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双手贴在树身上,叹了口气,障眼法。
空无物的天空卷起风声凄厉的嘶吼,似乎是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晦暗。
他喃喃道,没办法了。
那双玉骨莹润的指节握住荆棘,鎏金色的液体滴落其上,瞬时平静的地面张开裂纹,地壳摇晃,顾俭拥住望舒不稳的身躯。
将白天变为黑夜:
使□□凝为枯骨:
圣人堕入地狱
魔鬼游荡人间。
这是比地狱还要恐怖的景象,干裂地壳崩裂,露出里面的本来面目,一双双僵直枯白的指骨向上举起,脓烂的尸身,攀爬的动作,层层叠叠,看不清底下还在埋藏着多少人,最后一滴血液流入夹缝,滴落到恶臭的尸水里。
望舒收回被荆棘割伤的指节,身形一晃向后倒去 。
顾俭眼疾手快的拉住少年,横抱起来。
听我说,顺着他们攀爬的方向走,就能找到出口。
异象突发。
下一秒,这些身上还挂着爬满蛆虫的血肉白骨,活动起吱嘎作响的关节,向着望舒的方向而来。
顾俭将那只有着漂亮液体颜色的手捞进怀里,反向而行。
顾明阳,走!
二叔!顾明阳赶过来,又见他怀中抱着的脆弱少年,紧张问道:望舒怎么了?
地面的开裂愈来愈大,那些森森白骨不一会儿便横生开辟出条路来,他们指向的目标。
顾俭瞳孔骤缩。
顾明阳,顺着断口向前。
嘀嗒
嘀嗒
温暖的旧梦侵蚀着望舒,他好似又回归了那段无法化形的岁月,虚无之境经年缭绕的灵气循环在光晕之间,睡梦间有人在低声耳语。
郗吾,又在替他聚灵,日后若是化形后连吸纳灵力都不会,我看你怎么交代。
另一道声音淡漠,无妨,日日索求也是给的起。
他就像只备受呵护的幼崽,不经风霜,自有大把的爱将他包围,聚灵这件对众神来说尤为重要的事,便是化形也未曾学会。
须臾。
神明趁无人之际,强迫他化形。
过程不算艰难,望舒只觉得晕晕乎乎找不着北,他还在睡,似乎不打算睁开眼睛。亲吻和爱抚永不曾间断。
他轻叹一声,温柔的吻落在额间,小家伙,快些醒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不要学风神这个老流氓头子做事!
作者:小天使的爱和收藏是更下去的动力吖!
第4章 暴食客栈(4)
望舒在柔软蓬松处醒来,他撑起身子,整个人都被陷入暖乎乎的被褥中,挣扎着起来时,指节处的伤痕已全然愈合。
顾俭换了身衣服,裁剪利落的野战服衬得人压迫感异常,军靴绷直在流畅的线条处,较之最初多了几分张扬的野性。锋利的下颚线隐匿在领口中,隐约可见黛色血管跳动。
顾俭双手交握在椅子上补眠,一整日的精神紧绷和长途跋涉使得众人都在呼呼大睡,他却是凝眉闭目,睡着也是很思虑的模样。
望舒轻手轻脚,下床时落脚在毛茸茸的毯子上,打量起四周来。
这间房子与望舒最初落脚的顾家大宅一样,是偏现代的装修风格,甚至都有循环的空调来调节室内温度,窗子小小一扇,他垫脚望去。
昏黑的天空看不真切,向下望去是锐利生长的荆棘,朦胧着隐匿在薄雾中。
客人,请下楼用饭。冷淡的女声摁铃留言,鞋跟尕达尕达扰人清梦。
顾俭少见的起床气上来了,他浑身低气压的走向门口,看见在床边坐着的望舒伸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发丝。
有事?顾俭烦躁,态度算不得好。
身着黑白制服的女人顿了顿,随即抬头,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来,请客人下楼用饭。
她整个人怪异极了,黑色高跟鞋包裹不住肿胀的脚,绷紧的制服下远远透露出一股恶臭的酸腐味道,滴滴答答的油脂顺着裙角滴落地上,凝成一滩黄白的脏污。
顾俭目光中是显而易见的冰冷意味,女员工指爪脏污,面孔如同团硬生生糅合在一处的烂肉,漆黑的双眸不见一丝眼白,在这昏暗的廊道中显然是十足的诡亂氛围。
显而易见,这并非人类。
望舒走上前来,女员工的爪牙蓄势待发,却在看见他的第一眼背过手去,肥涨的身子弯下腰来,扣子险些崩开,整个人宛若滑稽的小丑,尽力的粉饰着自己。
顾俭肯定,在这女人身上看到了敬畏。
在望舒眼中露出嫌恶时,她又退了几步,虔诚的问道:客人,您饿了吗?
