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海市位于南方,是一个天然港口。每到夏秋季节,大雨瓢泼,台风多如牛毛,一个接着一个来。地形复杂,天气多变,让人一天可以体验一年四季。
而恰好,下雨天,是风眠最讨厌的日子。空气潮湿,天空阴沉沉的,黑色的云雾在天边积聚,偶尔还会划过几丝渗人的银光,让人看了就开心不起来。
若说下雨天讨厌,那最更讨人厌的便是下雨天还要上课这件事。
教室里一片死气沉沉的气氛,大家都无心听课,或趴着玩手机,或看着窗外发呆睡觉的也有。只有讲台上的教授依旧在慷慨激昂的讲授着毛泽东思想和马克思主义。
风眠面前的桌子上摊着一本根本没翻开的崭新的书。正百无聊赖的撑着头看着窗外,耳朵里塞着耳机,里面传来了柔和的音乐,是那天在工作室里,黑暗中,一农为了安抚她唱的那首爱尔兰民谣。从那天开始,风眠经常空闲的时候都会循环播放这首歌,直到舍友无奈地翻了无数个白眼差点想揍她了,才停下来。
难怪人们总说恋爱使人智商下降,这段时间偶尔风眠都会觉得自己在智障的道路上飞奔前行。哪怕两人已经谈了半年多的恋爱,却依旧心动如初。
天籁一般的下课铃声终于响起,老师喊了下课,大课室里上百人便热热闹闹的收拾着东西,背着背包,拖着行李走人了。
明天开始是清明假期,住得比较近的都回家了。住得远的人也都纷纷找节目外出。拥堵的交通,糟糕的天气,依旧抵挡不住学生想要逃离学校的热情。
风眠看着他们一个一个都走了,直到教室都空了,坐在位置上也没有动。她没有家可以回,从七岁那年开始就没有了。叔叔是个工作狂,至今都没结婚。或许现在又在去谈生意的路上了吧。从大学以后,风眠就没跟叔叔一起住在市区的房子里,节假日也只回去自己从小生活长大的郊区别墅。因为,那里更像家啊!虽然爸妈都已经不在了。
风眠关掉了微信,没有回那些烦人的消息,撤掉耳机,柔和悦耳的音乐直接在教室里回响起来。老旧后门被人推开,发出有点刺耳的声音。那人的脚步声很轻,似乎不想打扰到风眠。
“来啦。”风眠没转头都能立刻知道来人是谁。一农身上那股好闻柠檬香味实在是太有辨识度了。据说他家从小到大都用带柠檬香味的各种东西,洗衣液,洗洁精,沐浴露,连水都加了柠檬片。这都是因为她那位钟爱柠檬的母亲。当时一农跟她说的时候,风眠笑得快抽过去了。却也很羡慕这种温馨的感觉。
她浅笑着靠在一农的肩膀上,一农把刚买的凉凉的牛奶递给她。风眠偏爱冰凉的饮料。
“你不回家吗?”
“明天回去一趟吧。反正很近,坐个公交就到了。”一农淡淡笑着,他知道风眠的家庭情况,所以从来不会提起问起她家的事。“要不,找一天,你跟我回去,见见家长?”一农小心翼翼地问道。
“人家清明节生怕带了只鬼回家,你倒好,还想带个人回去。真会挑时候!”风眠咬着吸管调侃道。
“这有什么可顾忌的。”一农拉起风眠的手,两人十指紧扣,“等我毕业了,我们就先订婚,等我能养家糊口了,我们就结婚。”一农依旧笑着,却十分真诚,眸中是小心翼翼的神色,紧紧的看着风眠。
风眠突然听到一农的话,愣住了,不知怎么回答。一农看起来很温柔很随性,但从来都是一个心有沟壑的人,极其的固执,认死理。他这样说,只能说明他认定了风眠,那个位置除了她,别无他人能坐。
越是这样认真,但风眠越是不知所措。虽然年长两岁,但内心却还是个任性的孩子啊!看着一农的眼睛,她不忍心也不想拒绝。她好怕她拒绝的话会让一农眼里的光就此熄灭,那样她会心疼的。
风眠沉默许久,甜甜一笑,“这一刻,我答应你。”
一农又是开心又是不解。
“这一刻,我很感动。我也相信你说的一切。但我不敢说以后会怎么怎么样。所以啊,你以后要努力地爱我,不然,我会逃走的。”风眠孩子气的捏了捏一农的脸。一农开心地拥她入怀。
“我会,很努力,很努力地爱你,一辈子。”
空旷的教室里,回响着柔和婉转的歌声。外面阴雨沉沉,乌云密布,这里,阳光明媚,甜蜜缠绵。
都说“清明时节雨纷纷”,古人诚不欺我也。清明假期第一天几乎下了足足一天的暴雨。下午时分,天空才开始慢慢放晴。
风眠没有让一农跟来,她今天其实要去探望自己的父母,那已经躺在冰冷的地下的他们。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一束白兰花,在墓前呆上一段时间,哪怕是不说话,只坐着也很心安。
刚坐上计程车,电话就响了。
风眠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不耐烦的接了,“有话就说。”
“我不会接这个工作的,说到底你非要找我接这工作,不就是想讨好那个色眯眯的混蛋吗?”
