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王子 - 第一百一十二章 南辕北辙

    神鹰丸不仅可以永久改善食用者的体质，附带着还有即时补满精力的作用。
    喝完了神鹰丸之后几分钟，吴忻就基本摆脱了吃了几天烂泥和污水带来的虚弱，他现在就是再吃一大碗泥巴也能扛住了，当然他没打算这么做…………..
    吴忻对老供奉拱了拱手：“老供奉的情谊我记下了，你在城中还有家人吗？”
    “吴千户有心了，叶赫部落灭亡后，老朽自忖自己这条命总归是卖给皇上、卖给宁远伯了，要死就死在辽东吧，但是家人就不能留在这辽东了，老妻早死，一个女儿早就嫁到了江南，这次，我让儿子们都迁去内地了。最近一封家书是三个月前从洛阳寄出的，现在应该已经到老家长沙了吧，我读史书，就算以后国家有难，这江南总还有一两百年的太平日子，可是老朽觉得长沙和南京总归是不保险，可能也要遭兵灾。我让他们继续南下，去两广买点田地，这几十年给李家卖命还是有些家当的，给几个儿子都买上百八十亩地，以后耕读传家吧。”老供奉说完这番话，还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吴忻拜了一拜。“老朽胆怯。吴千户有公无私，见笑了。”
    老供奉虽然没中过进士，但也是个正经举人，书读的越多，人见的越多，他就越能确信光明帝国的寿数已经要尽了。
    他这番推心置腹的话，如果是过去可不敢和锦衣卫说，不过现在的情况下，生死已经置之度外，吴忻和他也确实不再是普通关系，自然也没什么不可说的了。
    “国家兴亡，确实人人有责，但是我们拼过了，也就对得起皇上，对得起良心，让儿孙先走也是应有之意。”对他的安排，吴忻表示理解的点了点头，他知道光明帝国崩溃后，并没有形成偏安的局面，两广也经历十几年战火的荼毒。
    他并不认同让家人逃走的行为，他只是理解而已，而且他没有立场来指责给了自己宝物的、而且也在奋战的老供奉。
    他还有意给老供奉指一条明路。
    这个时代，葡萄牙人已经在澳门建立了据点，直到吴忻穿越前的时代，这座城市除了经历了荷兰人几次规模有限的入侵以外，没有经历过任何大的灾难，而且因为后世某个“持刀入室送钱”的国策，成为了整个人类文明中都是最繁荣和富裕的城市。
    不过吴忻最终没有开口，要说也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老供奉其实无论如何不该说得那么通透，这个话题会大大影响士气。
    吴忻转而问道：“既然老供奉已经没有牵挂了，李家也都已经撤走了，那我们也就没什么可以顾忌的了，还请老千户给我们讲讲沈阳城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李成梁的老家虽然在铁岭，但是大部分家产都是置在辽阳和沈阳，这一次沈阳沦陷，李家的网络基本被铲除了，不过还是有一些情报的。
    阿尔法提供的情报都非常笼统，甚至可能有误导，所以吴忻首先要做的就是搜集并过滤情报。
    “哎，惨哪。”老供奉先是长叹一声，然后才开始说道。“沈阳城里本来就有一万多居民，最近一段时间又有许多从开原、铁岭那里过来的难民，城破的时候，城里怕是有两万多人，还有五六千兵马，而且粮食布匹都很充足，按说把壮男壮女都组织起来，就算不能守太久，三五天总是能坚持的吧？”
    “撑过三五天，那就至少能坚持三个月了。”吴忻知道守城最危险的就是一开始的几天，“三个月的时间，足够皇上再次调动西北和西南的精兵来了。”
    沈阳此时并不是辽东首府，它是拱卫辽东首府辽阳的军事据点，事实上因为兵力密度较高，比辽阳还要难于攻克。
    老供奉又叹了口气，迪莉雅觉得后面的事情她都打听清楚了，所以就主动开口，帮老供奉免去一点痛苦：“但是沈阳总兵贺世贤大概是为了加固城防，向现任的辽东经略袁应泰要求兵马支援，袁应泰没有兵力可以给他，就允许他自行招募亡命之徒。贺世贤看不上本地人，喜欢悍勇的兽人，最近一段时间内，收拢了上千从蒙古地区来的兽人。”
    老供奉心塞地摇着头，说不出话。
    接下来的话，吴忻说了出来：“就是这伙兽人打开城门，卖掉了沈阳！”
    “就是如此，不过贺世贤也够愚蠢，他不仅招募兽人，面对野猪皮的大军，他还进行了一次仓促的野战，把人类部队的菁华都给葬送了，他自己也死在了城外，让城市完全无法防守。”迪莉雅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野猪皮在攻克沈阳的过程中，消灭了袁应泰从辽阳派来的大量援军，所以他攻克沈阳后，立刻扑击辽阳，只让小儿子阿济格和少量精锐带着大量的兽人和人类叛徒，在沈阳布置幻阵，依靠幻阵屠戮居民和少量残余的光明帝国部队。”
    空气中有紫黑色的薄雾，显然这个幻阵依然在运转。
    “破开幻阵之后，至少要一天才会再次被迷住，不过只要清醒的人多泼点冷水就能唤醒了。而且迪莉雅的感知足够，她没有被再次迷住过，精灵部队毕竟有限，既要守卫四门，还要坚守几个幻阵节点，对于城内的搜捕并不严厉。”维尔福是觉得坚守这个金库就好。
    乔尔和科尔莫娜没有说话，但是穆兰表示了对维尔福的支持：“那六个幻阵节点，大的每个都有近百人的守卫，小的也有超过二十人，还有巡逻队随时会支援，我们只能坚守金库。”
    两个盛京火锅店和四座寺庙，正在喷吐着毒气………….
