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呲呲——”无光的苍穹之上滚过一道惊雷。
它在一瞬间刺穿了黑暗,却又在一瞬间被黑暗所吞食。
秦默坐在地上,看着这道转瞬即逝的惊雷,双目中的目光也在随着血逐渐流尽。他静静地与黑暗一同死亡着,等待着注定到来的自己的结局。
秦默,如果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像当初一样吗?
“别白费功夫了……”
秦默看着一直俯身为自己包扎的老鼠,苦苦地笑着。一向精明的老鼠,现在却像是傻了一样,把带出来的所有的绷带和有利于止血的东西全给自己用上了。这些稀缺的医疗物资,在其他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就回一命……
为什么要用给将死之人呢?秦默想不明白。
如果换他,他觉得用那把枪给自己来个痛快的更好。
陈善丝一直伏在自己的身上,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秦默从未感觉到自己离她这么近过,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这种两个人的心一同跳动的感觉。
他忍不住抬起了另一只尚存的手,将她抱住。
她并没有挣脱,只是感觉着那只依然有力的手搂紧自己。
秦默完全将她搂紧了,他能感受到那瘦小的身躯。自小到大,两个人都从来没有像这样搂在过一起……
“咔——”
又是一道惊雷。滂沱的雨下得愈来愈大,风也在变得愈来愈大,斜斜地吹进屋子里,无情地抽打在他的脸上,她的身上,他停止了血液流动的断臂上……
“好了。”
与其说是在回答秦默,倒不如说老鼠这是在回答自己,因为秦默自始至终什么都没有说。
“这样,血就不会流了,不会再流了,这个分量的失血对人体而言是尚且不致命的……”老鼠反复查看着包扎好的地方,目光僵硬,似是在喃喃自语……
“老鼠。”
秦默说话了。因为长时间没有喝水,他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他的双眼甚至一直都在看着头顶那已经尘封了的消火栓,渴望它什么时候能喷下些水来。
“你知道的,我是不可能活下去了。这扇门,马上也要塌了吧。”
“不!默哥,我可以带着你一起走,我可以……”
“老鼠啊,谢谢你。”
秦默的眼中流出了一滴眼泪。不同于以往,这滴泪水居然是如此地幸福。
“算下来,你算是我唯一的朋友了。我有什么话,有时候也只能找你说说了,而你也从来没有嫌我烦过。本来你继续留在狼组,你的地位是不愁的……”
“默哥,你别这么说……”老鼠也哭了,他哭得泣不成声,黝黑尖瘦的脸上找不见眼睛,也看不清眼泪。
“马上就要死了,我……我拜托你几件事情,成不成啊?”
秦默用刀支棱着身子,坐起来。
老鼠低下头,泪水愈发地汹涌……但他片刻之后还是毅然决然地昂起头,用从来没有过的无比坚定、可靠的眼神望着秦默:“您说!”
“第一件,你……要给我好好地活下去。我是个很自私的人,我是从来不在乎别人死活的,这只是我给你的命令,你听懂了没?”
“嗯嗯,您,您放心!”
“第二件……”
秦默苦苦地笑了。
他的手不舍地抚摸了一下陈善丝的脸。她的脸,还是那么冰凉,那样舒适,就像夏天时靠在教室一角的墙上……
“这样说或许更自私吧。但还请拜托你,一定让她也……”
“您放心!”
不等秦默说完,老鼠便站直身子,脸上浮现出只有在决策军务时才会有的严肃。
“您怎么保护陈善丝,我就会怎么保护陈善丝。就算没有您的命令,我也会用自己的命保护好她!”
陈善丝一直没有抬起头,但秦默早就感觉到自己的胸襟湿透了,他知道那肯定不是血,也不是雨水……
“此生有你们,是我秦默的荣幸了。枪还有一发子弹吧……留给我吧。”
“咔!”
门口处又传来一丝清脆的碎裂声,那年老失修的木门,终于在丧尸疯狂的淫威下,显得愈来愈力不从心……
秦默站起来了,他用仅存的手臂,扬起了砍刀,指向晃动幅度越来越大的那扇防盗门。
“走吧,你们都走吧。从窗户出去,外面的丧尸应该还没来得及靠近。”
他说道,心底一横,一把将陈善丝推到老鼠怀中。老鼠麻利地接过,本打算应对随之而来的挣扎,却发现并没有,陈善丝是出奇地安静。
陈善丝用那样的目光看着老鼠,就像……
老鼠明白了,老鼠松开了她。
她一步,一步,然后张开双臂,将秦默紧紧抱住。
“秦默……”
“走吧,你们快走吧。”
即使这辈子还有遗憾,我也要……
忽地,一双手搭在自己的头上。陈善丝将他的头掰到自己跟前,她对准他的嘴唇,使劲吻下去。
“我爱你。”
……
那双手,缓缓松开了。
他能听见的。陈善丝跟随老鼠出去。
她成功地跨越了距离的限制,踩在了树上,他能听得清她的脚丫踩上树枝时,鞋底与木质所摩擦,挤压,所发出的特有的声音。
他们下树去了,秦默能听清那踩水踏地的声音,离他的耳畔愈来愈远……
走进心里。
如果这时有旁观的第三者,会发现秦默在笑。
是那种不自觉露出的,心满意足地笑。
呵。
没有遗憾了,你已经永远地留在了我的这个地方——只为你而开辟的地方。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会生在不同的地方,以不同的模样活着,遇到无数张不同的脸……
再爱上同一个你。
他反手一挑,然后又是一拧,刀刃便卷住旧窗帘,将它拉扯下来。
正好勾出来一个不大不小的洞,那就省得再捆绑了。秦默将它披在身上,把空荡的右臂遮挡。一刀在手,僵的杀意仿佛点燃身边的每一寸空气。
身后的狂风刮得愈来愈大了,暴雨也几乎像高压水枪一样卷入屋内,噼里啪啦将一切全都打湿。这个世界仿佛从未下过如此大的雨。
此刻,掌管骤雨的神,为秦默奏响终末的乐章。
这里只属于秦默!这是魔神的舞台!
