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翾没想那么多,她行事有自己的一套逻辑。
她看着眼前“景寻”那陌生又熟悉的眼睛说:“我告诉过你,也给你考虑的时间了。”
“你若执意如此我也不好勉强。”谢翾承认,她还是更想利用自己不讨厌的人。
虽然她不会真的跟皇族的人成亲,但在复仇完成之前,她还是要与未来的夫君相处很长一段时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至少她看景寻顺眼些,之前拒绝他无非是因为他喜欢的是以前的独孤姑娘。
谢翾想,她已经提醒过景寻了,现在就不要怪她不厚道了。
她撇了撇嘴角,当然,选择景寻也有属于自己的一份私心,她之前与凤洵亲密相处太久了,久到她都有些习惯他了。
景寻很像凤洵——即便他们的外貌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你勉强我什么,勉强我离开你吗?”凤洵接上她的话,问道。
“当然,你若离我远些,我就可以去找那个不举的,总比出入烟柳之地的花花公子或是断袖之人好些。”谢翾将自己靠向他的身子歪了回来。
“我不如不举的?”凤洵的笑容僵在唇角。
“举不举的,我不在意。”谢翾又拿起一枚糕点送入口中,“我不太想是你与我成亲,但若你非要……我也不介意。”
“毕竟,我还蛮……”谢翾从沈青那里学来的话张口就来,她本想说“蛮喜欢你的”,沈青说这样不经意脱口而出的表白之语更加动人心弦。
但她的视线触到眼前“景寻”那清澈与深邃并存的眼眸时候,精心设计的话语卡在嘴边。
“蛮?”凤洵耐心听着她说。
“蛮不讨厌你的。”谢翾身上那层活泼少女的伪装险些掉了,现在她看向凤洵的视线已经变得原始又冰冷,她果然把他视作猎物,她现在分明就是在狩猎。
“好。”凤洵在想“景寻”这个身份短短几日就完成了他几年才做到的事——让谢翾不是那么讨厌。
在他嫉妒现在自己这个身份远比真正凤洵更加幸运的时候,谢翾却看着他的眼睛,心里在想凤洵。
反正这个皇族中人最后也是要被她杀的,干脆就把他当凤洵吧,谢翾心里想,她还是习惯脑袋往侧边靠的时候,能碰到某个人的肩膀。
于是她头一歪,如之前与凤洵相处的一样,将自己的脑袋靠在了身边“景寻”的肩头。
凤洵自然是极其熟练地将她接住了,内心有些复杂,为了驱逐这些夹杂着对自己目前身份的嫉妒之意,凤洵扯了件别的事。
“吃了毒药,还不晕过去?”凤洵提醒她,“不装一下,幕后之人可不会现身。”
谢翾脑袋一滑,直接靠进了他的怀里,就这么装死起来。
第34章 三十四刀
谢翾本想让自己的身体模拟出中毒的状态, 但当她闭上眼后,她突然想起自己两年前曾在凤洵面前展现过自己死前的模样。
她觉得凤洵那时候看向她的眼神像是什么极美好的东西破碎了,如今,靠在“景寻”的怀里, 她没让自己变得那样狼狈。
凤洵抱着谢翾, 还未起身,侧旁已有下人围了上来。
“独孤公主怎么了?”一位侍女冲了过来, 想要查看谢翾的情况。
凤洵轻巧一旋身, 用自己的身子将侍女挡了下来, 他微笑道:“应当是方才的糕点有问题,她吃了便昏迷过去。”
“快去请大夫!”此时守在院外的小池也奔了进来, 她一抬眼便撞上凤洵微笑的眼眸。
“景王爷,您……您不担心公主吗?”小池有些惊讶地问道。