    “不是就几个人，我们还有铺子还有十几个老兵当伙计，都被狄千户给救了，就算不去袭击幻阵节点，也不能留在这里等死啊。”老供奉不知道这几个年轻锦衣卫为什么这么保守。“野猪皮的主力正在围攻辽阳，我不看好袁应泰能守住辽阳，这家伙在内地修个江堤、造个水闸还行，突然把他扔到辽东来，简直是………..”
    他直呼辽东经略之名，实际上对光明皇帝也不满到了极点，不过光明帝国皇帝是炎黄之龙的化身，在人民心目中地位极高，在东方文化中是每一个人的君父，就算不满到极点，老供奉也不会去骂自己的父亲。
    “等到破城后的野猪皮的大军回来，城里的男人一个也活不下来。就算辽阳一时守住了，至多也就是坚守城市了，哪怕再来三千精灵军，我们也是只有死路一条，还是尽快逃出城市的好。”当然老供奉也只是想要逃跑而已，“城门很难突破，但是沈阳城不算高，城墙边有一些比较高的房子，等晚上架上梯子或者就用钩索，有机会翻出去的，当然了，我们要先把冈千户给找到，等天黑就动手。”
    轮回者们自然不能逃出沈阳，但是先找冈萨雷斯他们也都不反对。
    即使是维尔福也不希望冈萨雷斯被自己同伴的肉活活毒死，不过大家都很不乐观。
    …………….
    与此同时，辽阳城。
    这座光明帝国在山海关外最大的城市，如今被数万精灵军里外三匝地重重包围。
    被传言随时会断气的野猪皮，就在城下生龙活虎地指挥着部队，还把沈阳知府的人头来回展示。
    城内的数万军民都恐惧到了极点。
    为了鼓舞人心，袁应泰不再住在官邸，而是在名为镇远楼的城楼上居住。
    从沈阳失陷到现在不过四天，但是袁应泰好像一下老了不止十年。
    堂堂光明帝国辽东经略现在能统治的地区，已经只剩下辽阳一城而已了。
    即使亲兵就在旁边，袁应泰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担忧了，他满面愁容地看着沈阳方向，问身边的小舅子姚居秀：“陈策和童仲揆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吗？”
    姚居秀摇了摇头：“姐夫，不要想他们了，川兵和浙兵回不来了。就算和败兵说得不一样，两位将军还活着，现在也无法进城了。但是精灵军都在这里，他们自行逃回广宁和山海关总归是可以的。”
    “哎，自国朝太祖以来辽东惨淡经营两百余年，百万汉民生息繁衍，如今丧失泰半，我有负圣恩、有负万民，等到敌人退去，也只有下诏狱的份了。”虽然担忧，但是袁应泰还是没有认识到情况的危急程度。“贺世贤诚误我，那些兽人是祸乱之源。”
    “姐夫不要忧虑了，守住辽阳，圣上会感念你击退野猪皮的功劳的，好在辽阳城里并没有几个兽人，他们做不了内应。”姚居秀和其他官员的小舅子不同，人家都是跟着姐夫发财，他是跟着姐夫受罪。“姐夫来辽东的时候，局面就被杨镐败的差不多了，这不是姐夫的错。”
    “是我的错，沈阳和开铁二城不一样的。没有兽人内应，不可能一鼓而下。”袁应泰此时真是后悔莫及。“我是害死辽东百万汉人的罪人。”
    “姐夫你千万不要这么说，野猪皮才是罪人。”姚居秀看着行尸走肉一般的姐夫，眼泪都要留下来了。
    “你放心，我不会自杀的。身为罪人一定要让皇帝审判，明正典刑而死，这是我为光明帝国能做的最后一件事。”袁应泰拍了拍姚居秀的肩膀。“我死以后，你也不要再做生意了，让孩子们好好读书。”
    姚居秀使劲摇头，就是说不出话。
    他姐夫从临漳县县令，做到河南右参政，一路都在治水，他就一路跟着采石送食，从漳水到黄河，一路跟着姐夫勤勤恳恳地给光明皇帝干活。
    虽然也发了点小财，但是和其他人比起来，他和姐夫都是实实在在的皇上忠臣、人民公仆了。
    几个亲兵看着袁应泰和姚居秀的愁容，都感到心情复杂。
    他们大部分是辽人，对袁应泰允许贺世贤招募兽人，导致沈阳沦陷都极为愤懑，可是袁应泰在萨尔浒大败，开原、铁岭相继失陷后接手这个危局，他确实也做到了全力工作，日夜操劳的地步。
