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七区巅峰城至十一区首府奈嘉的飞行距离将近一万公里,由于需要兼顾人口司运输机的速度,蜂窠飞不出最高时速,正午时分才刚刚越过南大洋上空。
聂征从他的办公桌后抬起头,看着对面好梦正酣的一大一小。
那张双人座沙发给叶起睡还勉强够,结果现在却被顾非凡占了。
年轻人脑袋枕着一侧扶手,长腿从另一侧扶手上跨过去,睡姿非常纠结,胸口还趴着一个小孩。
如此别扭的姿势,两人居然还能睡那么香,让人不禁怀疑那沙发是不是有什么魔力。
聂司长发现自己也有点想打瞌睡了。
他端起放在旁边杯托上的红茶,慢慢喝了一口,茶已经冷了,但回味悠长,如同眼前的画面,英俊帅气的青年与呆萌可爱的孩子,相当和谐。
要处理的公务都处理完了,接下来的漫长航程,聂征想,有这两人在面前可以看着打发时间也是挺好的。
“唔——”
沙发上的青年突然发出一些含糊的声音。
聂司长放下茶杯,发现他的副官并没有醒,而是依然陷在梦境里。
“嗯,我喜欢的……”
聂司长:看来是个好梦。
“啊,不能咬人……”
聂司长:估计是梦到叶起咬人了。
“呜,好疼,嘴都被你咬破了……”
聂司长差点拍案而起:你梦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
那边梦呓还在继续:“因为你好看……我喜欢……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
这是梦见了我?
聂司长心头一震,恍然想起类似的话自己曾经听到过,来自顾非凡的另一个芯子。
第一次见面就告白的傻大胆,换个人会被打死吧?
聂征其实也很意外当时的自己怎么没有下杀手。
也许是因为觉得那个小傻子很特别。
不但特别,而且胆大。
说起来,那小傻子是很矛盾的。
说他娇气么,他能在身受重伤的时候惦记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说他能吃苦么,只是亲得用力点,他就要哼哼唧唧说疼。
放在以前,打死聂征都不相信自己会觉得那样的人很可爱。
不对,从前在他的字典里,可爱是最无用的东西,完全不值一提。
对聂征来说,这世界上的人就分两类,有用的和无用的。
有用的,要考虑怎么用,无用的,要想办法废物利用。
他甚至不用好恶感知来区分|身边的人,因为他根本就不在意别人是否喜欢自己。
沙发上,那人在口齿不清地咕哝着:“哎,要叫我非凡哥哥哦……”
右掌贴着自己额头,聂司长用右手无名指和大拇指推揉额头两侧的太阳穴,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居然连那人说胡话都觉得可爱。
傻气也会传染吗?
不对,或许应该说“喜欢一个人的心情”也会传染吗?
阳光普照,碧蓝的海面上,金色波光跃动不休。
来自第七区的飞行器编队在距离海平面三百米的高度匀速前行。
作为最先进的军用飞行器,蜂窠飞得最平稳,做了专门隔音的司长办公室里更是比外面安静很多。
引擎噪音依然存在,但属于可以接受的程度。
睡了半个多小时,叶起一翻身,直接连滚两圈掉到了地板上,怀里突然少了东西的顾非凡也跟着惊醒,眼看也要同样滚下去——
一股违反自然规律的力量蓦地传来。
一大一小悬空浮起,转了个方向,重新落回沙发上,变成了一左一右的坐姿。
两个人双脸懵逼。
顾非凡先反应过来,他将视线移向聂征,看到人的同时笑容绽放,紧接着,他从沙发上跳起来,直扑后者的方向,可惜最后被办公桌阻挡,没能一扑到底。
看着双手撑着桌面对自己傻笑的人,聂征瞬间明悟,“是你?”