凤洵抱着谢翾, 低声对小池道:“我想我不应该在外面表现得我有多在意她。”
感情也是可以被利用的,他现在就应当展现出对谢翾毫不在意的模样。
“快送独孤公主去床上歇着, 大夫快过来了。”最先冲过来的侍女还想将谢翾带过去。
但凤洵只是抱着她径直往前走去, 宽大的袖袍将谢翾裹得严严实实, 没让外人看到她现在的模样。
谢翾埋在他怀里的长睫轻颤,垂在身侧的手在凤洵经过那侍女的时候轻轻抬了抬,她竟然大胆到在人间随意使用来自冥界的审判之力。
那一点隐秘的金光从侍女身上掠过, 几道模糊的光影撞入谢翾脑海, 似乎是这位侍女匍匐在地, 跪地磕头的姿态很是卑微,从侍女的视角看去, 只能看到一双灰色麂皮的短靴, 其上有精致华贵的暗纹。
谢翾对周围环境的捕捉是极度敏锐的,她记得这是那位太子殿下的靴子, 意料之内的结果让谢翾觉得很是无趣。
在她释放审判之力的时候,凤洵的眉尾微微一挑,这诧异的神情只出现一瞬,而后他很快恢复云淡风轻的模样。
禹国公主疑似中毒,吓得梅园里的公子小姐们再也不敢碰园子里的食物,他们猜出可能是太子殿下动手,但他们不敢赌那个疯子会不会连累到这里的所有人。
匆匆赶来的大夫隔着纱帘给谢翾把脉,她伸出那只没有丝毫伤痕的手,大夫脸色微变,但谢翾的身边还守着凤洵与小池,门外兵马司的护卫已经赶到,大夫也不敢展露太多情绪。
“公主似乎没什么大碍……”大夫小心翼翼地将谢翾的手放了回去。
在他的袖底已藏了新的毒药——太子一定要谢翾死,她今日接触的所有事物都暗藏杀机。
大夫没能顺利将谢翾的手给放回去,因为此时她纤细的手腕抬起,死死抓住了大夫的手,审判之力再次释放,很不巧,大夫眼里见到幕后之人还是太子殿下。
“楚逢星自己来,我还高看他一眼。”谢翾从床榻上坐起,将纱帘掀开,对大夫轻蔑笑道。
“公主您这是什么意思,此事与太子殿下有何关系?”大夫吓得连忙跪在地上。
谢翾的长睫垂落,她俯身在大夫耳边轻声说道:“你的女儿还在太子府的私牢里吧?若不完成任务,你的家人都要死。”
此时的大夫已捏紧自己手里藏着的毒药,打算趁谢翾不注意就直接冲上去,但谢翾凉凉的话语仿佛当头给他浇了一盆凉水,让他从脚底冷到了心口。
这禹国公主是如何知道此事缘由的?领他去太子府的人都是东宫的亲信,难道有人背叛了太子殿下,泄露机密了?
但大夫终究不敢暴露太子,他慌忙摇头道:“独孤公主您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你杀不了我。”谢翾牢牢抓着大夫的手——这纤细女子的力气大得惊人。
她随手一扯,便将大夫手里藏着的毒药抓了下来,仰脖直接丢进了自己嘴里。
“好了,我吃了,你回去复命。”谢翾还以为此次下毒的是其他势力,没想到太子那么沉不住气。
大夫被送了下去,小池守在外间,不知内里发生了什么,片刻后只看到谢翾泰然走了出来。
谢翾先看向了等在一旁的凤洵,她有些失望地撇撇嘴:“还是太子。”
她到现在还没找出究竟是谁刺杀的独孤宣与景寻,还以为这次会有线索。
凤洵看了一眼绝望离去的大夫,对着谢翾点了点头,他是了解人类的,在京城这般诡谲多变的地方,时刻都会发生意外。
谢翾找到了自己想知道的幕后指使者,也没再装下去,就这么与凤洵一道走出了后院,梅园里还有人在议论着她的生死。
“若禹国公主真死了,你说圣上会不会去禹国再请一位公主过来?”
