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陈秋不再多说,留下一句早点休息便进了屋,我继续在堂屋呆站了会儿,盯着那本《道史》发着呆,穆三郎也怔怔不语,多半被她那师父的身份给震惊到了。只有姜兰兰未受影响,在旁边打着哈欠,不多会儿拉着穆三郎进了屋子睡下了。
她和穆三郎一屋,我和陈秋一屋,见夜已深,他们都去睡觉了,我也正准备进屋,刚到门口就听见另外一房间门口传来脚步身,回头去看,却是爷爷披着一件老旧中山装出了屋子。
相互看了眼,我喊了他一声打了个招呼,并问:“您怎么这么晚还没睡觉?”
爷爷回答说:“起夜。”
我哦了一声,上下打量起了他,见他脚后跟稳稳站在地上,也就没多心。
农村的茅厕都独立在屋子外面,爷爷开门出去却连手电筒都不打,我怕他摸黑摔倒,就拿了手电站门口给他照亮了过去的路,等他回来我才关了手电。
爷爷似乎并不着急睡觉,进了屋子找了把椅子坐下,取出他的烟枪点燃后抽了起来,看了看我道:“你不着急睡吧?坐会儿?”
我平时很少跟爷爷多说话,特别是家里出事儿后,交流更少了,趁着这机会坐了下来,并把爷爷口里的烟枪给取了出来。
爷爷愣了下,然后呵呵一笑:“我都这个年纪,黄土都埋到眉心了,抽不抽又有多大区别,也不指望着多活几年,倒是你和你爹,你们两个能活长久点才行。我能感觉得出来,身子已经出了大问题,活不了多久了,但是有几件事情没做完,老觉着心里不安,死了都闭不上眼。”
“什么事?”我问道。
爷爷道:“这第一件就是你娘,我们老叶家对不起她,她本来就是富贵人家的姑娘,到我们家却变成了这样子,我这心里啊,始终放不下她,要是有机会的话,你还是要找到你娘,不管她变成啥样,始终都是你娘,要善待她。”
我恩了声:“会的。”沉默了几秒又道,“我见过外公了。”
我刚说这事儿,爷爷猛地惊了下:“你见着他了?没把你怎么样吧?”
我笑了笑:“要是把我怎么样了,我也不能活着回来了。不过我也知道了我们家跟文家的来龙去脉,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始终弄不懂,我娘那样的天之骄女,为什么会变成一个痴傻之人?您和老瞎子对她做了什么?”
没人能释然这件事情,那可是我娘,我自出生开始就不见爹娘,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爷爷奶奶种田的时候,我就在一旁玩泥巴,玩蚯蚓。过年时,别人家其乐融融,而我最大的乐趣只能守着一顿年夜饭,再无其他。
虽然我娘后来被挖出来了,还天天晚上回来找我,但是那段时间我却觉得是幸福的,因为我娘即便死了,还想着回来看我,我爹也从外地回来了,我也曾体会过短暂的母爱,只是有点特别而已。
所以不管他们是为了什么才这么做,心中是始终有些怨言的。
爷爷看了看我的神情,脸上全是负罪感,捧着手搓了搓额头,都不敢看我,说道:“你也见过老瞎子了?”
我恩了声:“那个穆三郎,就是老瞎子的徒弟,你和李老头的师妹。”
爷爷愣了下,然后才道:“难怪觉着她有些亲切。”然后又说道,“你娘,原本是个很有灵性的姑娘,我和老瞎子去文家的时候,一直是她陪着我们说话,给我们端茶送水,照顾得无微不至,本事也高,当时老瞎子说让她给我当儿媳妇,我心说这样的姑娘,怕是没人能配得上的。但是没办法呀,得给你找个容身之所,一般的人是怀不起你的,你身上怨气太重了,除了文家那姑娘,就没有比别人更合适的了。”
“那也不用把她变成痴傻之人吧?”我拧着眉头道。
爷爷随即回答:“我原本没这么想过,但是老瞎子说文家那姑娘自己本事本来就够高了,你进她肚子是要汲取她的养分的,就算你文家姑娘自己愿意给你汲取,她那一身本事也不愿意,只能把她变成这样,她那一身本事才没法儿施展出来,否则你会死在她肚子里的。当时老瞎子跟我说了这事儿,我心都在滴血,文家那姑娘都给我们跪下了,求我们放过她。”
爷爷说到这里就不再多说了,回来这些天,我一直想问这件事情,但是都忍下了,因为不敢知道这些事情的细节和真相。真正亲耳听了后,心里却全是悲痛和无力。
不怪老瞎子和爷爷,他们也是为了我能活下去,说到底是我害我娘变成这样的,如果当时我有选择权的话,我也不会选择让她成这样。
深吸了口气,尽量不去想这些事情。
爷爷说到这儿,眼里全是浑浊的眼泪,抬头看了看我道:“我这辈子干过不少缺德事儿,但是这一件事儿我就算死了也放不下,每天晚上良心都不安,刚开始见着她时的那双水灵灵眼睛老在我眼前转悠。她长得漂亮,本事又高,待人待物没有半点心机,是个人都下不了手,却被我们给弄成这个样子,造孽啊!”
“我会找到她的。”我默默道了句,人死为尸为魂,我娘的尸体变成了黑煞王,我娘的魂魄只要没魂飞魄散,就一定在这天地间的某一处,只要我本事够强,一定能找到她。
爷爷恩了声:“我要是死了,就把我埋在你娘的衣冠冢前,坟堆墓碑都要矮她一截。”
我娘尸体不在坟坟里,如今的那坟墓只是她以前的几件衣服,看得出来爷爷是真的痛心,想用这种方法弥补。
我默默点点头。
爷爷又道:“这第二件事情就是你和你爹,虽然陈师傅本事大,但我总放心不下,要是死之前能看到你们彻彻底底安全了,也算是了了我一桩心事。”
“这世上哪儿有绝对安全的地方。”
爷爷把脸一虎:“有,以前听人说过一个真道界,那里就是绝地安全的。”
我呵呵笑了笑,我曾在道教古籍中见过真道界,又叫究竟平等净土,那不过是道门先贤所幻想的一个世界,只是道门理想的世界而已。
我道:“我们有能力保护好自己,这些事情就不用您操心了,安安心心活着就好,至于我娘,对不起她的是我,该赎罪的也是我,您不用多想。”
爷爷不再多说,站起身来又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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