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我有些措手不及。
“你别勉强,怎么想就怎么说。”见我迟疑,她又说。
“嗯……”我慢慢道出想法,“其实之前的烂摊子,收拾得差不多了,重要的事情基本都上正轨了。我在想,之后我们组个固定的管理团队,让他们去管那些具体的事务吧。我们呢,大多数事情都不用亲力亲为,只有最重大的,才由我们来拍板。你觉得这样好吗?”
她静静看着我,似在思索。
我凑过去,轻声加了句:“我就是想,多有一些时间,陪陪你。”
她弯起眉梢,说了声“好”,便将双臂攀上我的肩头。她搂住我的脖子,将脸凑过来,吻住了我。
从医院回来后,我们还没能在同一时间入睡过。她睡得早,而我总是很忙,常常要到深夜才能去睡。今天这样,就算是放假了,逮到这么一时半刻可以亲近亲近,我们自是十分珍惜。
我也顺势抱住她,在唇上加了些力道。本没想随性而为,但还未褪去的酒精似乎有助兴之功,不经意间,便将她压在了身下。随着越来越深的吻,身体也渐渐发烫。
有一刹那,我的脑子十分混乱,竟感觉像在梦游。但当我解开了几颗她睡衣上的纽扣后,又忽然间清醒过来,蓦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雅林见我突然沉下去的眼眸和额间微皱的眉,问:“怎么了?”
我平息着紊乱的呼吸,回答说:“现在不行,你才流产没多久,这样不好。”
她木然地望了我一会儿,嘴里“哦”了一声,不再言语。
我抬手擦了把额上的汗,对她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替她把扣子扣了回去,然后规规矩矩地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两人望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沉默了好一阵,而后,雅林又悄悄地将身子挪过来,双臂交叠着搭在我胸前,偏着头枕了上来。
她像只懒洋洋的猫,我笑了一声,伸手轻放在她背上。
“这样感觉还挺好的。”她嘴里喃喃地念着。
“怎么个好?”
“很踏实。有你在……很踏实……”她的声音低低沉沉的,但她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目光,却特别幽深。
那目光中,好似有一道射线,欲通过我的眼睛,一直看进我的心底。
她看了一会儿,又把手伸上前来,抚在我腮帮子上,然后视线在我脸上慢慢游走,从眉毛到眼睛,从鼻子到嘴,来来回回。
雅林很少有这样的举动,我轻声问:“怎么了?”
她却只是甜腻地一笑:“没怎么,就是……多看你一会儿……”
***
远山别墅的出售委托给了平城最正规的一家房屋中介。因为价格高,消息放出一个月了,前来咨询的买家却寥寥无几。但就在一个月后,我接到了一通电话。
“冷总您好,我是河铭公司的一位老客户,跟廉老板相识多年,听说他的豪宅要售出,特来打听。”
对方十分客气,听上去是个中年男人。河铭公司的老客户我已认识不少,但靠听声音还分辨不出来,便问:“您好,非常感谢您对敝公司的照顾。能否请问,您是哪一位?不知道我是否有幸和您有过一面之缘。”
“冷总客气了,您经手河铭公司的时间不长,我也一年多没去过平城了,您还没有见过我。但您肯定听说过,三年前河铭公司一蹶不振,靠着一桩生意的雪中送炭才起死回生的故事吧。我就是当天晚上,同廉老板在游船上谈过生意的曾某。”
原来是那个传说中的最铁杆儿客户,我立刻恭恭敬敬:“原来是曾老板,失敬失敬!多亏您的相助,河铭公司才有今天。”
“呵呵,好汉不提当年勇,河铭公司也没少帮我们。廉老板的事,我深表遗憾,事发突然,没能参加他的葬礼,是我的失礼。一直想要略表心意,无奈没有好的机会,突然听秘书说他住过的宅子要卖掉,很有兴趣。你们是他的后人吧,真的要把那宅子卖掉?”
“是这样曾老板,出事之后,那地方就没人住了,一直荒废着。我们没有住进去的打算,就想为它寻个善主,让这房子一直有人气。”
“倒也是,睹物思人,卖了也好。既然你们决定了,那宅子,我买。”
“那敢情好,又要仰仗您了。您看什么时候有空来一趟平城,我亲自带您去看看房子。”
“我是去不了了,不过我的秘书这两天正好在平城,明天也恰好周末,我让他联系您,您带他去看一眼就行。其实都不需要看什么,廉老板是个懂风水的,他看上的地方,坏不了。我的秘书后天就得回来,所以明天确认完房屋后,你们当场就把合同签了吧。”
当晚,我把此事告知了雅林。
“三年前的曾老板……”她回忆着。
“你见过?”
