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真是可笑!”
贝杜兰听了后高声大笑,莫非是间接证明了石苓人所言不虚?
亏我自己还觉得你能识破的呢,但结局仍是徒劳无功。
说着说着,贝杜兰的眼泪都笑了下来。
看来是我猜错了,你求不得的,不是刘耀勇……那么,我不能不想到还存在另一种可能性。石苓人悄悄地以食指抵着眉心。
首先,我想先跟你确认一件事。假如我猜错了,这将完全推翻我的推论。
喂喂喂,石苓人,你干嘛说出这种跟亮底牌没两样的话啊?
你事先说出这种话,对方不就能随心所欲地把答案改成对自己有利的方向了吗?为什么不跟平常一样故弄玄虚呢?
石苓人毫不理会忧心的我,继续往下说道:
我刚才也说过了,这只是我个人的直觉而已,没有任何证据,不过……贝杜兰,你已经是为人母,对吧?
你说自己没有证据,但我看你的口气倒是很有把握嘛。怎么可能,别开玩笑了!
贝杜兰缅腼地撇了撇鼻子。这女人,她的双手、灵魂染了太多血腥,却若无其事。
你说的是真的吗?游以默扬声大叫,结果被于祖佳瞪了一眼。
贝杜兰,请你回答我。是吗?还是……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贝杜兰的嘴唇从乌青色变成了灰白,汗珠一颗颗落下来,可是她的眼睛还是睁蛮大,一秒都不曾闭上过。
对啊。石苓人,为什么?游以默高声附和道。
小默姐,所以我才叫你要仔细看资料嘛。‘以人犯的疲劳状态为条件,经尝试妇科观察,根据毒物采集发现pennyroyal残留物。’石苓人用力一敲桌子,强调他的见解。
“这个penny是啥,好像是生活大爆炸的女主?”
“pennyroyal,”石苓人无可奈何的说,“是一种有毒的除虫菊,作用于健康且怀孕的。每个人都是在母亲的中孕育,并从那里出发,来到这个世界。pennyroyal含有oleamhedeamaapiol成分,效用比副作用低的“利凡诺液”更强,换句话说,就是医院最忌讳谈到的打胎药,一般来说,是不会随便卖给女人的,除非有医生的特级证明,反正伤害力蛮大。照理,一盎司下肚,两三个小时就可以流出来,神不知鬼不觉的,一个孩子就这样脱离了,而且离开得是一种想象不到的迅速,真是会让人心里面有说不出的畅快。
问题是其服用后,将会引起剧烈的麻痹,同时出现几乎是瞬间性的类昏迷现象。是妇科手术的替代品,但偶尔会呈现对中毒的内脏器官特异性,导致这个身体受损和无法排卵。我想你也察觉到了吧。但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这个身体是再也不可能怀孕的。
我能推断只有这些,如果要我做出结论,你在那段以泪洗面的日子里,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只可惜,那孩子应该是一个不该存在的……孽种,所以,你,杀了他,是不是?
“你说什么?她杀了自己的孩子!”一边的狱警是个年轻人,大概是还没结婚,所以此刻的他激动得站了起来,指着贝杜兰大声问道,
游以默嘴里没点燃的香烟掉在地上。
仿佛要确认真伪般,游以默朝向贝杜兰投以锐利的视线。
贝杜兰只是静静承受我们的视线。
拜托你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
沉默了一分钟之后,于祖佳清了清喉咙才开口说话。
“不是的!我不想再说第二次。我,真的不是杀了我的孩子。是他们、是我的父母……”一直气势凌人的贝杜兰泣不成声。她的身体看上去已经很虚了,面对这样一个血淋淋的事实,她动动嘴唇,轻轻的说话。
狱警运笔如飞坐着笔录,我们几人都是脸色沉重,聆听着贝杜兰讲述那不堪回首的往事。
那一晚,心绪恍惚的她对我们说了过往,可是只说了一半。而不是那一半,无意识状态下也不想被任何人知道的经历。
高三那年,她并不是离开了鬼市就被父母找到。她被那个二道贩子囚禁在地下室里,知道苦苦哀求,对方才大发善心的把她扔在一个山沟沟里面,破落的似乎只有在儿时的梦境中才能看到的幻影。
她一个人迷路了,或者说,她下意识的不敢回去,无颜面回去。开始她什么都不会,靠乞讨为生。可是,谁会同情一个又手有脚的人。那段与垃圾、老鼠相伴的日子给了她另一种恐惧。生存的恐惧。她几乎都要忘记父母和刘耀勇的样子,被那个人关起来时,她至少衣食无忧。但是,少了旁人的庇佑,她竟连生存都困难。
她晕倒了。醒来,是在医院中。医生对她说,你怀孕了,七个月。
是那个人的孩子。
当她发现怀孕的时候,已经到无法施行一般无害的人工流产的时期了。奇怪,她听到这个消息并不吃惊,甚至是欣喜的。她想要活下去,为了孩子。孩子的父亲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有人陪伴。从此,她不再是孤独一人。她想要去打工,再困难的工作都想尝试。
