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2章 后记二十八·学术大佬们的文艺汇演
今天没有正式的学术内容。
上午祭拜文庙,下午开幕庆典。
在连续好几人讲话之后,接下来便是文艺汇演。
“咚咚咚……”
“呜呜呜~~~”
战鼓敲动,号角响彻,仿佛瞬间来到战场。
一群舞蹈演员,穿戴纸糊的盔甲,手持刀枪踏步而出。
谢衍顿时欢乐得很,这尼玛大型歌舞表演啊,似乎在用音乐和舞蹈演绎某场战斗。
《大明太宗破阵乐》!
唐代《秦王破阵乐》的曲谱,已被瀛州总督从日本寻回。但只寻回了其中的琵琶曲,这是远远不够的。
因为《秦王破阵乐》属于燕乐(宴乐)。
燕乐是融合了雅乐、清乐和胡乐的一种杂乐。
而且这里所谓的“胡乐”,地域从甘肃一直延伸到波斯,甚至还包括高句丽和印度音乐。
雅乐,很多人都听说过,是从先秦流行到两汉的音乐,此后一般在严肃场合使用。
清乐,是以雅乐为基础,在东汉兴起的流行音乐。尤其是晋室南渡之后,又融合了吴乐(江浙)和西乐(荆楚),从曹操到陈后主等君王都非常喜欢。另外,一部分清乐也能用于宫廷、祭祀等场合。
燕乐,当然是隋唐兴起的,属于世界音乐大融合,隋炀帝和唐玄宗做出了巨大贡献。
从隋唐到现在的大明,民间一直是清乐和燕乐并行。
而且,不管吸收再多的胡乐,音乐理论方面始终以“五音十二律”为核心。
七声音阶当然也有,五音变一下就出来了,就连雅乐都属于七声音阶。
十二律始终在做细微调整,从先秦到大明,大幅调整至少在三次以上。但接近绝对平均的十二律,直至三十年前才算出来。
算出十二平均律的音乐家兼数学家,此刻就坐在大礼堂第一排的侧方。正在演出的《大明太宗破阵乐》,也是此人借照《秦王破阵乐·琵琶曲》进行的再创作,使用古今中外总计二十四种乐器演奏。
舞台之上,音乐开始变得低缓。
一些舞蹈演员踉跄倒下,手里的刀枪也落地了。他们互相搀扶着捡起兵器,先缓缓前进,又徐徐后退,似乎战斗并不顺利。
继而又以古琴为背景声,竹笛吹奏出田园气息,表达将士们对故乡的眷恋。而这种眷恋之情,又鼓励着他们为了故土亲人浴血战斗。
蓦地,二胡模仿出尖利的战马嘶鸣声,继而琵琶的声浪一声高过一声。
这是太宗皇帝亲率骑兵加入了战斗。
音乐变得更加激昂,战鼓和号角声再起。琵琶和古筝的声音交错,似乎在模仿两军对垒厮杀,那些舞蹈演员的动作幅度也越来越大。
“破!破!破!”
舞蹈演员齐声大喊,琵琶声渐渐压过古筝,战鼓的鼓点越来越密集。
十多种乐器开始大合奏,明军已突破一处敌阵,各种乐器声音混杂,演绎出兵荒马乱的战场氛围。
“杀!”
明军开始全面突破,敌人正在四散溃逃。
音乐变得欢快起来,以琵琶和二胡为引导,七八种乐器随之跟进,仿佛明军已追杀敌军上百里。
高潮过后,音乐再次舒缓,甚至还带着点哀愁。
舞蹈演员互相搀扶,既在庆祝战斗胜利,也为战死的同袍悲伤。
“大胜,大胜!”
战马嘶鸣声再度响起,太宗皇帝生擒敌酋归来,些许哀伤瞬间一扫而空,音乐变得更加恢弘壮阔。
“啪啪啪啪!”
