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试图从侧面发动袭击的李光启还没来得及发力,便被戚卫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撬棍击中腋下。
不轻不重,却仿佛掐断了神经中游动的讯号,令整只右臂都感觉无比麻木。握在手中的撬棍不由得脱出手去,闷闷地砸在泡沫地垫上。
“第二十七次,失败。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依旧无法击败我,那就只能按你失败处理了。”
戚卫光踏着遍地暗影缓缓从暗处走出,幽幽地说道。
火光在一双深灰的眼珠中跃动,他就像生于黑暗的魔神。
两只蜡烛已经烧得差不多了,火苗拼命挣扎着,似乎想要让自己从愈来愈短的蜡烛芯上挣脱下来。火焰的光芒变得愈来愈弱,让屋内的可见度几乎降低到了三米之外男女不分的水平。
李光启咬着牙,揉捏着身上被打得酸痛的几处地方。热汗一波接一波地流
两只蜡烛可以提供的光照极低,形同在漆黑的夜里搏斗。这也就意味着,李光启除了要依靠眼睛,还必须调动全方位的触觉、听觉、甚至是嗅觉,集中所有的注意力来判断对方的位置。
而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在和空气斗智斗勇……
“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可恶,别……别把人瞧扁了!”
李光启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之前的疲倦消减去大半——这是肾上腺素在发挥作用。手臂的酸胀感也快速减弱,他重新摸索到了掉落在地上的撬棍。
变得更加敏感的脚掌感觉到了。
戚卫光的脚踩踏着地面,传来的震荡是那样急促,那样有规律,就仿佛出现在雷达上的飞机一般。
变得更加敏感的鼻子感觉到了。
那微微的汗味从自己的鼻尖跟前掠过,如一只无形的手,在撬棍来袭之前先一步扼住自己的咽喉。
他那变得更加敏感的发丝感觉到了撬棍抡向自己的脑袋,推动空气向自己面门的方向流动。发丝被这气流所吹拂,向后摆动,牵拉着头顶的皮肤!
就是这样的感觉。
李光启倾尽了整个上身的力量向后仰倒身子。撬棍那缠着海绵的一端擦着自己的嘴唇,悄然滑过。
就是这个瞬间!
借着胳膊甩动的惯性,李光启顺势以左手抓住刚划走不远的撬棍。与此同时,蓄势待发已久的右手挥甩着撬棍,向戚卫光的肩胛打去……
“噗——”
“咳啊!”
喉咙处猛然传来一股尖锐的剧痛,李光启失去重心,整个被戚卫光按倒在地……
烛光熄灭了,房间陷入一片漆黑。
李光启急促的喘息,在静得令人恐惧的漆黑之中犹如闪烁着的火炬,点亮一隅的死寂。
“我……我又输了……”
“不,刚刚你的攻击迫使我放弃武器与你徒手搏斗。你已经赢了。”
戚卫光缓缓松开了手,拍拍他的肩膀。他起身去将房门拉开。
门外早已按耐不住的光一个劲地钻进来,将这不大的房间挤满。
黑暗被驱散,满世界都是星星的清香味。
李光启长处一口气,整个人彻底摊在地上。他闭上被汗蛰得生疼的眼睛,贪婪地吞吐着从门外涌入的混着微量灰尘的空气,让它们在浑身上下游走,掠过每一条血管……
“小戚,光启这一下午的特训真是辛苦你啦!”
“哪里哪里,最辛苦的是光启哥。”
饭桌上,看着李光启那英俊潇洒、充满了男人味的样子,戚卫光淡定地往碗中夹了一片火腿。
“也是,来光启,尝尝我特制的……”
“疼疼疼!别碰我胳膊肘啊!”
饭桌前的团圆是那样喧嚣而温馨快活。
与三人截然相反,赵国强则一个人坐在茶几前,就着皎洁的月光,一个人啃馒头咸菜。
“小声些了,这个声音容易打搅到附近其他的幸存者。”
赵国强吧唧吧唧地嚼着口中的馒头,长戈依偎在他的怀中,就像不离不弃的坚贞的情人一样。
“赵叔,过来一块吃嘛!一会儿不站岗也问题不大的!”
李光启冲他招呼着,他那鼻青脸肿的笑容是那样的欠揍。
赵国强的脸上浮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不了。我一个人陪班长聊会儿、”
细心的戚卫光注意到,此刻赵国强肩上的长戈虽然还是长戈,可位于木柄最前端的短刃却不是杰布赠送的高级匕首,而是换成了最初的那把不起眼的,普普通通的,镌刻着零星锈迹的匕首……
那把烙印着铁与血的,匕首。
那时的赵国强还是个初入营盘,意气风发的小伙,那双眼睛远比现在更加明亮,更加坚毅,更加英气逼人。
他手中的64式冲锋枪被太阳镀上一层光芒,不断由额头滴落到枪声上的汗水更是将全金属枪身洗得透亮。
他保持着贴地前进,从工事中飞出的弹丸几乎是擦着他的耳朵飞过。
战斗已经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双方均伤亡惨重。位于公路上的装甲部队则更加不好受,从两边高地呼啸而下的火箭弹不断地折磨着驾驶舱中的战士们。
丛林地带雨雾弥漫,让整条公路都置身于一片朦胧当中。有的战士甚至都看不清弹丸从哪里飞来,便连中四五枪,当场牺牲。
“赵国强,小心!”