但是这个时候,她的父母找到了她。他们心急火燎,为她落魄的样子落泪。那个时候,她以为,噩梦就要结束,满心欢喜。谁知,当她母亲听说她怀孕,吓得半天说不出话。她有些迟疑的摸了摸几十天未见的女儿的脸,眼泪不断。她说:“兰兰,你受了这么多的苦。是妈妈不好,没有照顾好你。”
即使那时,贝杜兰也是欢喜的。和刘耀勇不同,父母始终是爱她的。那么,养她和她的孩子应该没有问题。是她天真,怎么会以为身为名流的父母会允许自己未成年的女儿生下那个人畜牲的孩子。即使家道中落,他们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在生不生孩子的问题上,他们闹僵了,然后才是永无止境的争吵。
她不能理解为什么父母不肯让那个人蹲监狱,却非要扼杀他的孩子。而父母,更不想看到那血淋淋的事实,那个肮脏的孽种,和被人指指点点他们未婚先孕的女儿,她曾是多么神圣不可侵犯的一个女神。
在被限制自由的那一刻,贝杜兰讽刺的笑了笑。当初她被掠走囚禁,沦为生育机器,他们怎么不见这般本事。
现实和过往记忆的界线逐渐变得暧昧不明。
寒冬腊月,贝杜兰什么都不带的逃出医院,但很快就知道自己是白费心机。因为,时间到了,孩子,不,宝贝快要乖乖地出来。地里的胎儿,几分钟以前还在自己的肚子里,可是现在它出来了。
地上的白雪皑皑,是那么新那么干净,却沾满血肉残渣,越是洁白的,越是肮脏。
她闭上眼,世界一片血红。那些喝下去的补药在她肚子里翻江倒海。贝杜兰精疲力竭的倒下,只是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寒冷从脚跟上升,这样的力量好象是从大地传上来的,慢慢的渗透每个神经,进入每根骨髓。她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慢慢的等待,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宝贝从自己的身体里脱离,那块有一半灵魂的肉,在药汤的作用下滑落出了的保护!那孩子,大声哭了起来,他的哭声听起来跟那个男人的声音好相似!
她用颤抖的右手把胎儿托住,然后缓缓移动它,直到,直到它完全的来到外界。孩子没有足月,只是已经成形,放在手心里好像一只小老鼠,通体红色,这些血和那些污点,谁看上去都会恶心得作呕。它本来是可以有灵魂的,本来是可以有生命的。它却紧闭着眼,对世上一切的丑恶,它都不想用眼去体会。
“因为双手无力……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孩子已经倒在地上动也不动。我……不知道是不小心失手把她掉在地上,还是故意把她扔到地上——我是她的母亲,可是我却要亲手埋葬她。我和父母一样,都是凶手!”
当贝杜兰从病床上醒来,看上去真的好像刚才是做了一场梦,的的确确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下腹一阵疼痛。从未有过的空虚团团包围着她。孩子没了,因药物副作用,她今生再难生育。医生说,她再孕的机会为10%。其实就是说以后再也不能生孩子。——幸好还没有办理出生登记,他们家可以当作这孩子不曾出生。
但恢复期间,只要听说认识的人里面有人生孩子,她就会大哭一场,看到电视里的纸尿裤广告也会泪流满面!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要把孩子的遗体保存起来,埋在学校的樱花林里面?
那是因为……
贝杜兰无法让孩子被埋在医院里,天知道他们会拿去做什么。
出生后就被掩没的小孩——至少贝杜兰想把他安置在自己碰触得到的地方。
因为和家里恩断义绝,所以不能埋在家中院子里。
可是既然不能将遗体送去烧成骨灰,更不能藏在宿舍里面。她听说过一个几乎是成为都市传说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首都大学一对在校的大三学生。他们偷尝禁果后,女学生怀孕多时,俩人一直束手无策,甚至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流产。终于,女学生在大学卫生间里生出了一个早产的婴儿。俩人惊慌失措,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婴儿。最后,那名男大学生用毛巾将婴儿裹住,爬上了楼顶,将婴儿投进了出气孔。孰料婴儿未死,发出啼哭,后来成为学校七不思议之一。直到此事被某个多管闲事的校园侦探破解为止。
埋在学校的樱花树下,是贝杜兰苦思之后的抉择。
一个无奈母亲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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