    袁应泰在担任辽东经略之前的官声非常好，是整个光明帝国中，罕有的愿意做事、能够做事的官僚。
    他在河南河北治水的功绩得到了万历皇帝关注，把他调到北京，又负责了对卢沟河和海河的治理，政绩斐然。
    然后就是灾难开始。
    面对萨尔浒大败后的局面，万历皇帝把他认为最有才能的部下，派来处理杨镐留下来的烂摊子。
    在宁夏总兵侯世禄看来，万历皇帝的这个决策大大加速了辽东局势的崩溃。
    杨镐虽然才能有限，但是从抗倭援朝时就开始独当一面，经历了无数胜败，见过不知道多少名将、庸人、蠢材，哪怕自己也仅仅是个中人之才也已经历练出了几根锐牙。
    虽然萨尔浒大败，但是辽沈二城，他还是有极大希望守住的，毕竟攻击和防御是难度完全不同的工作。
    杨镐也不至于做出在大败后，招募居心叵测的兽人的事情。
    ‘太愚蠢了，连兽人畏威而不怀德都不懂。’侯世禄看着满面愁容的袁应泰，一点也不同情他。
    在辽东摸爬滚打了那么些年的杨镐在野猪皮面前也是被打得昏招迭出，有热情而毫无军事经验的袁应泰，根据治水的经验，做出了一系列更加荒谬绝伦的决策。
    把本来就岌岌可危的辽东局势，败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如此情势下，再努力的工作也弥补不了他的罪责了，下诏狱是他应有的命运。
    “候总兵，何事求见？”侯世禄走到城墙上许久也不说话，姚居秀就主动问了。
    袁应泰也没有什么不满表情，这种事情在平日里算得上失礼，但是他也体谅这个远道而来的将军。
    不仅因为侯世禄这几天的表现很不错，他昨天亲自带队出门鏖战一场，打得不漂亮但是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也是因为辽阳本地的精兵已经全部丢在了救援辽阳的战斗中。
    侯世禄率领的来自西北的甘陕边兵，如今是辽阳城中最后可战的力量了。
    “我派兵搜捕城内兽人，已经抓住了二十几个兽人，其中有几个还是孩子，请经略示下。”虽然心中不满，而且袁应泰政治上已经完蛋，但是侯世禄还是不敢逾越，这是光明帝国的规矩。
    而且这件事也是个大锅，他不想背。
    “不论男女老幼，一律处死！”袁应泰的话让姚居秀大惊。
    “姐夫不可啊，丢失沈阳已经是大罪，再处死妇孺，只怕圣母言官绝不会放过姐夫啊。”圣母言官是光明帝国的一个特色官职，这个职位不做任何实事，就负责指出问题。
    一开始这个官职存在的本意是让皇帝可以更容易地控制大臣，也是一个监察官员操守的结构。
    但是权力运行自有其规律，然而经过两百多年的时间，这个官职因为本身的特性，已经完全丧失了监督官员的本意，彻彻底底地成了政治斗争的工具，更糟糕的是还执行一套荒谬的道德标准。
    只要政治正确、符合圣人教化，谁敢反对，他们就喷谁，完全不顾实际操作上的困难。
    “顾不得那么多了，我要先救辽阳十万军民。”但是平日再忌讳，事到如今，袁应泰也管不了圣母言官了。
    侯世禄领命后又问了一个问题：“辽东精灵和帝国臣民混居多年，多有混血，是不是追查祖籍，把只有稀薄人类血统的精灵也给抓出来。”
    袁应泰犹豫了起来，姚居秀则一下子跪了下来：“姐夫不可啊，如此情势之下，必然多有误杀，如今两位先皇刚刚病逝，圣母言官必群起围攻姐夫残暴不仁，不为先君积福。姐夫你自己为皇上尽忠也就罢了，总不能我姐姐和外甥、外甥女都不顾了吧？”
    杀兽人妇孺至多只是袁应泰自己由充军变成斩首，要追溯精灵混血儿，那袁家满门都有大难了。
    袁应泰也是无奈地对侯世禄摇了摇头：“此事休得再提，兽人野兽本性难以驯化，半精灵虽然血统接近建州精灵，但归化多年也是皇上的赤子，不可胡乱猜忌。不要忘了，我们是天朝上国，不可行野兽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