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了好大一圈,已经三更天了,当他心灰意冷回到屋中,发现门开着,他一下子喜忧参半。心说这个时候了,不是进了贼就是老头子回来了。
轻手轻脚的迈步进屋,发现屋子里黑乎乎的没有点灯,背对着门的是一个宽阔的背影。老头子是个瘦高个,里面之人显然不是他。然而,趁着月光,傅刚仔细观察了一下,这背对着自己的人,身上衣着,还有桌上的酒葫芦分明就是家里的老头嘛。
这下傅刚心里更发毛了,壮着胆子问了一句:“什么人?”
对面的人转过身来,竟然嘿嘿的狂笑不止,大声道:“臭小子,一天不见,你就不认得老子了?”
傅刚被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吓了一跳,上下打量眼前的这个壮汉。的确,此人眉目和自己的老头子几乎一模一样,但年岁上看起来可是要年轻上十几岁,脸上肉鼓鼓的,皮肤也绷得很紧,实在不能和那个饱经沧桑老窑工联系在一起。
“壮汉”见傅刚睁着眼睛发愣,嘴角一撇,指着桌上说道:“看你老子变年轻了,你不习惯是怎么了?快去给老子接点后屋的泉水来。”
傅刚诚惶诚恐的上前接过酒葫芦。靠近“壮汉”的时候问到了刺鼻的脂粉气味。也不敢多言,径直向后屋走去。
身后的壮汉嘴里也不闲着,嘟囔道:“臭小子,我养你这么多年,你还认不出来我了,我告诉你,你可要给我盯紧了,咱家后屋这眼泉水,可是仙泉啊。老子喝了以后,才一天就年轻了这些……你不知道,老子一早就去醉春楼了,那里的姑娘一个个的都被我给……嘿嘿。”
这番话戛然而止。
傅刚听这汉子的口气语调,却是自己的老头子不假,但怎么会在一日之内变化如斯,难道真是昨夜出现的泉水作祟?当一个人见到自己的老头子变年轻了几十岁,这样的场景实在是恐怖之极。
片刻之后,傅刚已经取了泉水回到厅堂。却见老头子靠在椅子上,睁着眼睛一样不发,嘴巴斜的老高,还带着浓浓的笑意。
“师傅,你怎么了?傅刚小心的呼唤眼前的老头子,却见老头子的脸突然开始抽搐,紧跟着全身都开始抖动。此时的老头子,和刚才神色惬意的模样截然不同,眼珠子竟然向外突着,张大了嘴想说什么,又像是想吐出什么。紧跟着便侧着脑袋一头栽倒地上。
傅刚大惊失色,慌忙把昏倒的老头子抱进屋里。怀里的老头子身上竟然滚烫无比,似乎抱着的不是一个沉甸甸的汉子,而是一锅正在沸腾的开水。
他把老头子平放在床上,见他的身体依然在不断的震动,胸口一起一伏的,样子骇人无比。于是赶紧用双手用力的压着老头子的肩膀和胸口。
此时,老头子的身体里仿佛有一股力量想要冲破身体出来,傅刚甚至能明显的感觉到这股怪力在老头子的身体里反复涌动。这种感觉使他根本不敢把双手挪开,生怕双手一离开老头子,这股力量就会把师傅的身体撕裂。
好一会,这股力量才渐渐的平静下来。傅刚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心说老头子这样,我看是中了邪了,要不然那股泉水我也喝了怎么我也没事?明早要赶紧要找镇上的郎中给老头子看看才行。
他又守了一会,看老头子的身体不再抽搐,摸起来似乎脉象也恢复了一些。渐渐的眼皮打架,靠在床边睡着了。
“噗,咕噜……”耳边响起了古怪的声音,就像是放屁一般。
傅刚睡得也差不多了,猛的睁开眼睛。此刻正是夜半三更,桌子上面的蜡烛已经快要烧完了。回身去看床上的老头子,圆睁着眼睛,长大了嘴巴。一种淡红色的粘稠汁水,正从嘴角流淌下来,粘在枕头上面,显得十分可怖。
他心中又是一阵发毛,半跪在床前低声的呼喊“师傅”,却发现床上躺着的人根本没有任何反应。颤抖着伸出手去试探鼻息,吓得他几乎摊在地上。
傅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气了。
傅刚脑子翁的一声,下意识的想要抱着老头子去找郎中。却不料,刚刚卷起被子,却从被子里面稀里哗啦的流出来了一大滩血红色的东西。
“砰。”老头子的尸体被重重丢在了地上,被角也就此掀开了。
被子里面的情景,惨不忍睹。
老头子的整张人皮血肉模糊,已经从骨骼之上脱落。其他的内脏什么的,就和这一摊血肉混合在一起,根本分辨不清楚了。
唯一保持完整的,就是此前露在外面的脑袋和脖子。
傅刚彻底吓瘫了,跪在地上半天,口中发不出任何的声音。这二十来年的生命之中,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现在想起来,刚才吵醒他的声音,就是老头子尸体膨胀崩裂时候发生的。
一家之主死了,作为主心骨的老爷子不在了。
这对于本来就是孤儿出身的傅刚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
“一定是那该死的泉水。这是一口邪泉,如果不是师傅喝了泉水。”傅刚狠狠的咬牙,猛然起身,随手抄起了家伙。狠狠一脚将供桌掀翻,三下五除二就把那诡异无比的泉眼给埋了。
发泄过后,傅刚早已经是浑身冷汗。
回到床榻前,再次望向了爆裂成一团血肉的老头子,另外一种恐惧袭上心头。
不错,如果这发生的一切都是那邪泉作祟,他自己也是喝过泉水的。这是不是说,不久之后,也会遭遇到和老头子一样的经历?
