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擒虎坐在地上,随军医为他拔下甲胄上的箭矢,处理伤口。
军士们坐在周围,望着远处的城池,一言不发。
韩擒虎皱起眉头,看向了左右,“裹挟民夫来守城,这便是齐人的德性了!”
“城内的甲士已经没有多少了,不过是些民夫而已,我们下次强攻,他们便再也挡不住了!”
“夺城之后,我亲自为军士们上表,所赏赐的耕地翻倍!!我自己的赏赐,也要拿来分发给众人,谁若是战死了,由我来抚养其家人!!继续军户,绝不出籍!!”
“诸军士能杀一甲士,我便赏战马一匹!上不封顶!!”
韩擒虎毫不在意身上的伤痕,大声的对左右说道。
军士们原本失落的脸色当即缓和,他们纷纷欢呼了起来。
城墙之上,李乞虎手持长矛,盯着远处的周人,军士们正在清理尸体,诸多行军医在城墙上来回的走动,包扎伤口。
一位将领低着头,站在李乞虎的身边。
“将军.我.”
“你为何提前冲杀出来?”
“局势危急,我不敢再继续等待。”
李乞虎皱起眉头,“那些民夫又是怎么回事?”
将领当即慌了,“这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我只是带着辅兵冲杀出去,后头那些都不是我的人马”
此刻,一位灰白头发的老人大步走到了李乞虎的面前,“李将军!”
“您勿要责怪副吕将军,都是我们自作主张”
那老人板着脸,严肃的说道:“将军对我们有天大恩德,我们一直都找不到报答他的机会,当下正是时机。”
“我们全家人都是因为将军才能存活,授予了耕地,又让我的两个孩子去了学室为吏,老夫过去也跟周人打过仗,如今也没有多少时日了,若是能为将军带走一个周人,那我便值当了!”
听到他的话,远处几个带头者纷纷点头。
“我们便是十个,一百个换他一个,那也值当!”
“除非我们先死绝,否则便不使他贼人进城来!!”
“杀!!”
“杀!!!!”
有人高呼,很快,整个城墙内外皆有人响应,喊杀声接连不断,震耳欲聋。
城外的韩擒虎听着城内冲出的那冲天的喊杀声,脸上的笑容一凝,眼神渐渐变得惊惧。
北恒,辛山南长城。
姚雄站在将台,看着下方的诸多将士们。
只见他身材魁梧,披着甲胄,相貌肃穆,格外的威严,浑身都透露出大将的风范,令人不敢轻视。
他看向了众人,大声说道:
“伪周勾结突厥人,一同来犯。”
“长城外的突厥人越来越多,牛川,怀荒,柔玄,一直到安州,这沿路千里,皆是突厥人的骑兵!”
“有人说他们有二十万!”
“有人说他们有十万!”
“我不管他们有多少!!过去,我们驻扎在这里,让他们寸步难行,到如今,也不会有什么变化!我只愁他们来的太少!不够吾等分取赏赐的!!”
“张黑足的援军正在路上!吾等岂能让他来分了我们的军功呢?!在他到来之前,怎么也得崩了突厥几颗牙?!”
几个将领哈哈大笑,军士们纷纷用刀击打盾牌。
“这帮人竟敢大摇大摆的在长城之外设营,是觉得我们不敢出去吗?!”
“大好军功在前!!我率诸位取之!!”
“杀!!!”
姚雄当即翻身上了战马,他面前的军士们纷纷开始做准备。
长城之外,突厥人的民夫正在修建营寨,浩浩荡荡的骑兵来回的巡视,整个原野上,几乎都是清一色的突厥骑兵。
突厥可汗亲自到来,十余万的骑兵在边塞排列,延续千里,牛羊成群,民夫们临时打造住所,只等到杨忠那边传来好消息,他们便一同南下,穿破诸多防线,杀进恒州。
城门缓缓被推开。
下一刻。
“轰隆隆~~~”
重骑兵鱼贯而出,姚雄披着甲胄,胯下的骏马也是如此,铁一样的怪物组成了前军,当他们开始跑动的时候,整个地面都开始颤抖起来。
正懒洋洋的在对面设营的突厥人,猛地反应过来,他们迅速集结,准备反击。
一望无际的塞外,骑兵们开始对撞,片刻之间,人仰马翻。
四处都是战马的嘶鸣,甲士的怒吼。
姚雄打得很有冲击力,他没有理会那诸多的骑兵,直直的冲向了远处的旗牙帐,在北恒待了很久,姚雄已经充分的掌握了塞外作战的办法,突厥人极为难打,他们有大量的铁器,武器同样的精良,且马术精湛,刚刚击破了草原霸主,作为崭新的新力量,他们的战斗力正处于上升的强盛期。
他们有着大量参与过柔然战争的老卒,组织力不弱于周齐的精锐,被打散了还能再次聚集起来作战。
姚雄一出击,就几乎被团团包围,前方所能看到的地方皆是刺向他的武器,军队顿时开始减员。
