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话声如洪钟,仿佛晴空中劈下了一道炸雷。吓得哑巴黄一把推开了夏朗,忙不迭地往南边后山的方向跑去。路上,他还遇到了村子里的几个孩子。这些半大的孩子围着哑巴黄拍着手唱:“哑巴黄,没了娘。串大街,走小巷,找个媳妇儿暖热炕!”
哑巴黄惶恐地推开了众人,慌不择路地跑了。
后山……夏朗想了一些情况。虽然哑巴黄神志不清,没办法和人正常交流,但是眼下没什么线索。既然钱功壮每逢初一十五就要去山神庙上香,不如去看看,他先到镇子上的超市里买了些过冬的衣服和吃的。
常言道,看山跑死马。夏朗开车足足花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才来到了后山的山脚下。这座山并不高,充其量也只有几百米。半山腰的那座山神庙一眼便能望到。
走上山来,看到山门已经破败了。红色的墙面已经褪色,不少地方墙皮剥落,露出了里面的白灰。墙头上的青瓦也掉了不少,有的地方已经长出来了茂盛的杂草。推开山门,夏朗走进了庙里。
山神庙并不大,小院只有不到七十平米的面积。正对着山门的有三级台阶,走上去后是一个长方形的香炉,里面稀稀拉拉地插着几只烧完的香,看得出来,这里的香火并不盛。
院子里还有一只鼎式香炉,但是倒在了一边。有几块地砖被掀了起来,杂草丛生。夏朗迈步走到了殿前。庙里只有这一间殿,也就没有正殿偏殿一说了。
推开门后,看到了面前宝相庄严的神像。面前有三只黄色的蒲团,紧紧挨在了一起,黄色的布面已经变成了黑色。夏朗知道,这一定是被哑巴黄用来睡觉了。这间大殿面积也不大,几乎一目了然。夏朗左右走动了一番,正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神像后有动静。他走过去一看,原来是哑巴黄在这里。
夏朗是开车来的,虽然去了一趟镇子上买了点儿东西,加上路不熟,但哑巴黄一路跑着竟然比他先到一步,这让他很惊讶。而哑巴黄看到他,吓了一大跳,扭头就要跑。夏朗见机得快,一手拉住了他的棉袄:“哑巴黄,你别害怕。”可哑巴黄死命挣脱,脸上的表情很惊恐。
两人从神像后追到了神像前,夏朗一直没有松手:“哑巴黄,我是警察,你不要害怕啊!”眼看他挣扎不止,夏朗伸手从兜里拿了一袋饼干给他,语气尽量放松:“你别害怕,吃饼干吗?”
哑巴黄怔了一会儿,一把抢过了饼干,手忙脚乱地撕包装。可是无论他怎么撕都撕不动,最后干脆用牙咬起来。夏朗微笑着从他手里拿过了饼干,撕开了包装递给他。哑巴黄很高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有了吃的,哑巴黄对夏朗总算没有那么有敌意了。夏朗怕他噎着,又拿了一瓶饮料拧开盖子给他。哑巴黄忙不迭地接过去,咚咚咚三大口就喝了半瓶饮料。这种饮料是碳酸的,哑巴黄喝完后,打了一个响亮的嗝儿。夏朗笑了,哑巴黄自己也笑了。
接着,夏朗不管他能不能听懂,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买来的衣服:“这些衣服是送给你的,回头换身干净衣服。”
哑巴黄只是咧着嘴傻笑,不知道能不能听懂。
夏朗拉过来了一只蒲团坐着,柔声问道:“哑巴黄,平时都是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吗?”
哑巴黄想了一会儿,笑了笑。看来他不明白夏朗的意思。
“每到初一十五,钱功壮是不是都要来这里?”他又问了一句。夏朗感觉自己现在跟哑巴黄比起来,更像是一个傻子。明知道对方不可能明白他的意思,他还是情不自禁地要问。
不料哑巴黄这一次点了点头,他放下饼干,两只大拇指顶在了耳边,手掌张开向下扇动着,鼻子里发出了“哼哼”的声音,这是在模仿着猪叫声。
夏朗很激动,他没想到哑巴黄脑子也有明白的时候。他连忙说道:“对,钱老四,就是那个杀猪的!你认识对不对?”
哑巴黄忽然笑呵呵地站了起来,他左右看了看,拿起了夏朗买的衣服走出了大殿。夏朗不明白他这是要干什么,正要追出去,却看到哑巴黄拎着衣服站在了门口,然后走进来把衣服放在了供桌上。因为香火不旺,供桌上又全都是灰尘。刚买的新衣服这就脏了,但是哑巴黄哪里懂这些?
他站在了神像前,跪了下去磕头,然后看着夏朗笑。夏朗不明白他这是在干什么。哑巴黄指指桌上的衣服,然后又模仿起了猪叫。
夏朗这下明白了:哑巴黄是说衣服是猪头,钱功壮拎着猪头前来拜神。他急忙问道:“钱老四有没有说什么?”
哑巴黄这下不回答了,不知道是疯病犯了,还是没办法回答夏朗这个问题。正在夏朗疑惑之际,忽然有人在山门外喊了一句:“哑巴黄!”
夏朗一惊:这个声音有点儿耳熟啊?他马上想起来了,这个人是唐倩颖的母亲裘淑花!今天是农历十五,裘淑花也来这里拜神吗?夏朗不想和她遇见,干脆拿了供桌上的衣服,躲在了后面。他还不忘叮嘱哑巴黄:“我现在和人玩捉迷藏,不要说我在这里!”
哑巴黄似懂非懂地笑着点点头。
夏朗刚刚躲在了神像后面,就听有人推开了殿门,裘淑花进来了。她语气不悦:“哑巴黄,你不但是个哑巴,还是个聋子吧?我叫你你没听见啊?”
哑巴黄只是呵呵傻笑。
“给我拿着!”裘淑花把自己带的东西塞到了哑巴黄的手里。接着,响起了布置东西,开启打火机的声音。想必是在点香。夏朗倒并非不敢见裘淑花,只是因为她体弱多病,女儿又被丈夫强奸猥亵,这样的变故任谁都无法接受。夏朗只是不想给她再增加心理负担。
不大的殿内传来了燃香的味道,裘淑花恭恭敬敬地跪在了地上祷告:“菩萨啊,每逢初一十五我就要来你这儿进香。我不求您能保佑我身体健康,只希望两个孩子平平安安的。可我没想到,倩颖也会出事!”
裘淑花毫不避讳哑巴黄,一个傻子他懂什么?夏朗悄悄探出头去看了一眼,裘淑花已经是泪流满面了:“我知道,当年他的死和我有关系,但是你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好了,求求你不要牵连我的儿女,菩萨,求求你了!”
裘淑花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然后又念了一篇经,这才慢慢地走了。
夏朗从神像后走出来,看着这个女人蹒跚的背影,心中揣摩着她刚才说的话:“当年他的死和我有关系。”这个他,是谁呢?
夏朗想到了一个人,但他不敢确定。
晚上,一家酒吧里冲出来了一个女孩儿,正是唐倩颖。她刚才被同伴儿灌了好多酒。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扶着垃圾桶呕吐不止。她觉得自己胃里都空了,吐出来的全是黄水。
而这时,一个男人靠上来了,平和地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唐倩颖抬起头来,看到了夏朗,她笑着摆了摆手:“你……怎么来……找我了?是不是……喜欢我?”
夏朗没心情跟她开玩笑,而是说了一句:“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两人坐在了车上,打开车窗,唐倩颖点上了一支香烟,酒醒了几分,她秀眉微蹙:“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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