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了多久的人?
这次他思索了会儿,才迟疑道,我死的时候是二十八?二十八年。
那声音闻言笑了。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毫不吝惜的嘲讽,又夹杂着深切的悲哀。
到最后那笑声卡在了嗓子眼里,楼连听着,都觉得透不过气。
傻子,哪有这么久。楼连听到那把与自己极其相似的嗓音很是温柔道,我来告诉你,你死那年,医保制度还没现在这么完善,秦祥也没有现在这么收敛,从假药到违禁药再到毒.品,有些人能一手遮天你站在他身后,又哪里会没钱到还不起贷款呢?
你当然也没有活到二十八岁。
见楼连久久没有回音,那声音继续温声软语地说:先生捧杯的那一年,外公走的第二年,对你来说,一切都画上了句点。
楼连很努力地去回想,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有关记忆,可内心的某处清晰知晓,这个声音所说的一切并不全是谎言。
很久,他听到自己问道:那一年是哪一年?
二十五岁那年,不到四年前。
不,楼连摇头,仿佛终于抓到了救命稻草般,不甘心地发问:不可能。如果我真的死在三年多前,那为什么我会知道从那年起到半年前发生的事?我知道《元月》的存在,我还看过很多近两年新出的电影!
哼对方闻言又笑了,在你的记忆里,最后三年应该还在赚钱吧?不妨去问问,你的同事们,他们认识过你么?你的网络账号,你的交际圈它们真的存在过吗?
楼连不做声。他想起了这辈子醒来没多久,在某次先生不在的当口,自己已经尝试过登录那些东西。
所有的结果都只指向一个答案他是不存在的人。
橘花给不出的答案,在今日,终于获得了独特的标答。
有神仙为你构筑了一场与世相连三年的美梦,直到半年前。对方的语气越来越轻,含着难言的悲悯。
楼连有些艰涩地问:那我是怎么死的?
这话一出口,他忽然自己找到了答案。
前世,在他二十五岁那年,其实已经检查出了大概率是从母亲那里遗传下来的疾病非霍奇金淋巴瘤。
俗称淋巴癌。
不那声音仿佛猜到了楼连在想什么,竟是再一次出声,然而事实上它已经非常空虚缥缈了,轻得随时都要消失,不,你确实是跳楼自杀,不过为了逃避法庭审判
与那两个倒霉蛋一样,你也是个有罪的人,你确实配不上他。
留下这宛如核.弹一样的语句,那个声音便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楼连无措地呆着,紧紧缩在一起,像只被丢弃的小猫。不知过了多久,他忽觉面颊一凉,仿佛空气旋成了气流给他以亲吻,紧接着,一股奇怪的触感轻轻笼罩全身,诡异却温柔。然而只是一愣神,也消失不见了。
楼连猛然惊醒,才惊觉全身不知何时已经湿透,冷汗将衣衫黏在身上,非常难受。
面上也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泪还是汗。
脑海中仍是一片混沌,流淌在四肢百骸间的酸软告诉他,自己先前又睡着了。而且根据脸上的泪水来说,是做了一个比较悲伤的梦。
阿嚏楼连起身,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大喷嚏,感觉很冷。
秦方飞还没有回来,楼连只好自作主张去翻对方的衣服,找出一件厚大衣披在身上,裹成个球。天气已经转凉很久了,酒店里也早已开了暖风,然而并不能缓解变成人后没毛的悲惨冷况。
可楼连倔脾气上来了,一时半会儿就是不想变回猫。
好想洗澡,这是个单人房,浴衣当然只有一件。楼连越想越委屈,他好恨自己之前为什么没有死缠烂打加上先生的微信,导致现在联系都联系不到,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秒针又划过去了几圈,楼连无意间瞥了眼手机上的日历,终于忍不住了。
他打开了拨号页面,面对整齐的宫格,迟疑而连贯地摁下了一串号码。
十一位数字打完,点击绿色椭圆拨号键。
只要对方没换过手机号的话
只要还用多年前那个手机号的话
喂?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
楼连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嗓子眼里又酸又涩。
哪位?
