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一切,不过虚幻。
血尸不安的窜来窜去,房中静的无声,忽的,它像是终于放弃。缓缓爬行至那张人皮旁边。
望舒在柜门内注视着它。
那只矮小的血尸钻进空荡荡的皮囊当中,如若气球充气一般迅速的膨胀起来,虽然皮囊依旧黯淡无光,可在这样的环境下足以掩盖住大多数人的目光。
它如同刚刚上了发弦的机器一般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直立脊柱,晃晃悠悠的去找摊在床上的衣物。
长及小腿的白裙被它穿在身上,乌黑的发丝显得几分僵直硬挺,透着不若寻常般的极端怪异。
它转了转头,视线正正探向望舒这边,二人闭上眼睛,放浅呼吸。
好在它并未过分深究,趴在地上敲了敲地板。
三长二短,随即开合出一块地板,刚刚够一人进入。
隐约间还能听见人穿出说话时的声音,梅梅你怎么去厕所去了这么长时间,快进来
地板关闭,房间又恢复了寂静。
二人对视一眼,小心从柜中出来。
存活者,显然还不止他们几个。
什么?
顾明阳猛的直立起身,居然还有密道?
看来刚才的东西并不是放过了我们,而是察觉到还有别的人在外活动。魏今推了推眼镜,肯定道。
它披上了人皮,可正主还被倒吊在房里,迟早会被发现的。
可若是它有意而为之呢?顾俭声音低沉。
无人应声。
房门又被笃笃笃敲起,牵动着众人紧绷的神经。
那宛若催命符的声音逐渐暴躁,顾俭执枪而立,顾明阳从猫眼中看过去,摇摇头,不是它。
依旧是那个催命似的肥胖女员工,顾俭打开门,她转悠眼珠, 客人,用饭时间到了。
那张肥胖得好似浮肿的面庞转过身去,自觉的没有再去敲别人的门。
等等。
女员工瞬然灵活的转过身来,望舒从深渊出来便换了身客栈给的衣服,瓷白的肌肤被衬衫包裹住,浅色的牛仔裤露出纤细瘦弱的脚踝,不知被顾俭从哪里弄来一顶帽子扣在头上,发丝披散身后,如若只看背影,必然是个柔软纤美的女孩子。
正脸望去,倒更像是象牙塔不染纤尘的小王子,只愿一生守护身旁好好爱他。
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珠子瞬然亮了起来,客人,这身衣服真适合您。
你准备的吗?
是,我的客人。
这里有被剥了皮的人么?望舒上前几步,他问的直接。
女员工顿了顿,眼神冰冷它打扰您了?
问问而已。
女员工明显气压低沉,客人,下楼吃饭吧。
望舒不可置否,余光扫到对方的脚步,那分明便是去往二人进入的那间。
顾明阳追上二人的脚步,她不会真的去找那血尸的麻烦吧?
望舒,你可真牛b!
顾俭眼尾扫他一眼,顾明阳顿时吓得鹌鹑一般,乖乖跟在身后不说话了。
大厅灯火通明,餐具擦的锃亮,高帽还在这里,只是直挺挺站立时更像具僵尸。
那个致使所有人吃下怪物腐肉的胖厨师,早已笑眯眯的站在一旁等候。
每人身前都摆放了一只餐盘,魏今首先打开盖子,胖厨师的声音悠悠响起,这道菜名为横切豆腐,得是顶级的刀功才能将豆腐切得皮脂一样薄嫩,且食而不断,高汤则用各类菌菇熬制两天两夜,才能这样浓稠香甜,各位客人,请好好品尝。
他笑的和善,众人却从中品出了玩弄人心的恶意来。
魏今注视着餐盘中的这道汤,颜色浓黄的高汤内,漂浮着一片片白色的所谓豆腐。
他用勺子挑了挑,依晰还能看到其中黏连的皮脂。
高帽今晚格外沉默,他离得最远,反倒是胖厨师,笑的好像仇家死了妈。
几人依次掀开盖子,其实大同小异,今夜的晚餐都是汤。
顾明阳盘中白色浓汤之上还有切成一段一段的鲜红肉块。红红白白的东西一看都让人食欲大减,不住的会带入这东西的主要构造。
奇怪的是,今夜谁也没给望舒放水。
望舒不关心,他看了眼高帽,总觉得他缺失了什么。
胖厨师拍拍手,祝各位用餐愉快。
面色灰败的女员工一左一右站立,大有不吃就硬灌下去的意思。
几人谁也未动,皮鞋贴地的声音格外明晰。
高帽一步步走来,锐利的尖刀从身后贴向望舒下颌的肌肤,细细描绘着,仿若下一秒就能直接令那甘美的血液直溅出来。
那张灿若繁花的小脸生的美,寸寸如同造物主精雕细琢。
为何不吃?他问。
高帽的声音透着冰冷的意味,虽不能从外边看出如何,可的确不近人情,差异颇大。
你配么?