“我告诉你最后一次,我不接,就算封杀我又怎样。不要再来烦我,否则我报警了。”风眠生气地挂掉了电话。这是经常合作的一间公司打来的电话,无外乎就是色鬼合作商盯上了她,指明要她负责他们公司的产品。接了这工作,跟送羊入虎口有什么分别。分明就是图谋不轨。
司机看着风眠怒气冲冲的模样,默默地没敢打扰她。
车子很快驶离了市区,抵达近郊的墓园。风眠付了钱,撑着伞下了车。手捧一束白兰花,独自走进墓园中。今日,墓园中依旧安静,或者是下大雨的缘故,来祭拜的人少了许多,路上只能见到三三两两的几个行人相伴同行。
风眠一路穿行,走过一片小树林,熟练地找到了父母的墓地。也许是因为昨晚的那场大雨,墓碑上,还有四周的地上全是落叶和枯枝,夹杂着新泥。风眠从包包里拿出纸巾,蹲下来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遍,然后又换了一张纸巾,擦墓碑上的照片擦得尤为认真。她将那束散发着芳香,带着水珠的白兰花放到墓碑前。精致素白的小脸上勉强扯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爸,妈。我来看你们了,你们在天上,过得好吗?”风眠顿了顿,眼眶微微湿润,“我好想你们啊。你们都离开七年了,小眠已经长大了,你们看到了吗?”泪水从眼角滑落,咸咸的,涩涩的流进嘴里。却比不上内心的苦涩。风眠也不管脏不脏,直接坐在墓碑前。
在墓园里待了一个小时,天色渐渐暗了。乌云密布,天空阴沉,颇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
“爸,妈。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们。”风眠想起一农,微笑着,“下次,再带个人来看你们。你们一定会喜欢他的。”
风眠走出墓园的时候,墓园里来祭拜的人已经走光了。打电话叫了计程车,好不容易等了半个小时才等来。
车子疾驰在空旷而人烟稀少的公路上,两边是不断倒退的树影。迷雾渐渐弥漫在路上,遮挡了视线。司机不得以把车前灯开了。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回到市区。
风眠看着窗外,车在红绿灯前停下来。她拿出手机,忽然很想给一农打个电话。转念一想,却有停下了动作。“司机,不回学校了,去明光路。”
“好。”
车子在路口掉了头,朝另一个方向开去。夜色笼罩了整个城市,天边闪烁着银光,偶有几声渗人的雷声在城市上方响起,犹如巨人在嚎叫。雨下的很快,淅淅沥沥的飘洒下来,街上行人匆匆往家里赶。风眠下了车,站在一家已经关了门的银行前避雨。她拿出手机,打通了一农的电话。
“喂。风眠,在哪呢?”一农温柔的声音传来,隐约能听见电视的声音。
“你在家吗?”风眠淋了雨,冷风吹过,声音有点颤。
“在啊。你怎么了,声音不对劲啊。你在哪里?我马上过来。”一农察觉到不对劲,紧张地追问。
“你下来吧。我想见你。”风眠浅浅一笑。一抬头,等了一会儿。只见对面的住宅楼上有一扇窗户打开了。
“你真是的,下这么大雨。等我。”一农匆匆挂了电话。
风眠将电话放回包里,忽然一辆车从路边高速开过,风眠触不及防,被溅了一身脏水。她咬着唇瓣,郁闷又烦躁的看着身上的污迹。
然而下一秒,便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正站在对面行人道上,绿灯一亮,立马匆匆跑过来,一秒都不敢耽搁。
一农全然不顾她的一身污迹,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另一手撑着伞替她遮雨,自己的背上顿时被淋湿了一大片。
“你吓死我了。”一农从没见过这么狼狈的风眠,从他认识风眠起,她一直是那么明媚动人,光彩夺目的。而刚才,风眠就像一只孤独地被遗弃在路边的小猫,楚楚可怜,让他心疼极了。
风眠没有说话,紧紧搂着他。贪婪地汲取着一农给她的温暖。
忽然间,风眠竟忍不住哭了,不再压抑,而是窝在他的怀抱里放声大哭,哭得那么撕心裂肺。自从父母死后,她就再没哭过了。可是这一刻这么温暖,这么甜蜜,让她怎么能不感动。
“哭吧,我知道你今天去见你爸妈了,心情不好是正常的,尽管哭。哭完了,跟我回去,别着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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