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劈哩啪啦说了那么长一个故事,我还真没办法一下子理清楚。但她说的事情,还真是让我吃惊,一时光看着她焦急,发起了呆。
她见我还没明白,又来不及细说,就又大喊道:‘张进!不管你现在信不信,先把海冰送到医院去,我留下来跟你解释!你想抓的人是我,我不逃!可海冰要死了,你一定会后悔的!’
她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生怕我不肯救你。
我当时是真的有点儿懵了,廉河铭在宴会上被下药,然后离奇失踪,后来又莫名其妙酗酒成性,我都是知道的。而且廉河铭被下药,不是你亲眼看到的吗?后来你也提到过,他是误听了小晨的谎言,只是当时我并不知道,他被下药的后果有这么严重,会为了这个就下杀手。
我隐隐意识到,罗雅林说的,还真他妈有可能是真的。当时你血流一地,奄奄一息,我确实动摇了。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你要是真死在我手里,也实在是冤。不过我还不能完全信她,毕竟被她骗过,知道她不简单,谁知现在是不是又在骗我。
看我还不动,她居然开始威胁我:‘你不是要找廉老板报仇吗?好,我是他女儿,我留在你这里,他什么都会听你的!但要是海冰死了,我就立刻死在你这里,你不仅威胁不了廉老板,还会被他报复!’
‘你以为你想死就能死吗?’
‘对,我想死就能死!’她气冲冲地从兜里掏出一个药瓶,扔到我跟前,‘我有心脏病,这是我每天都在吃的药!我一发病不救就会死,你们根本不知道怎么救我!’
我更吃惊了,没想到罗雅林这个女人,看着柔柔弱弱,骨子里还挺厉害。呵,得了绝症还这么嚣张,不答应叫救护车就誓不罢休。
于是我又说:‘救他可以,叫救护车不行。’
‘为什么?这里这么偏僻,救护车是最快的!’
‘凶器上有我的指纹,这里又没地方处理。叫救护车来?你是希望事情败露,好送我去坐牢吗?’
没想到她马上就说:‘他自己也碰过刀,我帮你说他是自杀!’
说真的,我当时还真是……真是被她震惊到了!”
张进的脸上挂起一丝无奈的笑,轻轻摇了摇头,身子向前一倾,又点了一跟烟叼在嘴里。
我眼眶红了,哽咽道:“然后,你就答应了?”
“我答应了。
救护车来之前,罗雅林一直用手按着你的伤口,但是使尽了力气也止不住血,满身都染得鲜红。她脸色惨白惨白的,大口地喘气,连我都能看得出,她快支撑不住了。救护车来的时候,她遵守约定,说你是自杀的。但你刚被抬走,她就倒了下去,捂着胸口咳嗽,咳出了好多血沫子。
我明白了她没有骗我,她真的身患重疾。我把地上的药捡起来给她吃,又把她弄到沙发上躺着,问她:‘是不是不送你去医院,你就会死?’
我真怕她说是,那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幸好她说的是:‘不用。’
过了一个多小时,她的状况缓解了些,我就开始刨根究底。凡我问的,她都答了,一边答,一边哭。除了不知道赖盈莎是被谁所害,也不知道小晨背后的人是谁以外,所有的疑点,她都能解释清楚,同我所知道的事实也都能对上。
我终于确信,她说的都是真的,我当初还真中了她的计。我也承认,她真不是我以为的那种女人。”
看来雅林还是对张进隐瞒了廉河铭残害赖盈莎这件事。
“但有一件事,很有趣。”张进的脸上忽然堆满诡秘的邪笑,半眯起眼睛,“罗雅林居然不知道,当初是谁给廉河铭下的药。”
他吐出一股长烟,笑得十分讥讽:“怎么,你不敢告诉她,你亲眼看见了,却选择了无动于衷吗?”
一把刀子捅在我胸口,是啊,我不敢……
我低头不语,张进却不留情,进而挖苦道:“易轲那小浑球,现在还活蹦乱跳吧。你说廉大老板要是知道了,他还能活命吗?还有你,他能允许你做他女婿?”
“你要去告诉廉河铭?”我心头一紧。
“呵呵,你怕了?”
“张进,那些事已经过去了,不要再翻出来了。那只是一场阴差阳错的悲剧,他们承受的已经够多了。”
“可我已经说了,嘿,你不会怪我吧?”
我愕然:“你对谁说了?”
“罗雅林啊。我跟她说了,当晚廉河铭是怎么被下药的,还有你,这个唯一有可能阻止的人,都干了什么。”
“你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这是往雅林伤口上撒盐啊!
