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店里,吃火锅吃到饱的我们把这案子的卷宗在桌上摊开来看;
“这样是不是不合规矩啊……”石苓人假撇清的说。
“少来,别说你不知道,现在市公安局里谁也不想管这案子,刘震撼本是名人,他妻子自杀的消息现在传的满天飞,虽说这里面没我们什么事,可架不住谣言传播的速度和深度,据说有人在传,我们对刘震撼刑讯逼供,逼死了朱琦。”
于祖佳白他一眼,一脸苦大仇深的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请档案室的警花吃了顿牛排,她就时时不忘给你通风报信,我带份资料出来要费尽千辛万苦,可你的消息说不定比我还灵通呢。这个看脸的社会太现实了啊。”
我看于祖佳愤愤不平的样子,也不好意思提醒他话里的酸味足够蘸饺子了。而且他的话也不无道理,反正官场上的事我不太了解,于祖佳大概讲了一下,无非是首都大学给教育部压力,教育部给首都市委压力,市委给市公安局压力,市公安局给他们这些专案组警察压力……到于祖佳这,就成千斤重担了。一句话,谁也不许再‘胡乱’查了!
想必一段时间之后,这案子就会被被定性成自杀吧,除了于祖佳,其余的警察可都算松了一口气。而且朱琦之前的情况大家也有所耳闻,大概在他们看来,一个精神病人,怎么样的死法都不稀奇。
于祖佳虽然是专案组名义上的领头羊,也不想被千夫所指,所以我们现在看的不是凶案现场的资料,而是二十年前诗人那场车祸的资料。不过……
“太简单了吧,就这么几句话!”
这卷宗说是资料,其实当初的资料早就佚失无存,所谓资料就是朱琦当初做的笔录,给我们了个梗概,剩下的要靠我们的想象力自由发挥了。
石苓人眼珠一转:“要不,走两步消消食?”
于祖佳把我们带到五环外一条宽阔的马路,指给我,“就这儿,那位‘诗人’当年就是在这出事的。”
我看那路面宽阔,周围既没有电线杆、垃圾场,也没有学校医院,不明白了。“这么宽的路也能出事?撞车了?”
“毕竟过去二十年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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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仨凑做一堆,石苓人翻开卷宗,声情并茂的念诵着:我永远也无法忘记,二十岁那年的情人节,没错,就是二十年前的今天。二十年前的今天,首都还没有沙尘暴,倒春寒的时候,下着风雪……就像《人证》那样,我们也是在离开那间小饭店后,去了比平常还要高级的涉外餐厅享用晚餐,再打算开着从朋友那借来的车,两个人悠哉地回我们的小家。
这是朱琦在做笔录时候的描述,听起来更像是追忆自己的青春年华。想到这个命运多舛的女子也已经不在人世,我不由得心中黯然,我决定原谅她对我的所作所为,毕竟她也是患了心理疾病,身不由己。
然而……在从餐厅回家的路上,大雪越下越大,光是暴风雪就让视线够糟糕了,而因为大雪,竟然又发生了大规模的停电。换个角度想,那也满浪漫的。停电的情人节呢,可能是月老因为视线不佳而绊到了电线也说不定。不过,麻烦的是,我们车子开的那条路四周的红绿灯也都熄灭了。似乎真的是很大规模的停电呢。
当时我们正在听的是约翰蓝侬的精选辑——事情突然发生了。明明知道结果,但听着石苓人的绘声绘色,我还是心中一紧。
由于停电加上风雪的关系,视线内除了雪之外几乎什么都看不见。虽然喝了酒,但在我的叮嘱下,他还是很小心地开车,然而却突然——真的是一瞬间的事——感到一阵强烈的冲击,仿佛全身上下都要散开似的。几乎也是在同一时刻,我感到一道剌眼的光芒。我们当时恐怕是跟卡车或是什么相撞了吧。那里应该是十字路口,但我们却误以为是一条单行道吧。
没有时间觉悟,也没有时间后悔,我们的人生应该就在那一瞬间结束了……然而,下一次睁开双眼时,……这个大概是可以称作奇迹之类的东西吧。总之,老天爷再度给了我一次机会……却从我身边夺走了他。
“听起来是……酒后驾车?”石苓人合上卷宗。
于祖佳想了想,“可能是吧。这是听朱琦本人讲的,诗人是酒后驾车出事地,应该没错。”
“那我们干嘛来了?”我一摊手,彻底绝望了。
于祖佳耷拉着脸,“不是你要我查的?”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我怒其不争,语重心长的教育他,“这么大的人了,你也该有点判断能力吧?有疑点你再告诉我啊!一点问题都没有。你把我带过来干嘛?我学业也很忙的,你知道不知道……”
“诶,诶……”石苓人在我身后猛拉我衣服角。
“你别打岔!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们这些业余侦探,切,我还瞧不起你呢……巴拉巴拉”
“诶诶,你看,你看……”石苓人更用力的拉我衣服。
“我看什么看?于队长,你现在知道错了?我告诉你。我可是牺牲了业余时间在帮你,我在帮你好不好?”