可姚雄敢冲出来,就是有把握的,突厥骑兵,在小规模作战时极强,当他们以千人队的形式作战时,姚雄都被打崩了好几次,几次都差点死在阵中,被左右给救出去了。
可一旦他们开始聚集,以万人以上的规模来作战时,就不可避免的出现混乱,况且没有保护主旗的意识,主旗主将身边只有自己的亲兵,其余人都只是配合他的战术来作战,他们的主将并不将大军当作一个整体,而是作为多个整体协作的方式,每个军官都可以有自己的想法.没有固定的阵型和战术,主将指挥粗糙,这就容易出事。
姚雄左右突击,在人海之中一路杀向了敌人主旗的位置。
十万人是不能堆积在一起的,突厥骑兵分布在千里的边界线上,此处的军队不到万余人,即便如此,还是比姚雄的骑士要多的多。
姚雄看到了敌人的主将,那是个穿着精致金丝甲胄,脸色稚嫩的后生,此刻正在不断的对着左右嘶吼着。
旗帜不断的变化,号令声响起,这是要求诸军队保护主将。
这就是指挥整体和非整体的区别,若是姚雄遭遇这样的情况,定然会吩咐,一队撤退,二队保护侧翼,可突厥人这里的号令简单,就是下令保护主将,却不说让谁前来保护。
一瞬间,敌人就开始乱了,有人想保护侧翼,有人想要阻断姚雄的道路,骑士们撞在一起,彼此挡着道路,明明是宽阔的平原,可骑士们此刻却被迫堆积在一起,许多人动弹不得。
姚雄咧嘴笑了起来,再次举起马槊。
“杀!!!”
他怒吼着冲杀出去,马槊左右挥舞,骑士们哀嚎着倒下,他冲到了那主将的面前,主将当即逃离,旗帜摔落。
军官们纷纷领着自己的军队往周围撤退,他们要看清楚局势后再做判断。
姚雄拿起那旗帜,也不追击主将,转身就往城内撤退。
骑士们杀出来,城门大开。
可突厥骑士却没有追击,他们还在各自召回自己的骑士们。
姚雄浑身血色,带出去的骑士,各个带伤,许多人都没能回来,他冲进了城墙内,将斩获的将旗展示给众人。
城墙上的守军当即欢呼了起来。
城外的突厥人此刻却还是分批撤离,开始逐步远离城墙,似是担心再被冲杀一次。
不只是这里的,其余地方的突厥人,也逐渐后退了些,不再逼迫的那么紧,他们可不愿意变成主攻,他们是来跟周人抢劫的,周人还没开打,自己却在这里跟齐人打得死去活来,这实在不值当!
当他们逐渐拉开距离之后,北面防线的压力缓和了许多。
成安。
高陈站在巷口,偷偷盯着远处。
远处的马车正在缓缓靠近。
前头有两个骑士开路,沿路的百姓们急忙避让,有的站在两旁行礼。
成安内格外的繁华,人来人往,便是在他面前,就有几个人围着一个商贩,他们也看到了那前来的马车,赶忙停下了手里的事情,朝着马车的方向行礼拜见。
高陈咬着牙,看了看周围,蓄势待发。
下一刻,他冲了出去,他朝着那马车狂奔而去,两个骑士已看到了他,匆忙举起了手里的长矛。
“路公!!草民有冤!!!”
他飞出来,却是猛地跪在了车边,整个人都贴着地面。
那两个骑士举起长矛,却又没有落下,惊愕的看向了后头的马车,路去病从马车里探出头来,随即迅速下车,正要走上前,骑士赶忙挡住他,骑士将高陈抬起来,上下摸索,没有摸到武器,这才将他推到了路去病的面前。
路去病打量着面前的男人,他身材高大,皮肤干净,牙齿整齐,不像是底层出身。
“你有什么冤情?”
高陈抬起头来,看了看左右的骑士,皱起眉头。
路去病便让人将马车停靠在一旁,让骑士们在远处驻守,再次问道:“你有什么冤屈?”
“路公,我是五兵尚书右丞贺拔呈麾下亲随。”
“我家主派我前来,将一件关于安西将军的要事告知您。”
路去病一愣,拉着他上了车,马车继续前进,路去病看到他的手臂正在渗血,他有些惊愕,“到底怎么回事?!”
贺拔呈这个人,路去病是知道的,当初跟着桃子在边塞袭击了厍狄回洛,结果丢了镇将军的官职,被带回邺城,倒也没有受到什么惩罚,还做了官。
高陈低下头来,面带泪痕,“路公,我到来之后,就去了县衙,将要拜见您的大事告知了看门吏,看门吏说您不在,让我改日再来。”
“我这刚刚回去,就遭遇了袭击,我同行的兄弟四个,全部都被杀了,只活了我一个,东躲西藏,也不敢再去官署,就只好在这路上堵住您的道路。”
路去病大惊失色,“我这几天都不曾离开过官署,看门不好!”
路去病顿时意识到了什么,他赶忙再次探出头,下令道:“返回官署!”
“派几个人去许老吏的府邸!!若是看到他,就将他暂时拿下!!要生擒!!”