“我好奇呀,我想看看,她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对你失望。要是她因此离开了你,那可就太有趣了。不过你放心,我跟她说的时候,已经支走了其他人,她要是不打算跟廉河铭告状,那廉河铭也不会知道。”
雅林怎么会因此离开我,她丝毫没变,我甚至都没察觉到,她已经知道了。
时至今日,怕是除了死亡,再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
这种情分,张进不曾经历,他还不懂。
“那她……说什么了吗?”我问。
“倒没说什么,但她哭了,哭得可伤心了。”他把“可”字故意吐得很重。
我搓了一下手心的汗,接着问:“那后来呢?你怎么放了她?”
“后来,我们一直等你的消息,等到晚上,医院打来电话说你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她就喜极而泣。当时那几个哥们儿都出去吃饭了,只有我看着她。她对我说:‘你现在,可以联系廉老板了。’
我知道,我已经成功地绑架了罗雅林,无论我向廉河铭要求什么,哪怕要他把命赔给我,他都会照做。但是你知道吗?看着罗雅林那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我意识到,她是自愿被我绑架的。她可以利用她的病逼我送她去医院,但她没有。她救了你,却没打算救自己。她是想让我如愿,利用她从廉河铭身上讨回公道。呵,利用你们对我的愧疚来复仇,之前做得到,但在知道了那些事后,心里就突然特别不是滋味儿。”
张进用拇指指着自己的左胸:“这里,这里有个什么东西堵着我,拦着我。我发现,我已经不想再拿她来威胁廉河铭了,我发现,我对她,下不了手了!我不是心软,只是突然觉得,我可能真的,做错了。你们,不是我的仇人。”
他冰凉的目光中,闪烁出一道微弱的光芒。而我的眼泪忽然盈满眼底,滑出了一行。
时隔半年,张进终于不恨我了,他的心终究不是铁做的,就算被仇恨侵蚀,也没有是非不认,黑白不分。
只是,他不再恨我的代价,却是给雅林带来了无尽的痛苦……
“我放走了罗雅林,连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他咧嘴一笑,“不过接下来,事情就变得更有趣了。漫天飞的报纸,报道的全都是罗雅林说给我们听的那些事。我没有告诉过别人,只可惜那天听见了的,不止我一人。那几个哥们儿跟着我出生入死,我放了罗雅林,就不能再威胁廉河铭,也就给不了他们好处了。他们本来就有意见,想不开拿这新闻去换些票子,也是情有可原。”
“你怎么确定,一定是他们说出去的?”
“你难道没发现,新闻的内容不全吗?罗雅林已经承认了廉河铭就是撞你的凶手,但新闻里却对此只字不提。因为我察觉到了他们要这么做,是我要他们保密的。事到如今,把廉河铭送进局子,已经不能让我满足了,我定要亲手让他尝尽苦果!而他们呢,也因为罗雅林亲口承诺,会让廉河铭给予补偿,就觉得这件事还是私了的好。于是他们对发出去的新闻做了过滤。”
张进斜眉一笑:“怎么样,很生气是吧?但他们都是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愿意跟随我的人,我可是不打算追查他们中任何一个的。你们要是气不过,就拿我开刀吧。”
我呼了一口气,平心静气地对他说:“张进,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们不会追究的。如果你想要补偿,尽管开口。”
他笑了一声:“这么大度?那我要是说,我不要补偿,还是要去找廉河铭报仇呢?你会怎么做?”
他逼问般的目光投在我身上,让我无处可躲。我嘴唇发僵,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好答就不用答。”他显得并不在意,“我就是告诉你,我不会改变主意,一定会去找廉河铭报仇,我只不过,不想再利用你们了。你可以帮着他们,没关系,我们各凭本事。”
我偏过头看向窗外雾蒙蒙的天,心头流过一股苦涩:“张进,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你知道……雅林的病吧?”
“……知道。”
“半年前,她大病过一场,踩在死亡线上近一个月。后来虽然好转了些,但是,她的时间……不会很多了……”我的眼泪又落下一行。
张进沉下了声音:“你想说什么?”
“那些事情曝光,廉河铭就已经崩溃了,已经是生不如死的状态。他现在天天躲着不敢出门,你也算是报仇了。如果你觉得这样不够,一定要去找他的话,我不会阻止你。我只求你……只求你,能不能等一等?雅林的日子不多了,廉河铭毕竟是她生父,我实在是……不想她再受伤害了……”
我止不住哽咽:“所以我求你,能不能先等一等,等以后……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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