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听他胡说八道!”林友亚气急败坏地怒斥,想要站起来又不能,只是又喊一声,让他站住,不,快快开枪!
“你闭嘴,现在枪在我手里!”刘耀勇大吼一声,展现自己的男子气概,“这么说来……我其实是无辜的?”
“的确,你没有出于自己的意愿作出任何违法行为,所以造成的损害也不痛不痒。事实上,我非但没有责怪你,甚至由衷感谢你。”
“这……真令人开心。”刘耀勇露出了感极涕零的神情。不顾石苓人的潜台词是他多么的无能啊。
“可是……那个不好意思啊,让你受伤了,真的无所谓吗?”
“无所谓呀。”石苓人居然还笑得出来,“如果说我是教唆犯,你只是正当防卫而已。”
“听好了。我现在的立场,可以像以前的林友亚一样,我不知道为什么她自认为可以更直接地操纵你。而现在,你在我的掌握之中。我可以构筑出一个虚像,使你受到法律制裁,或是让你无法见容于社会,我也可以回溯过去,创造出这样的环境——我是这个意思。”
呃,好。
刘耀勇,你白痴啊?你当然要帮我,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这个被穆彤彤呼来喝去的窝囊废——是那颗怨恨之心驱使你向我一步步靠近。……要是我早杀穆彤彤一百次了,而你却忍呀忍呀,逃避着,哭喊着,直到别人动手才推波助澜。真是个可怜虫!
你也向我承诺过,从今以后,听我的指挥,再不拂逆我的意志!林友亚的声音对刘耀勇完全藐视。别听他说,说什么你是个好人,你会成为英雄……蠢毙了,石苓人,你如果之后有机会活下去的话,最好去检查一下脑袋。
她又放缓语气,“你是因为帮我才杀人,是参与我的复仇行动!既然如此,我也不会丢下你,只要你听我的,与我步调一致,同心共力,就什么都不怕。”
“不,我不听。你要不停地杀人,干吗把我拉进去?”刘耀勇露出了自暴自弃的表情,“当感觉对方很讨厌的那个时间点,自己也要负一部分很大的责任吧。你要杀人放火就自己动手,我再也不要做你们谁的牵线木偶!”
下一秒,他居然丢下枪,倒在地上缩成一团,死狗一动也不动。
石苓人疾步捡起来手枪,然后一口气拉开我嘴上的止血带,走吧,此地不可久留。石苓人一边说,一边帮我解开了手脚上的止血带,然后是贝杜兰的。之前我对贝杜兰顶多只有个模糊的印象,她就是那种随处可见,外表有点可爱、出身好人家的大学女生。现在我多知道了一点,至少她不晕血。
“对了,帮我拿着这个,看谁敢不老实!”看我一时间站不起来,石苓人体贴的扶我一把,把硬邦邦的东西塞在我手里。
我不言不语,这是看着他交给我的手枪,这一次,我不会让任何人抢走了。心里好奇怪,想问又不敢问,充满了莫可名状的感情……若要勉强找出近似的词汇,或许可称为空虚感或绝望感。不过,假如有人自以为是断定此刻你心里充满空虚感,我又会觉得那根本完全不同。
因为我非常清楚要说明自己的情感是多么困难,就像以言语诠释抽象画。因而,我只能形容为某种说不上来的可怕情感,这种情感占据内心,便很难采取行动。
被所信任的人背叛,一般人断然无法承受这样的煎熬。
钟响了四声!
时间接近凌晨,我却一点也不饿。或许是历经监禁与目睹刑求过程,身体维持着紧绷状态。我不禁想起之前在新闻社看到的旧报道。
某大股灾之后,散户纷纷不眠不休聚集在交易所门前。电视台派出记者,前往采访排队居民的食宿问题,他们告诉记者:大伙都没有食欲,而且无法入睡。或许身体知道发生紧急状况吧。显然陷入异常状况时,人体会自动减少能量消耗,以便应付各种危机。
“不要紧张”,做抱头蹲防装的刘耀勇老老实实的说,“我是个好人,不会做什么的。”
“你就是个白痴!”林友亚冷笑一声,“还是个猪队友!果然是天生一副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就是个绣花枕头!”