“轰!”
还没反应过来,赵国强便被一个身材高大的士兵一把抱住,翻滚出去十多米远。紧接着,他刚刚所在的位置便落下一发炮弹,生生炸出半米多的弹坑。
“班长……”
“臭小子,不要命了是不是?谁让你一个人冲那么远的?”
那时的老班长,也十分的精神。
当年的他一身结实紧密的肌肉,穿上绿军装,更显得英姿飒爽。露出的右臂上布满大小的伤疤——那是战士的荣耀勋章。
此时,炮兵连的纵深炮击终于开始了。
敌人的阵地很快被接二连三地掀翻,数不清的战士立刻借着炮火,向着山头最后的顽抗发起了激烈冲锋……
赵国强挠了挠脑袋,给冲锋枪换好子弹:“班长您总说我胆小,连一把匕首都缴不着。我今天,就要证明给您看看!”
“傻小子!别一个人迂回太深!”
当班长注意到时,憨头憨脑的赵国强已经撇开他,独自冲向了敌海……
哈!班长比我可胆子小多了!
看我杀!
初生牛犊不怕虎。
赵国强于混乱之中瞄准一个又一个敌人,精准地扣下扳机。鲜血与脑浆激发了他的斗志,没多久,他便甩下主力部队,一个人突入了敌人的防御纵深。
雨淅沥沥地下着,五米多远的地方就已经看不清人影。凭借着强大的战斗直觉,赵国强侧耳倾听着雨雾中传来的脚步声,精准地一次又一次扣动扳机。
在先前一波的炮击下,敌军的防御设施已经几乎被摧毁殆尽。此刻,只有一些负隅顽抗的敌人还在抱着手中,曾经由中方援助的枪械,企图背水一战。
一个,两个……
散兵游勇终究无法媲美侦察连的精英。没多久,赵国强就已经只身杀到了敌人的指挥官跟前。他显然是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有能耐只身杀到自己跟前,顿时吓坏了。他慌忙抬起手枪,瞄准了赵国强的头颅……
“咔——”
枪机撞击的声音,几乎是同时从二人手中的枪械里响起。
居然没子弹了!
赵国强心中一惊,冷汗倏然地就冒了一背。回过神来,他发现,那名指挥官已抛下手枪,消失在朦胧的雨雾之中……
身后大部队密集的枪声越来越近了,赵国强陷入了沉思。
停下等大部队上来?这样确实是最保险的办法。
可是……
指挥官肩上那精亮的散发着光辉的军衔章,再一次闪烁在赵国强的脑海里。它对赵国强的吸引力,就仿佛奥运金牌对健儿的吸引力一般。
不管了,拼他一次!
踏着遍地湿漉漉的杂草,赵国强迅速换好子弹,抬枪冲入了雨雾之中。他坚信,自己多年来摸爬滚打出来的战斗技巧与敏锐的战场只觉会令他如入无人之境……
“梆——”
嗯?
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设置好的绊脚线和竹签子?
时间仿佛定格在那一瞬间。失去重心摔倒的赵国强记得,在自己的面前,是三名全副武装的敌人……
“砰砰砰。”
三声枪响悍然落地……
赵国强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这就是死的感觉吗?
不,没有死,自己的身上没有伤口。
赵国强再次睁开双目,面前,三名敌人已经全部倒地,每个人的眉心都有一处血淋淋的弹孔。他回头看去,班长仍然僵硬的摆着瞄准的姿势,枪口的余烟,在落雨之中飞散。
“班长!”
“你很勇敢,我的,我的匕首,就送给你吧。”
班长微微一笑,从腰间抽出了自己的匕首,丢给了站在不远处的赵国强。
那是五三式侦察匕首,纺锤状的握把已经用得磨出了大大小小的痕迹。锐利的锋刃折射着寸寸寒光,映出赵国强还有些稚气的脸庞。
“谢谢班长!”
“呵呵,以后不要再这么冒失了……”
“嗯?班长,班长?班长!”
在赵国强惊愕的目光注视之中,班长捂着腹部不断渗血的伤口,倒地昏迷……
“唉。”
不知自己是不是有些太入神了,赵国强再次睁开双目,此刻已是半夜。
冷月孤悬,月缺了又圆。
窗外,依旧是满目疮痍的世界。
小区外,灌木边,矮矮的孤坟被岁月的风沙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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