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知道以后,便开始每天以泪洗面。不仅如此,村内的疯言疯语也紧跟着甚嚣尘上,都说这外来的婆娘已经接连克死了自己的男人,克死了公婆。现在又跟了另外一个男人,还是要把人家活活克死。
如此一来,女人更是觉得没有活路。只盼着二狗能赶紧回家,或是万一得知二狗遭了什么不幸,自己也跟了去便是。
静静的听完女人的叙述,在场的人无不替她难过。
我不由得劝道,婶婶,您还是稍稍放下些心,现在全村都在帮你想办法,加上城里的公安也在行动,一定不会有事的。
女人看了我一眼,突然叫道,你就是那个在北京读大学的张小天吧?
我愣了一下,不知怎么会被这素未谋面的女人认了出来。
女人接着高声喊道,你是在首都读过书,有大学问,见过大世面。你给我评评理,他们村里人,凭什么说是我克死了男人,克死了公婆。这个屎盆子扣在我脑袋上,这日子还真就没法过了。
我看这女人已经即将崩溃,不知该从何劝起。为了防止说多错多,只好紧紧的闭起嘴巴。
老舅与穆南迪相互使了眼色,趁着旁人都不注意的时候,从怀里摸出一枚纤细瓷瓶。
紧接着一个小小的黑点,被弹进了女人的口中。
老舅有意无意用拇指和中指挤压女人背上的几处穴位。
女人下意识的做了几个吞咽的动作,便将那小小药丸吃进腹内。
片刻之间,女人的哭声减弱了,眼神也渐渐的柔和起来。
老舅与穆南迪你一言我一语的,配合着将我们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
女人只是眯着眼睛点头,再点头,貌似是听进耳朵了。但既没说同意我们迁坟,也没说反对。
父亲在旁边有些坐不住了,突然问道:穆先生,你说过迁坟也是要看日子的吧?这事情谈不妥,耽误了日子可如何是好?
女人依旧目光迷离,轻声道,秃子走了,什么也没留给我。现在二狗也不见了,我还怎么活呀?留着这座帽儿岭又有什么用?
缓了一口气,接着道,你们都是城里住着的本家,能耐大,熟人多。要是能帮我将二狗带回来,别说把祖宗三爷的坟迁到岭上,就是整个帽儿岭让我拿出来,又有什么关系。
这女人声音时断时续,精神恍惚的样子,我们竟是再也没法交流。
看到天色已晚,我们好几十人围在这女人家中也不是长久之计。对她稍作安慰,便依次退了出去。
看着家中几位长辈都是愁眉不展,我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眼神往旁边瞥了一下,只见老舅正和穆南迪轻声商量着什么事情。
我的耳朵里面钻进了几个字眼,什么“今夜”、“老槐树”、“七日”之类的,其他的,便再也没能听见。
众人登上了返程的车辆,我载着父亲、老舅与穆南迪先行回到家中。
老舅说道,姐夫,今天回村里祭祖大家都很辛苦,晚上让外甥送穆先生回家吧。
父亲表示随意。之后我便跟着他们二人再次下楼,发动了吉普车。
老舅指挥我前进的方向。走着走着,我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头,怎么越来越往城外去了?
坐在副驾驶位置的老舅看都没看我一眼,只说了一句话,外甥,小心开你的车。今晚咱们悄悄的去办件大事。
又开了几分钟,我便知道老舅的目的了:车子此刻正在驶向郊外村子的途中。
我的心思飞转,暗道此刻已经入夜,折回村子又是为何?
行到将近村口的时候,老舅命令我关掉汽车大灯,停在隐蔽的地方。
老舅接着道,外甥,你在此处稍微等待片刻。最多半个小时,我和穆先生就会回来。记住,千万别乱跑,也不要让人注意到你的车子。
后排上一言不发的穆南迪,此刻竟然无声无息的来到了车外,并肩与老舅渐行渐远。我甚至没有听见车门打开的声音。而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正渐渐的与黑暗融为一处。
又过了片刻,在我看来,老舅竟是一个人往村里行走的样子,那穆南迪的整个身形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似乎夜深之后,野狗的叫声变得凌厉起来。听见这些嘈杂的声响,我的中反而稍微平静了一些。想到这穆先生鬼魅一般的身形,不由的打了个个寒战,暗道怎么老舅认识的都是这样的奇人。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吉普车前风挡传来啪的一声轻响,一张倒置的苍白的面孔紧贴玻璃,两只修长的手掌正不断轻轻的敲击。
我的神经仿佛突然间绷断了,吓得整个身体都向后撞在了座椅上:前面出现的,可是一只厉鬼么。
那厉鬼模样的脸孔顷刻发生了倾斜,一缕长发先是垂在了肩上,紧接着又垂在了胸前,直到那张脸孔直立过来,变作了正常的角度。
此刻我才看清,这时蹲在吉普车发动机盖子上的并非野鬼,而是那行为诡异的穆南迪。想想刚才他那种匪夷所思的姿势,只有身在车顶将脑袋探下来时才做得出来。
而这位穆先生何时来到车顶的,我更是一丝感觉都没有。
连忙打开车门,请穆先生进来。我不由得问道:老舅现在何处?