台下掌声雷动。
谢衍也跟着拍巴掌,他以前不喜欢这种歌舞,此刻却被调动情绪仿佛亲临战场。
一个名叫杨麟之的老头儿被请上去独奏,正是十二平均律的测算者、《大明太宗破阵乐》的谱写者。
此人是朱熹的再再传弟子。
这个时空的朱熹,不但官至工部尚书,而且还是一位优秀的科学家。
事实上,另一个时空的朱熹也是科学家,可惜被人熟知的只有理学和扒灰。
随便挑几样来说吧。
历史上真实的朱熹,在山上发现螺类化石,说这是低地变成了高山。
他还给弟子写信表达疑惑,说福州赵氏测北辰与地面夹角为20度,自己测出来的却是24度(两人都是正确的,观测纬度不同而已)。并继续用浑天仪观测,得出北极星的位置不在北极。
他还设想过一种假天仪,把整个宇宙设计成巨大的球体,球体内部标注星辰位置并可转动,自己钻进球体就可观测星辰运行。
他还说雷电是气互相摩擦挤压造成的。阴阳气体相撞就下雨了。彩虹是阳光散射雨气而形成的。
另外,朱熹还研究数学,并用数学方法测定音律。
朱熹说格物致知,他是真的在格物啊,而非王阳明那样盯着竹子傻看。
这个叫杨麟之的老头,朝台下学者作揖,随即抱着古琴说道:“献丑了。”
叮咚声响,高山流水。
这一曲《高山流水》,是杨麟之根据唐代的四段《高山》、八段《流水》,自己再重新糅合修改而成。
台下学者皆闭上眼睛,听得如痴如醉。
一曲奏罢,又有几个学者被请上台,文科、理科的学者都有,各自抱起乐器给一位女歌手伴奏。
唱的是一首清乐小曲。
那些平时拿惯了实验器材的学者,演奏起乐器来居然还颇为专业。
好端端的学术盛会,竟然变成了才艺展示。
谢衍用右手食指挠挠额头,心想自己是不是也该去学一下。这些大佬都好牛逼啊!
“献丑,哈哈,献丑了。”
歌曲唱完,学者们放下乐器,上前几步乐呵着拱手。
一个个都笑眯眯的,并不觉得客串乐工会跌份儿,反而因为能露一手颇为得意。
“彩!”
谢衍身边那位医学教授,突然大声喝彩拍巴掌。
“老先生跟哪位很熟?”谢衍问道。
老头儿指着台上说:“右手边第三个,就是刚才弹箜篌的,是我读书时的师兄。他现在是岭南医学院的院长,伯爵,翡翠学士,精通治疗各种流行病,发现了十几种致病菌、虫。”
谢衍赞叹道:“神医啊!”
接下来的节目是杂剧,竟也是一群学者亲自表演,扮小丑的还是一位胖乎乎的玫瑰学士。
或许是胖学士的动作过于滑稽,把同台表演的学者搞得很不专业,演着演着居然全都笑场了。台上台下,笑声一片,丝毫没有学术大会的严肃气氛。
临近傍晚,开幕大会终于结束,接下来又在食堂举办晚宴。
煤油灯虽然亮度更高,但在室内燃烧有异味,自然不符合这种高级场合。
一座座烛台早就被搬进来,房梁上甚至还有几盏大吊灯。每一座吊灯,都带有大量烛台,还有反光灯罩进行聚光。
偌大的食堂,被照得彷如白昼。
小皇帝他们也没走,坐在距离舞台最近的一桌。
嗯,晚宴也临时搭建了舞台,有专业的乐团进行演奏,都是一些舒缓的清乐调子。
美酒佳肴陆续端上桌,甚至还有鲍鱼等海鲜。
端菜的侍者全是美貌少女,也不知道她们平时在哪里工作。
总会的副会长简短致辞,便让大家吃好喝好玩好。
跟下午的开幕会一样,谢衍的宴会座位也在边缘位置。
一桌可坐十人,他跟其他九人互相见礼,基本上文理学者各占一半。很快就行起了酒令,谢衍一脸懵逼。
他不懂得平仄韵律,就算知道了规则,也根本没法参与,每次轮到自己都是罚酒。