她摇头:“只听我爸提起过,是个了不起的生意人。”
“他很爽快,说明天看完就立刻签。”
“立刻签?”她的嗓音抖了一下,目光朝一侧瞥去。
“嗯,他的秘书只有明天一天在平城,只能立刻签。那房子是在你名下的吧,签的话,得你签吧?”
她点了个头:“嗯,得我签。曾老板买的话,倒是很放心,我去签就是。”
“可是,那屋子有灰尘,你去会不好受。”
她默然了一会儿,手掌轻握成拳,凑到唇前轻咳了一声。然后她说:“那我不进去就好,在外面的花园等你们,那里空气好。”
***
翌日,我们一大早就去了远山别墅。
在门口的草坪上等了一会儿,一辆轿车就停到了大门前,一位西装革履的青年男子从车上走下来,笑容满面地走过来和我们打招呼。
“冷总好,罗小姐好,我是曾总的秘书,我姓朱,你们可以叫我小朱。”他主动同我们握手,又将名片递过来。
我向他解释了雅林不能进屋的缘由,说要由我带他去看,看完后在花园里的石桌上签合同,他就礼貌地半鞠躬道:“没问题,有劳冷总了。”
我将雅林推到花园的石桌旁,在那里,可以通过阳台看进屋子里。
“那你就在这里等我们。”我捋了捋她耳侧的碎发。
“好。”她抬起头来,对我嫣然一笑。
随后,小朱便跟着我,在宽敞的远山别墅里四处观看。
我向他介绍了整个房子的构造,每间屋子的功能,以及屋外的配套设施,凡我所知,一一相告。他对我的介绍显得很是满意,不停地点头称是。但介绍了一会儿后,我心头却升起了一点疑惑。
这个秘书是替他老板来确认房子的,这房子很贵,不是笔小买卖,可我说了这么多,他却只有被动应答,没有主动问过一个问题。而且当我说到有关房屋的一些冷门知识时,他好像一点准备都没做过,居然听得一头雾水,只能随声附和。
我心头琢磨,难道反正是老板出钱,老板都发话了说要买,他就只是走走过场吗?
我继续带他在二楼看,一边看一边随口问了句:“你们曾老板很少来平城,不知当初是什么样的机缘巧合,同廉总成了故交。”
“哦……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小朱回答。
“你不是曾老板的秘书吗,怎么会不知道?”
“哦,我是后来换去的,曾总以前的秘书不是我。”
我应和着笑笑,没多说。
二楼看完后,我便让小朱在楼梯口等我,自己去挨个屋子关窗户。关完后,回到楼梯口,他正低头盯着手机屏幕看。
“小朱。”我叫了他一声。
他却没听见似的,毫无反应。
我提高音量又叫了他一遍:“小朱,我们可以下去了。”
他这才把我的招呼声听到耳朵里去,蓦地回过神来,放下手机,赔笑道:“抱歉,刚刚看东西,没注意。”
这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他那一瞬间表露出的多余的慌张,却让我心头突然打鼓。人在专心于某件事的时候,的确容易忽略周围的声音,但,对自己的名字,却始终会保持敏感。可是,他对我叫他“小朱”的反应,如此迟钝!
“曾老板跟河铭公司之间做的是什么生意?”我忽然问他。
“啊?”他一下愣了。
“我问你,曾老板跟河铭公司的生意,具体是什么?”我的脸顿时阴沉下来,目光火辣地直投在他身上。
他明显着了慌,眼神向一边闪躲,迟迟不回答。
“你不是曾老板的秘书!”我胸中顿时升出怒火,话语也随之升温。
但就在我说完这句话后,在我即将要发作的一瞬间,忽然像是被一道雷劈中,浑身发麻!
我拼命对抗着发僵的身体,双腿不听指挥地沿着楼梯飞奔而下,疯了似的跑到大厅的阳台
——阳台外,花园里的石桌旁,只见一张空空的轮椅,而雅林,不见了踪影……
***
明晃晃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撒在石桌和一旁的轮椅上,像一幅闲适却又死寂的油画。
我浑身冰凉地盯着那画面看了几秒钟,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世界,仿佛都在那一刻失聪。
我转身向大门跑去,但刚跑到大厅中央,玄关处原本关着的门被轻轻推开
——门开出的缝隙里,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孩一动不动地站立着,那是雅林!她的口被一只大手捂着,望着我的眼神,悲凉至极!
紧接着,门渐渐开得更大,雅林的额边,渐渐显现出一只正顶在她太阳穴上的——□□!
伴随着门开的“吱嘎”声,顺着那握枪的手,一张被逆光映衬得晦暗阴森的脸,连带着嘴角勾出的狞笑,投影在了门框之中
——那是……潘宏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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