“那下一位禹国公主可真要好好保护起来了,若真惹怒了禹国,我可不想边关再发生战事了,不然我到时候去哪里买禹国的绣品?”
“说起来那禹国公主真是不识好歹,咱们京城摆了这么大的阵仗去迎接她,她连跪一下都不愿意,也就圣上近日来身体抱恙没空见她,不然她高低要被判个亵渎皇族的罪。”
这罪谢翾还真犯过,她领着人若无其事地穿过这群闲谈的贵族。
见到桌上摆放的糕点茶水分毫未动,谢翾临走前还柔声道:“吃吧,没有毒。”
梅园内,议论声戛然而止,复杂的目光落在谢翾身后。
出了梅园,凤洵与谢翾共乘一辆马车,但上了马车后他便暂时辞别。
见凤洵离开,小池好奇问道:“景王爷这是要去做什么?”
“他的事,我如何得知?”谢翾的回答很是漫不经心。
“公主不对景王爷的去向感到好奇吗?您不是决定要嫁给他了吗?”小池问。
“这两者有什么关联吗?”谢翾反问小池。
她能猜出“景寻”要去做什么,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她就知道他是一个善良的人。
“马车改道吧,我想去京城的花铺看看。”谢翾指了指西南方向。
——
“太子府的私牢在何处?”大夫颓然的背影后出现一道温润的人声。
没有完成任务的大夫还在想着该如何回去复命,若谢翾没死,他的家人是不是就要那样死在暗无天日的私牢里……他想,他也会一起与他们在黄泉相聚吧?
此时凤洵的声音响,惊得他哆嗦着身子回头看。
“您是……景王爷?”景寻刚回京,许多人还认不出他。
“私牢。”凤洵微笑着强调自己的目标。
“入了太子府,我的眼睛就被蒙了起来,景王爷您请饶命,我当真不知太子府私牢在何处。”大夫惊得连行礼都忘了,以为自己又惹了大人物。
凤洵耐心回答:“告诉我太子府的位置就行。”
“在……在西南方向,景王爷您要做什么?”
“妻子女儿——包括自己都要死了,你还问我做什么?”凤洵的笑容和煦如破晓的暖阳,他的大掌将大夫的衣领抓着,领着他腾空一跃,“为我指路,左右不会有比这更差的下场了,对吗?”
大夫晕晕乎乎地沉浸在这微笑里,为凤洵指了指太子府的方向。
“妻子女儿是什么模样?”
“我夫人有些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在死牢里她不会笑。”
“女儿呢,大概到我腰那么高,她的头发是我给她梳的,有点歪。”
“好。”
“景王爷您……”
夕阳下,大夫沉默不语,这是他第一次在京城看到这般善良的主子——不过,这刚回京的不那么傻的傻子王爷真的能帮他救出人吗?
片刻之后,被凤洵拎着大摇大摆潜入太子府的大夫打消了自己的顾虑,凤洵出入戒备森严的太子府如步入自家的后院。
他不仅把死牢里大夫的妻女救了出来,还顺带把其他人也一并放了,离开的时候,一道烈金色的火焰扬起。
好好好,他把私牢都给烧了。
太子府失火,总算有人捕捉到凤洵的些许踪迹,凤洵正待甩开这些追踪,却看到自街道上一辆熟悉的马车开了过来。
“那里的花好看。”谢翾趴在马车窗子上,看了路边摊子上绽放的芍药花一眼。
“我去取来给公主看。”小池掀开马车帘子准备往外走。
此时似乎有一道风掠过,将打盹的鲜花摊子老板都惊醒了,一道人影仿佛凭空出现在了花摊前——他从容自若的模样仿佛他已经在这里挑选了很久的花。
“喜欢什么颜色的芍药?”凤洵随手挑了一朵淡红色的芍药。
在不远处太子府追兵即将抵达的时候,他正抬手将芍药花放在谢翾鬓边,谢翾斜眸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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