望舒抬眸望他,这双刚刚醒来水汪汪的眸子简直直击人心。
他砰的一声关上门。
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少年。
花枝攀爬的冰肌玉骨活色生香,似乎在诱导着他撕开衣衫,一睹真容。
顾俭解开扣子,黛色血管清晰可鉴。
那位女员工没再敲门,反而踩着那双高跟笃笃笃的跑去敲了别人的门,跟方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状态简直判若两人,这一切好似归功于门内这个一脸餍足的小家伙。
他仿佛是入定了贤者状态,半晌回不过神,识海里灵力丰沛。
顾俭晃了晃那张柔柔软软的脸蛋,他眼中水雾弥漫,尖牙还带着血丝,活脱脱一副r18文学封面模样。
怎么着你了?
还要不要?
他声线低沉又温柔,望舒摇摇头。
望舒迷茫间捧起脸颊,晃了晃脚丫道:我只是觉得,很熟悉。
怎么着,还喝过别人的?
他浑身降入冰点,仔细听还有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没待望舒答话,门铃又被按响。
二叔!
顾明阳自从进入这里,脾气是愈发烟消旗鼓,抱大腿技能愈发娴熟,如果说先前还是敬畏,如今便是蹬鼻子上脸鬼话连篇。
出去说。顾俭带上了门。
屋内静起来,愈发像是一座精致的囚笼,无端端使人有些憋闷,狭窄的小窗照不进任何的光线,望舒双脚踩到垫上,毛茸茸的,他倒是玩儿的开心。
吱嘎
屋内不起眼的木雕柜门被推开一层缝隙。
在满是欧式风貌的建筑中,这只纯雕花漆木凤纹柜便有些突兀。
望舒捕捉到了声音,迅速锁定了位置。
他握住手柄,从一侧方向开门。
时间空荡的可怕。
他轻轻探去,嘴角降了下来。
空无一物。
嗬嗬、
有什么东西落在他肩上,微凉的触感格外真实,望舒转过头去。
是个女人。
黝黑焦亮的皮紧紧绷在骨头架子上,仿若粘腻的早已腐烂的肉。它双目空洞洞的漆黑,突出的下颚骨只能发出嗬嗬的叫声来,她着一身鲜亮的凤纹嫁衣,快要掉落的耳骨处还佩戴着翡翠珠环。
是做新嫁娘装扮的女子。
可是凭借骨像来看,应当是个五官端正的漂亮女子,只是不知为何会遭到火烧。
望舒心下紧张,新嫁娘向后退了两步,硬生生扯下耳骨上的珠环,余头还带着烂肉。心她小心翼翼的,用那只已然萎缩得较鸡爪大不了多少的手递给望舒。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执拗的有些令人动容。
望舒突然间便没那么怕了,他舒展眉目,轻声问:
给我的吗?
女人点点头,又向前递了一步。
望舒在下方张开手掌,珠环落到他手里。
她似乎很高兴,拉扯的嘴角都有些歪斜。
却伴随着下一秒开门声消失不见。
顾俭进门就看见少年呆呆的捧着手坐在柜门边边。
走进些,看到那只弯月形状的翡翠珠环正安安稳稳的放在望舒手中,挂钩处还残留着碎肉点点,他直觉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俭心中突突的跳,沉声问道:哪儿来的?
望舒回神,捧到他面前,一个穿嫁衣的女人给的。
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顾俭觉得这小孩忒没警觉心,谁的东西也敢接,不说人心叵测,就是看林中那些白骨的狂热架势,一不小心生吞活剥了都是有可能的。
他摊开手,给我。
他叹了口气,将那只珠环坠子顺着窗几丢了下去。
他拉着望舒起来,又道:从你昏迷后,我们顺着地壳裂开的缝隙在尽头处找到了这座客栈,灰蒙蒙的楼层看上去应当是有三十层高,后面跟着的那些人,也进来了......
他面色凝重,我们出不去了,荆棘把周边所有的路都封死了,我和顾明阳查勘过了,顾俭摇摇头,在这里,谁给的东西也不要乱拿。
顾俭:尤其是对你,它们居心叵测。
他忽又想起,哪儿来的女人?
望舒摇摇头,她走了。
总而言之,遇到的一切都不要轻易相信。
这柜子,什么时候摆在这儿的?