同桌学者哈哈大笑,特别喜欢做弄他。
就在喝到微醺时,一个学者走来,低声说道:“小谢学士,老会长那边有请。”
谢衍如蒙大赦,赶紧跟同桌的学者告辞。
老会长那桌,全是大佬,就连叶太后、小皇帝、大长公主也坐在那里。
他现身之后,所有人都颇感兴趣的打量着他。
谢衍连忙作揖问候。
“坐吧。”老会长说,他身边多了一张空凳子。
谢衍坐下。
老会长似乎喝了点酒,脸色有些红润:“太祖留下元素周期表,还留下分子、原子之说。最初人们深信不疑,这几十年来又有很多人质疑。你不是第一个写分子论文的,但你的论文最为离经叛道。”
谢衍说道:“晚辈想到什么便写什么。”
老会长说:“正常路径或许走不通了,离经叛道也算一条路子。我力排众议,给你安排了一个厅,你有两个小时的时间阐述论文,并且还需要解答学者们的质问。”
“多谢老会长照顾。”谢衍说道。
老会长笑道:“害怕不?到时候肯定有许多顶级学士刁难你。”
谢衍说道:“我的分子论,已经可以证实了。”
“嗯?”
老会长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如何证实?”
谢衍说道:“晚辈用半年时间,制造了一台天平。那篇阻尼论文,只是天平某个部件的原理。”
老会长摇头:“聂岐也造出了阻尼天平,虽然大有用处,但验证分子、原子还是不够。”
谢衍说道:“不一样。聂学士和其他学者,一直在增加天平的臂长。而晚辈的思路刚好相反,我造的那台天平,把臂长给缩短了。”
老会长半信半疑:“天平带来了吗?”
谢衍说道:“带来了。放在太学宿舍床底下,由四个随从轮流看守,我打算在做学术报告时拿出来。对了,这还有两篇论文,全都是关于新天平的。”
谢衍早有准备,居然从怀里把论文掏出来。
老会长让人移近一个立式烛台,借着十多只蜡烛的火光当即阅读。
他时而点头赞许,又时而面露疑惑。
慢慢看完一篇论文之后,老会长把两篇论文都收起来:“人老了,精力不足,我拿回家里慢慢看,顺便帮你给学刊投稿。你做学术报告那天,我也会到场聆听。”
谢衍拱手道:“多谢老会长。”
老会长又问:“你以前学的是文科?”
“是的。”谢衍说道。
老会长再问:“还没考上秀才?”
谢衍回答:“还没去考过。”
老会长说道:“那你来洛阳太学读书吧,直接读太学内舍。不要觉得自己有碧玉学士的身份,就看不起老师和同学,年轻人应当谦虚谨慎。如果你真的学问极好,半年时间就可以升到上舍读书,说不定一年之内就可直授进士。”
“是。”谢衍喜不自禁。
他担心自己不是做官的料,但真有机会又想试试,说不定咱还是一位做官奇才呢。
就在此时,汪大庆也被喊过来,同样离着饭桌安排了一张空凳子。
汪大庆先朝着众人行礼问候,又转向谢衍作揖。
谢衍起身说道:“善之兄,好久不见。”
汪大庆喜滋滋说:“多谢贤弟的提醒,新几何又推导出许多成果。”
老会长奇怪道:“你们认识?居然还平辈论交。”
谢衍说道:“晚辈去拜访过汪教授,请教他那篇几何论文。”
老会长愈发惊讶:“你赞同他那个什么新几何?”
汪大庆说:“谢学士不但赞同,还为晚辈提供了新思路,能够把那套新几何给补全。”
老会长莞尔一笑:“你们两个异类,看来还是同道中人。我怕你们被骂得太惨,从此变得意志消沉,才把你们喊过来说说话。现在看来,用不着我鼓励了,你们两个可起劲得很。滚吧!”