两边都安静了好几秒。
忽然,楼连听到对面又开了口:是猫猫吗?
巨大的委屈袭上心头,楼连哇得一声嚎起来:你怎么你怎么还不回来你在哪、你在哪!!
在楼下了,马上就到。透过手机,秦方飞很是温柔地安抚道,猫猫乖,我快到了,最多五分钟。晚饭吃了吗?
吃、吃了
喜欢吗?
喜欢喵啊呜呜呜嘛呜
秦方飞听着手机里传来的不成调的猫叫,像控诉又像呜咽,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让他觉得好笑的同时又很有些心疼。
三步并作两步开了门,公文包还没放下,一道黑影先扑到了怀里。
那速度快得不像人不,这位本来也不是人。
秦方飞叹出口气,抱着怀里的热团子进屋,房门在身后自动关上,隔绝里外。
坐到沙发上,怀里的团子跟着调整了下姿势,不过仍然把头深深埋在毛线衫中,不肯拔.出来。
秦方飞揉揉猫头: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隔了很久,楼连才慢慢爬出来,钻到一堆衣物中,变回了人形,闷闷问道:你去哪儿了
有些事情,秦方飞起身,将大衣脱下在衣钩上挂好,回头的瞬间愣住了,你哭过?
没有,楼连低下头,把尾巴从裤腰上用力.拔.出,我刚睡醒,想洗澡。
秦方飞皱着眉,这会儿也不计较曾经说不许在屋子里变成人的约法三章了,走到楼连跟前,蹲下身,抬起他下巴,仔细打量。
楼连抿着嘴,再次强调:我刚睡醒!
哦,秦方飞也不揭穿,顺势就捏了捏少年柔软的侧颊,随口道,洗澡?直接去就好了。
没有浴衣。
你先去,我让下面送上来。
看着那一对不断摆动的耳朵,秦方飞恍然道:你要我给你洗?
楼连终于抬起头,绿眼睛里汪着水汽:不可以吗。
秦方飞忍不住继续捏那对耳朵:可以。当然可以,毛沾湿了变成小小一只,那么可爱,怎么可以不可以。
楼连抽了抽鼻子,把外套脱了,往洗澡间走。
秦方飞去拿大盆和钢梳子,以及一切其他给猫洗澡用具。
弄到一半,他忽然想起先前两人的对话为什么要拿浴衣?
先生
秦方飞转身,就看到浴室门边探出一个头,顶着猫耳的少年郎在热气蒸腾下面色微红,正怯生生看着自己,乌黑的尾巴尖调皮地戳在外面:我、我想泡会儿,我不变回去你能过来一下吗
哦。
秦方飞稀里糊涂地放下手中的黑白泡泡球,还没动,又听到对方小心翼翼道:那个,那个一起拿过来吧。
秦方飞说:这是猫用的。
楼连歪了歪头:我是呀。
秦方飞于是带着泡泡球走过去,在发现对方并没有开始脱衣服后,才不知是放心还是失望地闭了闭眼,怎么了?
楼连指着浴缸上的水龙头:我放不来。
住了大半个月,秦方飞只用过对面的淋浴,所以也没用过这个浴缸。他走到缸边,稍微研究了一下那个龙头,便轻而易举放出了热水。
等会儿,看着清水慢慢铺满了底部,秦方飞抽了条毛巾,俯下身,开始用力擦洗起雪白的缸底和边壁,我先洗一下。
楼连坐在旁边,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套间说是酒店套间,但其实这么多天住下来,倒更像是租房了,加上本身设备就好,是绝对不会像普通宾馆那样不干不净的。
楼连看着身边开始往出水塞口喷消毒水的男人,忍不住起身凑过去,从后环住对方的腰,将头贴在秦方飞后背上,轻轻蹭了蹭。
秦方飞明显动作一顿:猫猫?
楼连呢喃:你喜欢我吗?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仿佛患了皮肤饥渴症,越贴越紧,连尾巴都缠了上去,我才发现今天是十一月六号呢。
十一月六?