柜门漆封发黑,虽精致典雅,大敞的柜门里一摊脏污的液体却令人顿感不适。
他关上柜门。
环顾四周,没有任何发现,二人都不开口时房间静的可怕,窗外已然昏黄幽暗,荆棘浓淡,张牙舞爪。
跟我走吧。
昏暗的楼道只有三三两两的人们结伴而行,望舒还碰见了路上早已等待着的顾明阳和小魏。
林中白骨横行窜腾,一不小心便会被这些指爪抓进夹缝,顾明阳步履慌张,险些被白骨拉下去,是小魏伸手救了他,后行死在这些东西手里的人,不在少数。
顾明阳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这些或不小心跌入夹缝,或被指骨抓紧去的人,不肖片刻便被生吞活剐,变成一堆残存着碎肉的分离白骨,顾俭前头抱着望舒,小魏与顾明阳在后迷惑视线,这些怪物似乎对望舒格外癫狂,甚至连原本的方向都不顾及也要拼命抓住望舒。
几人一路分析情势,到达大厅时已有不少人抱团而立,但就是没人去坐那敞亮的圆桌。回过头来,初时接待他们的男人直挺挺的站在圆桌旁。
顾明阳咋舌,怪不得都不敢坐。
顾俭走在内边,尽可能阻挡众人发觉少年的迹象,却见瞬间,情况突发。
僵硬似尸态的男人缓慢的弯下腰来,似乎连骨头都在吱嘎作响,他戴着高帽,顾俭看不清他的神色。
客人。呆滞的目光忽的有了神采,高帽男人勾起唇角,微微弯腰,欢迎来到客栈。
周遭人群开始注意起这边变故,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他们一行人,更退了几步默不作声。
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第5章 暴食客栈(5)
众人的目光皆随他而动。
僵直着的男人活动了下吱嘎作响的骨节,犹如一只生锈腐败的提线木偶,他拉开椅子:客人,请坐。
望舒顺着视线看过去,那张被高帽掩盖的半边面容苍白枯瘦,却不知为何依然能从中透出一抹温柔的神色。
高帽男人声音愈发小心,仿若是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客人,舟车劳顿,想必您定然饿了。
客人,您想吃些什么呢?
一连串的话甩出来扎红了周遭人的眼,可是谁也不敢贸然跑过去,虽然已经饿了很长时间,可谁也不知道这个古怪的男人会不会一下拧断身边人的头颅。
林中那些断肢残骸对他们来说造成的冲击太大了,好些人依旧精神恍惚无法回神。
实际上望舒对于进食这件事不大热络,进食这件事不过是五谷过腑脏,无益亦无害。
先前在虚无之境时灵力枯竭险些退回初始形态,而后进入鬼怪世界反而觉得身体轻盈灵活起来,识海也在一点一滴慢慢休养,对他来说,爱意才是最好的滋养品。
可是随着铜盖扣住的盘子一只又一只端上来时,望舒肯定,他闻到了一股很香很香的味道。
高帽男人轻轻放下盘子,将他闻过之后多看了两眼的盘子端到面前来,随即打开盖子。
一只一只的奶酪棒看上去莹润粉嫩,毫不吝啬的叠加一层层,浓郁的奶香味甜甜的飘过鼻尖,这无疑是人类幼崽的最爱。
他矜持的上手去拿,却被半道截下。
顾俭拎起桌上的筷子敲上了他的手,霎时间浮起一道红痕,他白的晃眼,于是那抹红便格外刺眼。
望舒看了眼盘中香香的奶酪棒,很有骨气的说了一句:不吃也行的。
高帽男人身形颤抖,周遭人都要以为他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儿去,哪成想他迅速的从袖口抽出一把尖锐的匕首,横面就要向顾俭刺去,那家伙,和刚才形如耄耋之年的男人简直就不像是一个人。
那把匕首锋利的很,一刀没了断,白晃晃的刀尖儿亮的扎眼。
他护在望舒身旁,反倒让大家产生他们才是一伙儿的错觉。
客人,吃,不怕。
他每个字的起始似乎都极僵硬困难,在此之前好似没说过多少话,喉咙干哑又难听,像是只破风箱在呼哧呼哧的转动着零件。
望舒抬头看去,实在有些讶然,这个多半不知是人是鬼的男人流涌的爱意比顾俭差不了多少。
现下剑拔弩张,看样子双方都不准备放过对方,好一场恶战要打。
望舒捏起一只奶酪棒,韫红的舌无师细细咂摸,这样看起来,比一只猫咪的攻击力大不了多少。
入口绵软细腻,夹杂着奶香与甜味的中和,令人上瘾。
望舒看了眼饥肠辘辘眼神幽怨的顾明阳,问道: 我朋友可以坐吗?
他眼神柔软澄澈,苍色眼眸折射出的光影令人心醉。
高帽男人挥了挥手,立即便有几个女仆过来。
当然可以,客人。
紧接着,顾俭就看到,那几个消瘦的女仆一人一边,把整张桌子和望舒轻轻松松的抬了起来,挪到了光线舒适又有软毯的一边。
望舒不明所以,顾俭和摇摇头,示意他切莫轻举妄动。
那么,客人们,晚宴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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