来吧!你们这些可怜的丧尸!
我们杀!
杀到雨停!
杀到明天日出!
杀到我这条命结束!
杀到世界上再没有丧尸!
“哐!”
门终于被整个连带着门框掀翻了。那一侧,被阻挡以久的丧尸们终于露出了狰容。但是,他们猩红的眼中所映照出的不是颤抖的躲在阴暗处的猎物,或许它们也被惊愕到了吧……那是,那是……
那是神。
那是神才会有的姿态。
狂风与骤雨将秦默的披风吹得猎猎作响,那如水龙般的雨啸也从大开着的窗外涌入,轰击在丧尸们的身上,几乎把它们轰得站立不稳。
那一刻,最后的魔神提起战刀,挟着雨的盛怒,幻影般地杀来……
“哧——哧——”
“咔咔咔!”
“噗——”
“唰——”
“哧!”
“噗——”
“哧——”
……
“砰。”
“哗啦啦……”
那酣畅淋漓的杀伐,仿佛还在继续着……
雨下的越来越大了。
大得让人不敢相信,这居然是飞机营造的人工降雨。
骤雨淋在那些寒冷的锁链上,凝结出的硕大的含着血的水珠有落入底下的水洼,融入这个世界。
从高空俯视下去,这个地方的锁链纵横交错,居然交织出一种奇妙的美感。再拉得高一些,锁链笨重的金属质感消失全无,像是古老的图腾,平添一种庄严和神秘……
锁链下那些躺着的尸首和机车就把这些美感破坏得一点不剩了。
幸存者们喘着气,结成一队,和跟前的狼组相对峙着——他们也同样是在不远处喘着气。双方刚刚经历过一场殊死的拼杀,各自折了不少人手——其实是幸存者这边的伤亡稍微多一点。
占人数优势的幸存者队伍,有效战斗力并不比狼组多。
他们都在快速地休息,等着先对方一步发动攻击。原本机动高速的战场也变得迟缓了,重回了最原始的两军堆垒……
邓晨安眼中的怒火,先一步将潮湿的身体烘干。
“随我杀!”
“杀!”
他再一次地冲幸存者的阵地扑过来了。幸存者们只能被动地应对。他是……直直冲着李光启去的!
该死!
幸存者们也抄起家伙事准备应对,可邓晨安手起刀落,已是两人身首异处。他直直冲着李光启过来了……
“乒!”
撬棍都没能完全抵挡他的冲锋,凭借体重优势,邓晨安直接将李光启压倒在地。他的拳头亦如冰雹一般迅猛地砸在李光启脸上,当即砸得他两颗牙齿脱落,血沫也顺着雨水洋洋洒洒地飘出,扬在空中。
只是一击,便……
邓晨安的第二击就要上来了。不过他的拳头刚要落下,便僵在空中。随后他竞快速地抽身离开……
“砰!”
只听得一声惊雷般的爆响,刚刚邓晨安头颅所在的地方已经是一柄长戈扎进了一旁的车门。
赵国强又是提戈一记横扫,却立刻就被邓晨安接住了。他抓着戈锋旁的戈柄,巨手简直像一把铁钳。赵国强挥舞不得,眼中的锐利在随着体力快速耗尽。
“哼,死老头有两下子。”邓晨安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机,随后便飞起一脚,踹在赵国强的小腹上。
“放到三十年前,分分钟让你满地找牙!”赵国强擦着嘴角的血,咬牙切齿地回应道。
“可惜现在可不是三十年前!”
“砰!”
又是一记直拳,砸得他眼冒金星。赵国强终于支撑不住,摔倒在雨水之中。
“赵叔!”
李光启只觉得浑身都被怒火填满了。上一秒还灌铅一般的躯体,仿佛也不再疲惫。肾上腺素开始加速分泌,他直持撬棍,猛劈向邓晨安的后背……
“咚!”
只听得一声闷响,邓晨安的虎背熊腰挨了这巨力一击,下意识地便俯下身去,闪到一边。李光启趁着他回头的功夫,又是一记以牙还牙,以直拳砸在他的面门上。
那面具碎裂了,如同碎裂的骨骼一般,一片一片地脱落下俩……
邓晨安露出了他的真容。
愤怒,可怕,一如他戴着面具时那样。
只是他并不是李光启想象之中的满脸横肉,面如猛虎,相反,那突出的颧骨,澡型的大脸,还有从人中两旁硬张出去的八字胡,实在有些……
不,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的脸上密密麻麻的数十道刀痕,以更加狰狞的痕迹将刚刚上述的一切丑陋全都压下去,给人以魔王般的感觉。
那两条流出的鼻血,更加给他一种可怖的感觉。
“你们,都得死!”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从腰间掏出手枪来。
那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李光启的胸口……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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