1106,楼连前世的生日,秦方飞手机的密码。
对,楼连深吸口气,强行扭到秦方飞跟前,坐在浴缸边沿上,两人贴的很近,彼此呼出的气息都能感受到,先生,给我庆生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第60章有花花手机密码
还有很前的哪一章猫猫趁花花不在偷偷用过电脑登录自己的账户感谢在20200328 02:20:27~20200331 03:03: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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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猫妖之相(8)
庆生?
秦方飞将要伸出的手僵住了,他低头,看着几乎埋在自己怀中的少年,你说庆生?
楼连不语,很久后,才轻轻、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由于强行挤进来的缘故,此刻他卡在秦方飞与浴缸的中间,身后就是深凹下去的缸身,坐在身下的只有窄窄一道冰冷光滑的边沿。除此以外,紧握住男人小臂的双手是唯一的着力点,处于一个岌岌可危的平衡上。
岌岌可危到只要身前之人稍微收手,他就能向后栽下去。
我我骗了你。楼连听到自己乱七八糟地说道,先生,对不起,我骗了您,我不是新生半年多的猫咪不,应该说,是我的灵魂不止那么小,我曾经在这个世界上也活过很久。
秦方飞沉默地看着楼连,眉宇慢慢锁起。
先生的眼睛真黑啊,在那目光下,仿佛一切都无所遁形
楼连如同被火烧了一下,迅速收回目光,深深低下脑袋,胸腔中剧烈的情绪翻涌。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真的对不起但有一点,我对您没有丝毫恶意,我
嘴上说的语无伦次,自己都不知到底在说些什么,可那时的脑子却很是清晰,像是矛盾的撕裂。
脑子说: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本该是最大的秘密,此刻却被他自己轻而易举地说出来了。没有人能接受自己被一个陌生人耍了半年多的真相,更何况骄傲如秦先生。
狸花侠,你果然永远都是意气用事沉不住气的傻逼。
对不起。
楼连越缩越小,全身颤抖,分不清是为了保持平衡用力的,还是单纯用力的。
不知过了多久,掌心的来自另一人的腕骨动了动,楼连睫毛一颤,自觉松开了手,任由对方抽出去。
没关系的。
快要向后倒栽葱的时候,他撕裂的脑子还在想:没关系的,一次失败的坦诚而已,我还活着,我还可以努力,总有一天能成功。
楼连已经做好了变回猫的准备,至少猫的本能不会摔坏他,出乎意料的是在那之前,一双手已经插.入了他的腋窝,将他整个人提了回来。
力道用的大了些,顺势撞入熟悉的怀里。
楼连睁开眼睛,听到耳边的嗓音低沉而磁性。
乖孩子。
那语气甚至是带着满意的。
楼连呆呆地抬起头,看着秦方飞好看的唇角掀起淡淡笑意:终于肯说了啊。猫猫,这么拙劣的演技,想骗谁?
楼连呆住了,张着唇:啊?
既然承你一声先生,自然不会毫无所觉,秦方飞环着楼连的腰,轻狎地捏他脸颊,语气轻松揶揄,我一手带大的孩子,有几斤几两,我心里清楚。
我
碧绿的眼睛猛然睁大,剩下的话湮灭在了两人相贴的唇间。
这是他们在彼此都清醒的情况下,第一次由秦方飞掌握主动的亲吻,完全的掌握,连楼连的身躯都被他完全控制着毕竟现在的楼连是彻底没有支点的。
唔呜!
虽然还很懵,但先生的吻还是不能错过的,楼连本能地更凑近去,想加深这个得来莫名其妙的恩赐,后颈忽然一酸,紧接着浑身都软了下来。
秦方飞捏住了他后颈那块猫的禁地。
然后在他无意识张开的唇齿间横扫,以绝对强者的姿态,占地为王。
楼连气都喘不过来,先前巨大的情绪波动耗费了他太多的心力和体力,此刻就像只去了爪子拔了獠牙的囚猫,只好任由外来的侵略者一遍遍地征伐,留下气息,打下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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