骑士们一愣,却还是赶忙冲了出去。
高陈这才将邺城里的事情告知给了路去病。
路去病皱起了眉头。
“狗贼!”
“奸贼!!”
路去病骂道:“都是因为这些小人,社稷方才如此动乱!和士开这个小人,过去就是如此,那崔昂,更不是什么好东西,过去,他的儿子曾在这里担任祭酒,你不知道,当时我还以为他儿子是什么好人,对他很是敬重,他有个亲信唤作肥宗宪的”
高陈惊呆了,无奈的打断了对方,“路公.我还得急着回去告知消息。”
“家主说您这里粮草充足,若是庙堂真的断了送往塞外的钱粮,您有办法来解决。”
“成安的粮食还算是充足!你且放心吧,我会想办法解决的!只是成安距离邺城太近,我不好公然送粮,朝中的贤才们,几乎都被驱赶,我也没有认识的人了”
“不过,我认识兰陵王,我可以将这件事告诉他,让他来帮忙!”
“兰陵王,最为贤才,他为人良善,仁义,过去他刚.”
“路公!!!”
高陈再次打断。
“那我就先回去复命了。”
“你勿要着急,我找个医师给你看看,再派别人去找你家主,现在外头的人肯定都盯上你了。”
路去病皱起眉头来,“那看门的许老吏,在县城多年,与我们都很亲善,他不可能是和士开所派来的人,可你遭遇袭击的事情,分明与他有关,这些年里,成安的贼儿军极为猖狂,我想他可能是伪周的奸细!!”
当他们回到官署的时候,许老吏早已不见了踪影,说是昨日就请了假回了府。
没过多久,路去病所派去的骑士们也回来了,许老吏的府邸已经空了,没有人居住,可城门吏都不曾见过他,根本就没有出城。
邺城。
和士开精疲力竭的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他的府邸格外的奢华,比当初的高归彦还要奢侈许多,这服侍了一天的皇帝,和士开只觉得困乏,正要回去睡觉,却有奴仆前来禀告。
“家主!”
“有一个方士前来,说是有大礼要送给您。”
和士开笑了起来,自从他担任侍中之后,就总有人前来投奔,其中有很多奇人异士,他都没有拒绝。
他缓缓坐在了上位,大手一挥,“正好,去将郑道谦叫来,我让他帮我看看这方士能力如何。”
有奴仆为他更换衣裳,有人则是拿来了诸多佳肴。
和士开大口吃着饭,郑道谦到来之后,和士开便让他坐在一旁陪自己吃。
作为最早投奔自己的人,和士开对郑道谦颇为重视,赏赐给他许多美人,钱财,还挂了官职。
和士开对麾下人倒是从不吝啬。
就在他们攀谈的时候,那方士被带了过来,是两个人。
一个老人,一个女子。
和士开惊愕的看着这对组合,他指着那女子嘲笑了起来,“莫非这女人也能占卜吗?”
老人后退了一步,低下头来,女子却笑了起来,“和公说的不错,我最擅长占卜。”
“哦?”
和士开意识到了些不对,他看向了左右,即刻就有武士站在了他的身后。
和士开这才问道:“那你要占卜什么呢?”
“我占卜和公如今操办的大事。”
“哦?大事?”
和士开眯起了双眼,“那你先占卜,我看看是对还是错。”
女子缓缓擦掉了脸上的灰尘,露出了那绝美的脸,和士开却没有多看她一眼,眼神冷淡,美人他玩的多了。
女子轻声说道:“我占卜到和公要操办的大事一定会失败。”
“我占卜到您与崔昂所密谋的事情,被右丞贺拔呈所发现,他派人告知了成安的路去病,此刻,贺拔呈的门客就在路去病的身边,他们正准备将事情告知高长恭,高浟等人。”
“他们会提前埋伏在肆州,等着您的人开始换粮食的时候,忽然杀出来,以确凿的罪证,逼迫皇帝对崔昂和您下手,当然,同时会顺利的将粮食送到刘桃子的身边去。”
和士开猛地站起身来,猛地夺走了一旁武士手里的佩剑,快步冲到了女子的面前。
他将手里的剑对准了女子的喉咙。
和士开浑身都因愤怒而颤抖着,他瞪圆了双眼,嘴唇哆嗦着。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只是一个方士而已,前来此处,就是为了谋取个富贵,若是您不相信我的话,现在就可以派人去贺拔呈的府邸,让贺拔呈过来,若是他愿意前来,就是不知情,若是他跑了,或者带着人要来杀您,那就是知情了”
“如何?”
和士开瞪圆了双眼,“放屁!!你分明是刘桃子派来的.”
“和公,勿要慌乱,失了心神,我说的是真是假,您派人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至于我的身份,您就当作是方士,问清楚了,对您又有什么好处呢?”
“我与您一样,都想要了刘桃子的性命,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目的。”
“若是您愿意接纳,我还有很多很多的消息,保证都是您所不知道的,我们联手,杀了刘桃子,刘桃子死后,您就再也不会见到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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