谢衍哈哈笑道:“那晚辈就滚了。”
汪大庆也拱手退下。
他们两个离开,老会长又派人去叫别的学者,估计今晚被他喊来谈话的不少。
下一位学者未至,大长公主突然开口:“他们两个能聊到一起,而且还互为补充,说明那篇奇怪的几何论文言之有物。”
老会长说:“很多人都照着论文推导过了,在数学上是成立的,但所有结论都荒唐得很。理智告诉我别信论文上的鬼话,但数学告诉我那些结论是对的。”
正说话间,又一位学者被请来聊天,大长公主立即闭嘴不再言语。
时间流逝,宴会结束。
谢衍喝得半醉,被人搀扶着回宿舍。
皇室成员也走了,但他们没有选择回城,而是前往东郊的皇家园林东溪园。
马车之内。
叶太后问道:“有没有看上哪个青年才俊?”
大长公主苦笑:“合适的才俊,早就结婚了。像我这样的,只能给人做续弦。这辈子就这样过吧,结婚一次就够了,没必要再自寻烦恼。”
叶太后开玩笑道:“那个谢衍就不错,生得风流俊俏,而且小小年纪就是碧玉学士。可惜啊,比你整整小了七岁。”
大长公主连连摇头:“青年才俊我还敢想想,少年才俊我可不敢碰,人家前程远大看不起公主的。”
“说不定这位不愿做官呢,”叶太后道,“我托人帮你探探口风,你总不能就这样孤独终老吧?”
大长公主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大长公主在少女时的脾气很坏,她万千宠爱集于一身,渐渐变得刁蛮任性起来。
她当初偶然遇到驸马,被驸马迷得不行,就跑去找鼎泰帝指婚。
鼎泰帝疼爱女儿,找借口巡视太学,亲自考教驸马的学问,又派人打听驸马的品行。一切都非常满意,但又过于满意了,因为如此优秀的年轻人,大部分都是不愿娶公主的。
强行指婚,极有可能婚姻不幸福。
鼎泰帝托人询问驸马的志向,果然不出所料,他只能劝女儿放弃。
当时的大长公主少不更事,而且还有些恋爱脑。在不断的死缠烂打之下,疼爱女儿的鼎泰帝只能试试,说不定婚后可以改变那个年轻人呢。
然后就出问题了。
驸马从一个潇洒开朗的年轻人,变成一个整天阴着脸的丈夫。他不打老婆也不骂老婆,始终冷暴力对待,把大长公主也搞得心情抑郁。
大长公主刚开始也发脾气,但越发脾气,驸马的态度就越恶劣。
她又跑去宫里找鼎泰帝哭诉,鼎泰帝哪里管得了家务事?只能把驸马叫来言语开导,又给驸马在宗正寺和皇家学会安排职务,甚至还让驸马去做了一年县令。
大长公主的脾气渐渐没了,甚至从刁蛮任性变成讨好型人格。
依旧没啥用处,夫妻俩只在外人面前装出恩爱模样。
政变期间,大长公主其实也没干啥。
她隐约察觉丈夫在做什么,借着探望父亲病情的机会,把自己知道的都讲给鼎泰帝听。又在得知雍王试图政变之后,赶紧跑去皇宫通风报信,但刚出家门就被驸马发现,被软禁在雍王府中一个多月。
叶太后说:“你对我们母子有恩,不论如何也要给你找个好归宿。”
大长公主无奈一笑:“天底下的男人就那样,哪有什么好归宿可言?我眼光太高,我看得入眼的男人,是绝对不愿意娶公主的。”
“凡事都有例外,缘分这东西说不清楚,”叶太后说道,“老会长很看重那个年轻人,似乎他真有办法验证分子论。他做学术报告那天,你不妨也去看看,试探一下他的志向为何。”
“再说吧。”大长公主掀开车帘,面无表情的望着无边夜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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