“哎呀,你快看啊!”石苓人气急败坏的冲到我面前,掰着我的头往他指的方向看。
“看什么啊?”我怒。什么都没有……路边几棵树,树上几只鸟,有什么好看的?
“公园,公园啊!”他尖叫。
我定神看了半天,很远很远的前方,“我说,就算是公园又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公园啊?”
“你忘了?!”石苓人语速飞快,口齿不清地说,“朱琦,朱琦做的那个梦!”
我眨眨眼睛,他一脸期待的看着我。
“朱琦做的梦,怎么了?”我绞尽脑汁。还是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只好放弃。
“你仔细想想!”于祖佳貌似反应过来,也咻的一下冲到路边,指指对面的公园。又咻的一下冲回来,“一个男人,急匆匆的冲进一个公园里,然后朱琦杀了他……想起来没?”
我张大嘴,“你是说这男人是……朱琦做的梦不是因为心理疾病,而是在试图还原当时的车祸过程?”
他激动的大喊,“一定是,一定是。”
拜托,队长,你也太认真了吧?我怀疑于祖佳被巨大地惊喜冲昏了头,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一定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对一个公园产生这么大的兴趣。这做梦又不是编剧本?还有逻辑性。
身边人影一闪,石苓人也箭步冲过去,对着坐在门卫室的看门大爷喊,“这,这,是不是这?这里改建成公园前,是不是二十年前发生了一起交通意外?”看门大爷正在泡茶,头也不抬,“通票一个人五十块。”
于祖佳挤开石苓人,掏出警官证,“我问你,这是不是二十年前发生了一起交通意外?”
看门大爷慢条斯理回答,“……我前年退休才来这公园看大门地,二十年前的事我哪知道?”
唰一下,于祖佳让我见识到了什么叫乌云盖顶,他像一堆刚被剃掉骨头的肥肉,恨不得坐在地上。
我这人心软,尤其见不得朋友受打击,看他这样子,我心里也挺难受的,所以我慢慢走到他面前,温柔的开口,“……该!让你不问清楚就跑!”
于祖佳玩不起,面红耳赤的跳起来,“你行你上啊”。
我靠,脾气见长啊?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骂人的话堆在嘴边,还没来得及开口,石苓人已经说:“好。”
一刻钟后,石苓人从身后拉过来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这位是当时管片的民警,麻烦你跟于队长说一下情况!”
“石大师您客气啦,我算啥民警,就是个巡防队的……”中年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培训过,敬礼和敬烟的动作异常流利,“于队长,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情人节晚上,那家涉外饭店马上关门了,我和两个同伴照例巡查一番,正好在饭店门接班,这时候就看到你们说的那个诗人和女伴从里面出来发动车……”
“等等等等!”我本来正在积攒情绪,酝酿怒火,就等着向于祖佳开炮!现在也顾不上和于祖佳生气了,追问道,“你认识那诗人?”
“是啊,”中年男人说,“别看我只是夜班巡防队员,也是一个文学爱好者,写过几首歪诗,参加沙龙地时候经常能在门口碰见,勉勉强强也算熟人吧。”
“你接着说。”于祖佳催促他。
男人继续说,“哦,我一见他那样急匆匆的走,就知道这小子准是带女朋友回去颠鸾倒凤,还笑话了他两句。虽然是文化人,我们平时玩笑惯了,他也没理我。他经过我旁边地时候,我就闻到酒味了,拉住他还问他,又喝酒了?
外面雪大,开车就别喝酒了,多危险的!他大大咧咧的说,没事,就一瓶啤酒……诗人的酒量我知道,一打啤酒下去都能走直线,我一听一瓶也不多,就没再多说什么。”
我等了半天,男人也没再说下去。
“继续啊。”
“没了。”男人挠挠头,“那天以后我就再没见过他,后来一问人才知道,死了,出车祸死了,好像就在那天死的……我还一直纳闷,一瓶啤酒他怎么就能撞车呢?”
石苓人等他说完,拉着我就冲进公园,“你过来看。”
他目光坚定,一脸坚毅。
我知道原因。
公园右侧,依稀可以看到,一座假山,和一间房子。
“那就是公园。”
我张口结舌的看看石苓人,简直不敢相信,他真的找到了朱琦梦中出现的那个场景!
“哼!”跟着过来的于祖佳目露凶光,头上青筋毕现,咬牙切齿的说,“我就不信我破不了这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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