其实此刻的顾非凡(副人格)并没有被降智,他脑子清醒得很,知道自己没时间废话,身体往前一倾,精准地亲上了坐在桌后的男人。
完全没有顾及身后五岁的小朋友。
聂征反应也很快,一手扣住顾非凡后颈,另一手探到对方腰身,把人整个儿往自己怀里拽了过去。
也完全没有顾及桌面上的文件和资料。
突如其来的吻异常凶猛和激烈。
顾非凡几乎整个人都压到了聂征身上,而聂征也把顾非凡抱得很紧,大半个月不见,怪想念的。
幸好机舱里的家具是固定的,否则都得被他们撞飞。
副人格如今出来一次不容易,出来的时候还能见到聂征更不容易,他现在脑子里除了要抓紧时间亲个够本就没别的想法。
聂司长思考的要多一点,不过既然小傻子这么急切,那就先满足他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真爱之吻的魔法,也许只是最近被压制得太狠了,这回副人格足足坚持了一分钟,然后他察觉有些不妙,知道身体掌控权很快就要易主。
“我要走了。”他在大喘气的间隙说。
“什么?”聂司长的脑子也有点缺氧,思维迟滞了一下。
下一秒,原本手脚酥软的顾副官身体一僵,眼睛瞪得铜铃大。
嗡嗡嗡、嗡嗡嗡……
蜂窠引擎运转声规律而有序。
咚、咚咚、咚咚咚咚……
顾副官的心跳却跟后现代摇滚节奏似的,疯狂徘徊在爆炸边缘。
聂司长没听过摇滚乐,但他还是知道这人状态不对。
起身,将怀里的人放到办公桌上,然后摸摸对方的头,他微笑:“醒了啊?”
顾非凡眼珠子瞪得要脱框,简直怀疑刚刚跟他(划掉)副人格抱在一起激吻的人另有其他。
上一秒还亲得意乱神迷,下一秒就能云淡风轻?
表情管理能力如此强劲。
你属变脸的吗?!
“啊!”
一个软软的童音突然响起。
顾非凡耸然一惊,回头就见叶起正站在办公桌另一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过来。
真是造孽。
猛然想起这孩子才五岁就被迫近距离观摩了一场儿童不宜的成年人互动,顾非凡很羞愧,羞愧到没时间害臊。
从办公桌上跳下来,没理会一地狼藉的文件,他一边整理衣襟,一边清嗓子,同时弯腰牵起小孩的手,“睡醒了啊,是不是饿了,要不要喝水?”
“嘘嘘。”小孩说。
这事耽误不得,顾副官连招呼都没跟聂司长打一个,直接就带着孩子出去了,然后半个小时没回来。
半个小时后,等得不耐烦的聂征打开办公室舱门,对在外面装鸵鸟的人道:“顾非凡,你进来。”
顾非凡下意识去拉叶起的手,聂征又加了一句“就你一个”,表情相当严肃,显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既然如此。
匹夫不能夺志,输人不能输阵。
顾非凡腾地站起,以视死如归的姿态走进了那间小舱室,关上舱门,然后转身直视前方。
“他的行为不受我的控制,我只能事后大致知道他做了什么,同理,他也不能控制我的行动,但也会知道我所有的经历……他只有在我处于某种极限状态后才会出现,比如千山岛的生死关头,比如p001的离析辐射……偶尔,他也会在刚刚睡醒的时候冒头,只是时间很短……我们有时候会有短暂的交流,但无法实时沟通……”
这是顾非凡第一次向别人坦白自己的心理障碍情况。
在现实世界中,他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哪怕发现自己存在这种异状的时候才七八岁,他就下定了决心要保守这个秘密。
两个人格之间的关系超越朋友和兄弟的定义,更像彼此的一部分。
主人格愿意刻苦学习、努力工作,每天空出几个小时供副人格挥霍,是因为另一个人格在代替他享受的同时,也能为他消弭很大一部分痛苦。
如果没有副人格,顾非凡觉得自己或许早就疯了,不对,他现在的状态就是某种意义上的疯了。
坦白完毕,顾非凡抬眸直视聂征。
对面这人怎么想,他都无所谓,不管是把他当骗子,还是把他当神经病。
然而聂征知道顾非凡说的是真话,所以他在第一时间就接受了这个解释,尽管“双重人格”这个名词是他第一次听闻,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这辈子,经历过那么多事,见识过那么多人,一种心理障碍又算得了什么。
“原来如此。”聂司长微微颔首,嘴角溢出一丝笑,“既然你们能够交流,那么就帮我给他带句话吧。”
顾非凡怀疑自己幻听了。
你是不是应该再追问几句?或者要我拿出实据自证清白?
实在不行还可以用上特勤司传统艺能——刑讯拷打之类的方法。
亏我还准备了一堆长篇大论,你这么容易就相信,让人很没有成就感的好不好?
空气凝滞了几秒钟,顾非凡吞了吞口水,“司长要我带什么话?”
聂征抬起右手一抓,隔空就把他的副官抓了过去。
单手拽着年轻人的制服衣领,聂司长将人拖近,然后微微侧头在对方耳畔低语:“告诉他——我觉得他很可爱,还有,我也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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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镜》第71章,距离聂征被写死还有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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