高帽僵直着转过头来,头顶正对顾俭的枪口。
我说,你的刀再进一步,他扣动扳机,薄薄的眼皮撩起:枪火不长眼。
作者有话要说:
顾护妻狂魔变态俭
谢谢大家!鞠躬!
第10章 暴食客栈(10)
双方僵持许久,高帽首先收回了尖刀。
那支枪通身流畅的银灰,精锐且蓄力十足,枪口处要比寻常枪支更为宽大,寻常精怪一击便能重伤,是件在这危机四伏的世界中能保命的东西,他在收到这把枪时礼盒当中附带一句话:
当埋忠骨于战场沙鹰修罗。
望舒直立起身,牵动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吱嘎一声。
你不是他。
高帽顿了顿,罕见的未曾出声。
我上去一趟。
我陪你。顾俭道。
不必。
越身时他轻声于顾俭耳际道,不要妄动,等我。
帆布鞋踏上楼梯时发出清脆响声,廊道内的那个肥胖的女员工已然不见,望舒独身回房,他锁紧门,随后打开柜子。
毫无意外,空无一物。
我知道你在,请出来见我。他抚摸着柜门,那种漆红的木料有着似皮肤般柔腻的触感。
望舒再次回头,鬼新娘与他面对面。
你一直在这里吗?
对方点了点头,她与上次见面毫无变化,依旧顶着一身焦黑的丑恶皮囊。
为何你与这里格格不入?
她张了张嘴,口腔已被烧烂,一张口有种臭不可闻的味道。
望舒意识到,她不能说话,哪怕一个字。
鬼新娘握住他的肩膀,空洞的眼眶越凑越近,望舒好似被卷入了一阵漩涡当中。
黑暗来临,他沉沉的昏了过去。
你们听说了吗?陈家的小姐非要嫁给那白水村的穷秀才,听说还在为此事同陈老爷以死相逼呢!
哎,不孝女。不孝女啊!
谁也管不了喽!
爹!声音清甜的少女一声声叩首,您成全我吧,求您成全我吧!
胡闹!年过半百的陈老爷在当地是有头有脸的富商,他平生只有这一个女儿,怎能将其下嫁给一个毫无出头之路的穷酸秀才。
说这穷酸秀才,平日里靠在茶楼说书为生,一张巧嘴说尽天下,自以为本也是个俊秀多才的郎君,正巧偷溜出门的娇小姐到这茶楼听书,二人一见投机,穷秀才说着外面小姐未见过的繁华世界,娇小姐心生向往,情窦初开的姑娘坠入爱河,等到陈老爷知道此事时,二人已私定终身。
爹,您成全我吧!穷秀才托故从不来此,小姐一人跪于堂下,磕的头破血流。女儿已有了身孕,您若不让我嫁他,女儿今后该怎么活!
陈老爷中年丧妻,对这唯一的女儿如珠似宝的疼爱,他气的发抖,孽畜!你的礼义廉耻都学到哪里去了!你若不打掉这孩子,你便不是我陈先义的女儿!
陈小姐泪流满面,叩拜父亲,决然出了家门。
秀才家有父母,陈小姐没名没分的进了门,为公婆端茶洗脚,至纯至孝。
陈小姐将细软金银尽数变卖,补贴家用。公爹酗酒成性,老母刻薄蔑视,秀才是个软骨头的,陈小姐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起来,秀才日日夜不归家,陈小姐被磋磨的再无当初分毫风华。
戌年十一月初,秀才将县令妾生女领进了门。
县令允他坐于公堂,身怀六甲的陈小姐被公爹关入柴房,毒哑喉咙,行那不轨之事,秀才冷眼相看。
陈小姐生不如死,白水村鳏夫众多,秀才爹娘收了钱,柴房夜不闭门,全村八成的男人尝过这从小娇养的小姐皮囊。
小姐掉了孩子,外头锣鼓震天响,秀才入赘县令家,公婆将已成骨柴的陈小林塞进瓮里,火烧致死。
秀才一时风光,陈老爷带着家仆去截车队,民怎敌官,关入大牢被秀才乱棍打死。
秀才截了陈家万贯家财,谎称山匪抢掠。
陈小姐恨极成绝,鬼差怜其不争,允她头七出世。
陈小姐烧杀白水村与县令府一千七百八十口上下老小,至此,恩怨纠葛全然了结。
陈老爷多年积蓄为陈小姐攒下嫁妆一百六十六担,只余衣柜中的一身金丝纹锦嫁衣未被抢走。
陈小姐烧杀抢掠残害无辜,犯下大错。生生世世不得入轮回超生,一缕幽魂寄身柜中,等待千年。
秀才犯下极恶之事,打入地狱尝尽苦难,肚大如鼓却无法进食,恶欲化为坠身肉瘤,每每破裂苦不堪言,是为食血鬼。
秀才爹娘毒恶至极,贪财害命,令其喉如针口,分秒饥饿难言,不生不死,永受折磨,是为针口饿鬼。
陈小姐穿上嫁衣,唢呐相随。
囡啊囡,侬抬得去呵,烘烘响啊!侬独自去呵,领一潮来啊!