想到这里,傅刚全身骨节都开始颤栗。然而,反复查探之后,他全身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而且,好像还变得气力很足的模样。
既然暂时死不了,傅刚就必须要面对这一切。当务之急,就是要处理老头子的尸首。
老头子三更半夜变成了这副模样,说是喝泉水喝死的,有谁相信?傅刚这个做徒弟的,绝对有着推脱不了的干系。毕竟这件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他日对簿公堂,一定是个百口莫辩的局面。
毁尸灭迹?傅刚的心中,忽然想到了这几个字。
“啪啪。”大概是觉得自己如此不孝,竟然想到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他狠狠的抽打着自己的嘴巴。然而,抽打了一番之后,便停了下来。
事实上,除了这样做,的确没有办法给自己洗清罪责了。
望着窗外的夜色,傅刚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将老头子的尸骸重新用被子包裹起来,摆放到了床谈上。随即将整张床榻都掀了起来,扛在了肩膀上。
之后,迈着大步朝着院落后面,自己的窑口走去。
“呼啦。”不多时,一股浓烟冲天而起,傅家的窑口算是开工了。
望着窑口里面的龙火翻滚,傅刚流着眼泪,规规矩矩磕了九个响头。就算是送走老人了。
等到这一炉的火候差不多了,已经是天色大亮。在这段时间之内,傅刚已经将宅院里面的血水痕迹,统统的处理的一干二净,再也看不到任何端倪。
为了验证老头子的尸体是不是已经挫骨扬灰,他打开了窑口。
这一炉瓷,让他彻底惊呆了。
因为有尸体和瓷胚一起烧制,大部分的瓷胚之上,都染上了乌黑色的痕迹。这多半是血污的颜色。然而,却有其中个别的成品,散发着异样的光彩。
经过清点,一共有二十一件天青色的瓷器,光泽如云,玉质天成。擦去了污浊的烟灰之后,露出了的釉色美不胜收,泛动着仙韵一般的光芒。
当时的傅家祖宗傅刚,多半认为是归西的老头子,保佑了这样的仙品出世。接连又在炉窖面前,磕了几十个响头,算是感恩。
他小心翼翼的将这二十一件真品瓷器清理出来,这一炉之中的其他残品,全都就地销毁。这是师徒俩人整理出来烧制秘方之后,得到的最好成品的一次,远远超出了想象。
而且,这二十一件瓷器在储藏的过程中,并没有出现龟裂,碎裂的状况,可以说保存起来,没有任何的问题和缺陷。
作为一个烧瓷的手艺人,自然知道这样的瓷器真品意味着什么。只要拿出其中任意一件来卖掉,就能够换来大把的钱财。而且,这样的瓷器,也会成为行业之中的翘楚,傅家的瓷器从此扬名开封,指日可待。
表面上,傅刚不动声色,用易容术将自己化妆成为一个过路的落难之人。将其中真品瓷器之中最不起眼的一件,拿到了开封当地一家有名的当铺。
当铺掌柜的也是行家,见到这件瓷盘之后,立刻两眼放光。盘问此物的来历和主顾的身份,傅刚早有准备,对答如流。最后,这件瓷盘一万两白银的价格,被留在了当铺。
一件瓷器至少价值万两白银。也就是说,傅刚此刻拥有的真品瓷器如果卖掉,能够换来金山银海,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兴奋归兴奋,傅刚却并没有竭泽而渔,杀鸡取卵。他的心中,想到了更加长远的事情,除却赚取银两,还想要在这个行业之中,取得被人尊敬推崇的地位。
但是,首先他要确保,以后每一次的烧制,都能够得到这样的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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