穆南迪面色阴晴变换,似乎是颇为不满道:唐文武么?将我重新诳来此处,竟是做了这样的安排。哼,早知如此,就不该给他面子,答应你们张家的事情。
说罢,将怀中之物直接扔在了后座上。
透过后视镜的反光,我隐约看见那是一个圆滚滚的鲜红布包。
穆南迪接着一声令下道,咱们现在要赶到官帽儿岭附近,你老舅会在那里等着我们。
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重新发动了车子。
记得今天步行靠近官帽儿岭的时候,看见岭前是一道深沟。我的车子即使越野能力再强,这道土沟都是越不过去的。
穆南迪却让我直插近道,从同乡的菜田中径直的行驶过去,找了一处坡路较缓的地势,降到土沟底部,紧贴着官帽儿岭底部附近的梯田。
随后便让我下车与他同行,绕过官帽儿岭,来都后面的一处更高土岭前。
行至这座土岭的山腰处,头顶上传来手电的闪光。光线一长两短,反复三次。
我愣了一下,心道:这不是从前老舅给我规定的信号么?一长两短的光线表示一切平安。
我想也没想,拿出从车上带下的手电,做出了相同的回应。
穆南迪一指头顶上方道:你老舅已经先到了,咱们走。
看他骨瘦如柴的样子,没想到身体这么矫健。在黑夜之中,在没有现成通路的梯田之间,如履平地。我这个小伙子只能勉强的跟在后面。
终于接近刚才亮起的光线处,土岭拐了个弯,绕到了背面。
那里有一处寸草不生的平台,底下就是陡峭的土坡了。
老舅正站在那里,如同一尊雕塑。
穆南迪见到老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唐文武啊唐文武,你这又是何苦?助我一臂之力将多年的心愿完成难道不好么?为什么又要让我牵扯进张家的琐事?
老舅沉声道,南迪,张家的事情,就是我家的事情。张小天是我的亲外甥。如果你还惦记往日的情谊,便依照我的安排,将答应我的事情做完。咱们恩怨,可以日后再算。
穆南迪露出的那只眼睛射出一道寒光,狠狠地道,你我相识近二十载,亦师亦友。我穆南迪不是个记仇的人,你又何必故作大方?你越是如此,我越是心痛。如论如何,我那。。。
够了。
老舅大喝一声道:当年那件事情失败,你可知我的心痛么?况且,难道你在其中就没有责任么?现在让你再次施术,只是小小的皮毛而已,又岂是难事?还要与我提这些狗屁条件,你可真够意思。
我心中抖了几抖。从没见过老舅如此动容愤怒的样子。
再看穆南迪,嘴唇动了几动,半晌没有吭声。
过了许久方才说道,唐文武,以前的事情咱们休要再提。我还是那句话,事情我可以帮你接着做。但你今晚无论如何都要先带我找到“软苓骹”,咱们才有后话。
老舅也是一阵沉默,随即点头道,恐怕我也别无选择了。你要的东西就在这里,随我来吧。
说完一转身,闪开了背后的一方空间。
老舅所站之处,有一棵被砍倒的枣树。这棵枣树不知道生了多少年,上面的尖刺最长的地方有将近两寸,让人看着就感觉极不自在。
穆南迪“咦”了一声,说道:这里我从没留意,谁在这里布置了一棵枯树?
老舅一声没吭,取出一只亮闪闪的手套。抓住了枣树的树干,一使劲,竟然将枣树整体拖了出来。
随枯树带出来的,还有厚厚的一层黄土。眨眼之间,土壁上露出了低矮的洞口。
穆南迪自语了一声“厉害”。情不自禁的鼓起了掌,说道:看来唐文武的本事这些年可没落下,藏宝地方伪装的一点痕迹都没有。
老舅叹了口气道:南迪。你说我钻牛角尖,你自己又何尝不是撞到南墙也不回头?这件东西你找了这么多年,我其实早就知道在哪,却没有告诉你。你知道是什么原因么?
穆南迪摇了摇头。
老舅接着道,南迪你随我下来,就知道了。
接着便最先俯身钻进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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