侬敬重公婆敬重福,敬重丈夫有饭吃!
锣鼓声震天响,轿夫穿着缎子马褂甩开膀子,呦呵起轿。
欲作新娘喜欲狂,
浓施淡抹巧梳妆。
红绸系在轿顶,喜娘小步走在一旁,搜轿咯,侬坐稳呵!
红衣一袭怜娇软,
梨靥双涡惜嫩香。
自有来人点燃红烛,并铜铃照进轿中,驱散藏匿的鬼怪。
半喜半嗔呼不出,
如痴如醉拥难将。
囡囡撒,千岁坊到喽!娘家表兄们持着火种,绕道而行。接火种咯!送轿回!
天公酬得佳人意,
嫁个多才好婿郎。
起轿咯
多添福呵
红衣如血,依是当初,女子巧笑嫣兮,脆生生,我名唤作陈静宜。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故事落下帷幕,望舒呆呆楞楞的坐在毯子上,泪流满面。
陈小姐重复先前姿态,手捧弯月翡翠珠环,面目丑恶干扁。
可与望舒对望的,却依是千年前那个笑容甜美的陈家小姐。
我不会再丢了。望舒抬眼往她。
陈静宜点了点头,珍重的将它放在望舒手中。
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对方用那只丑陋萎缩的手指在他手上写字。
时机未到。
好,我明白了。
望舒终于知道,为何林中底下有如此怨气,那些塌陷在内的,应当便是白水村的那些村民。
而这里,很有可能是千年前陈静宜的住所,她守着此处,不死不休。
女人轻轻扯了扯嘴角,应当是在笑,她瞬然间便藏匿起来,消失不见。
人物面板平铺展开,机械音道:游客望舒,获得女鬼祝福。他似乎有些程序错乱,顿了顿,又道,
【任务一:女鬼的心愿?】
【任务奖励:重入轮回。】
望舒静默片刻,坚定不移道:
明媒正娶,携手终生。
游客望舒,回答正确。
面板同声音瞬然消失不见。
陈静宜从柜中显现出来,她的面容开始填充,戴金钗,梳花锚,点朱唇。
其实是姣美温柔的长相,同那个敢与父亲决裂的少女丝毫不同,可她的神态又是那么坚定。
她的身影愈来愈真实,轻轻在望舒额间落下一吻,唔谢侬。
南方口音温软牵肠。好像怕他不懂,坠子勿得丢弃,于侬有益撒。
她笑了笑,顺着光影之处逐渐消失。
那只柜门亦消失不见,露出个可供一人容纳的通道来。
通道漆黑无光,对面不知又是怎样的世界。
望舒搬了角柜堵住这扇门,推门下楼。
几人僵持着,谁也没有选择去动那盘汤,胖厨师的表情好像永远都是笑着的,瞧久了诡异更甚。
回来了。
望舒点头。
他睁着只无辜的大眼睛,问能不吃么?
胖厨师僵硬了一瞬,摇摇头,乖孩子都是不挑食的,吃完它。
没问你。
胖厨师表情更臭了,好像谁欠了他八百万。
他看着背过身去的高帽,站到他身侧,真诚道,能不吃么?
对方好像思考了一瞬,转过身来,不行。
为什么?
他的耐心还未全然告磬,不为什么,你去吃完,然后回房。
顾俭随时准备扣动扳机,救下望舒。
可对方却令人大跌眼镜的握住高帽的手,我得到过。
高帽身体更僵,可是他还没有抽回手,什么?
所以你信么?他笑了笑,明媚又温柔我还能再找到它。
顺着交缠的双手,忽的强风飘过,少年双脚离地,苍色的眸子如漩涡般引人深入,高帽不由自主被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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