒激动的情绪,渐渐冷静了几分。
“大王,现下兵败已成定局,怪怨谁也无法挽回。”
“臣以为,我们唯今首要之计,便是迅速收拢败兵,重振军心,为坚守邺城做准备。”
“刘备的大军就在南面追击,随时就会兵临邺城呀。”
张郃及时再进言,将袁绍的注意力,彻底从沮授身上转移了开来。
袁绍终于是彻底冷静了下来,颤巍巍的目光,转向了南面方向。
只见大道尽头,尘雾滚滚,“楚”字战旗已依稀可见。
这显然是大胜的刘备,已趁胜追击,直奔邺城而来。
他魏国的都城,河北的心脏,很快便将直面楚军的兵锋了。
张郃说的没错,现下再追究谁的责任,已没有意义。
先守住邺城,活下去再说吧。
“罢了,罢了。”
“就依你所说,速速收拢败兵,准备死守邺城吧。”
袁绍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仿佛这一句话,已是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说完这句话后,袁绍便再无力支撑下去,身形摇摇晃晃又倒了下去。
“大王!”
适才还被甩锅痛斥的沮授,又是一声惊呼,第一个冲上去扶住了袁绍。
精神遭受重创,近乎虚脱般的袁绍,再次昏厥了过去。
城头之上,又是一片大乱,本就军心焕散的魏军,士气上再次雪上加霜。
…
当天。
关羽亲率的两万前军,率先杀至了邺城城下,安营扎寨。
紧接着,刘备亲统的十七万主力,也源源不断由南而来,开始对邺城实施包围。
一座座的营盘,迅速在邺城四面,不断的拔地而起。
时年夏初,楚军兵临邺城。
…
邺城,王宫内。
昏暗的烛火,照亮了袁绍枯萎灰暗的脸庞。
或许的经历的打击太多,袁绍精神已近乎麻木,城头上短暂的昏厥之后,竟是回光返照一般很快就苏醒。
沮授,张郃等仅剩的几位重臣,见得袁绍苏醒,无不暗松一口气。
“外面的形势如何了?”
袁绍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挣扎着起身问道。
张郃忙是一拱手,答道:
“回禀大王,刘备大军已陆续兵临城下,开始环城设寨。”
“最多五日,楚军应该就能对我邺城完成合围。”
“介时,我邺城只怕便将被围成一座孤城!”
张郃故意加重了最后的“孤城”二字,目光瞟向了袁绍,显然是有所暗示。
袁绍身形微微一抖,显然是为这两个字所触动。
迟疑一下后,袁绍无力的拂了拂手:
“大耳贼兵临城下,邺城被围在即,尔等若有扭转局势的良策,畅所欲言吧。”
众臣彼此对视,心中似有默契,却皆是不敢吱声。
殿内一片死寂。
袁绍见众臣皆不作声,咽了几口唾沫后,只得不情愿的看向沮授:
“公…公与,你有何良策?”
骂归骂,但袁绍很清楚,到了这个时候,也只有沮授还有能力,还有担当来给他出谋划策。
众人哑火的情况下,他也只能假装白天什么都没发生,硬着头皮向沮授问计。
沮授本来是打自缄默不言,但袁绍那一句近乎恳求的询问,却再次令他心软下来。
迟疑片刻后,沮授轻声一叹,拱手道:
“大王,现下我邺城可用之兵,不足一万七千余人,且士卒军心惶惶,城中更是民心浮动。”
“臣以为,邺城守是守不住的。”
“倘若大王困守孤城,一旦邺城失陷,我大魏就完了。”
“所以臣以为,现下上上之策,乃是弃城别走,向冀北一带退却。”
耿直男人冒着违逆袁绍心思的风险,再次说出了众臣想说,却又不敢说的话。
弃邺城北撤!
袁绍似乎料到沮授会这么说,并没有意想中的发怒。
他只是沉默片刻,尔后一脸决然道:
“邺城乃我大魏都城,孤若是逃离邺城,我大魏必人心瓦解,再无翻盘的希望。”
“孤决不弃城而逃,孤宁愿与邺城共存亡也绝不弃城北逃!”
沮授眉头微皱,还想再劝。
袁绍却一摆手,厉声道:
“沮公与,如果你还想劝孤弃城,那你就把你的话收回去吧。”
“从今日起,谁敢再言弃邺城,以扰乱军心之罪论处!”
沮授到嘴边的劝言,硬生生被堵了回去。
眼见袁绍如此决然,他只能是摇头一声轻叹,不再规劝。
“沮公与,若你是对孤当真忠诚的话,你还不如说说,孤当如何坚守住邺城!”
袁绍语气缓和了几分,不得不再次放低姿态向沮授问计。
沮授沉吟片刻后,深吸一口气,拱手道:
“臣还是那句话,光凭城中一万七万余人,绝计守不住邺城。”
“若是大王执意要坚守,那就必须要依靠外力!”
说罢,沮授来到地图前,抬手一指:
“现下三公子屯兵南皮观望,手中还握有四万兵马,淳于琼听其号令,其一万青州镇军也归其调遣。”
“也就是说,三公子手中可用之兵,近有五万余众。”
“除此之外,二公子镇守并州,麾下亦有两万兵马可用。”
“而盘踞于太行山中的黑山贼张燕,麾下更号称有十万黑山军,抛却那些老弱病残乌合之众,张燕可用之兵至少也在三四万左右。”
沮授分析过后,又将手移回了邺城所在,重重一点:
“臣以为,大王当即刻下诏,召二公子和三公子,率军分别从南皮和并州方向前来邺城勤王救驾。”
“同时大王还可向张燕许以高官厚爵,向其陈明唇亡齿寒的道理,诱其率黑山军出太行,前来邺城助战。”
“若这三路人马愿意来救,邺城就还有守住的机会,我大魏就还有一线转危为安的希望!”
听得沮授的方略,袁绍如打了鸡血一般,竟是腾的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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