刘耀勇看着我的神情,突然明白过来,声嘶力竭的说:“石苓人、石老师、石大师……你刚才等于说,这一切都是你干的,不是吗?是你用什么‘囚徒困境’操纵我干的。那你回头就给我证明,放我走!放我回去!”
得脱自由的贝杜兰叹气说:“你真幼稚。到现在还没弄明白,是你亲手伤人的!你手上沾的血还没洗掉呢!林友亚没说错——你就是个绣花枕头!”她咬牙切齿,满脸悔恨神情,让我心中一顿,迷迷糊糊的想到了什么,却如坠五里雾中。
“不,你们骗我,我让爸爸告你们,对了,石苓人,你这个邪恶的心理师,我的辩护律师会追着你不放的,让你身败名裂!贝杜兰,你也听见了,我是无辜的罪犯,都是石苓人和林友亚害我,看在过去的……看在我们两家的几十年的交情,帮帮忙啊,我不要坐牢,那里没有和尚道士,女鬼会追来索命的!”刘耀勇一脸追悔莫及,忽而恫吓,忽而向贝杜兰求情。
我是心理师没错,”石苓人停下解救于祖佳的动作,“但这一点不是问题所在,一般大众通常对心理暗示有很大的误解。实际上从法律角度,心理暗示没有那么方便,可以随心所欲的操纵别人。
我也知道心理暗示无法随心所欲操纵别人。你的意思是?贝杜兰故意不看刘耀勇。奇怪,是我猜错了吗?
你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总之就是这件事——电视上常常出现只要一弹指,被心理暗示的人马上就会睡着,完全服从心理暗示的行动,说到底那不过是场表演罢了。石苓人娓娓而谈。
这件事让我得到不少安慰喔。但是如此一来,他方才说的话就前后矛盾了。
可是你刚才说那个方法是有可能实现的,难道那样不算是操纵别人吗?
有点不一样。譬如‘囚徒困境’顶多只能依照本人的意志让他采取行动,没有办法叫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比如真心诚意的改过自新。而就算我对沈才女下暗示,命令她为朋友报仇去杀人,也绝对不会成功。
为什么?
因为她本人的三观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心理暗示绝对无法令命人做出违反自己三观的行动。
我点头附和,说到这里我还听得懂。很悲惨吧,我也算是学霸了,竟然为了这种事情高兴。一想到:啊,至少我不是唯一一个被他骗过去的人呢。就稍微让我有救赎的感觉。
心理暗示,只能用在当事者三观允许的范围之内。
即便身处于心理暗示状态之下,也不代表那个人的人格整个都消失了。所以就算硬逼对方服从,还是没办法叫他做出他不愿意做的事。
不过,石苓人太高估我了。我真的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虽然记得不是很清楚,我很小的时候,是个社交能力很好的人,朋友多得让现在的我无法想像。至少和同街道、同社区的同龄人几乎都很好。小时的我,觉得那些朋友们虽然都有些特性,但各自都有属于他们的优点。
不过,虽然把跟自己有关系的人都看成好人,跟自己没关系的人都看成讨厌的家伙是理所当然的,但奇怪的是,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我觉得不论哪个家伙看起来都不太像样。其中大部分都是很糟糕的人。
大概是从姐姐离奇死去的时候吧。
从那时候开始,我开始与世隔绝,封闭了自己的心门。
也曾经不止一次的,深深相信那些努力让我走出去的朋友们全部都是好人。真心觉得:我真是太幸运了,可以在这么好的人们包围下展开生活。然而,若是让一段时间以后的我来说,那些家伙全都有他们卑鄙下流的地方。之所以帮助我,只是为了自我满足和表现,乍看之下很温柔的人,都很自私自利;看起来谦虚的人,想的都是如何自我表现。
除了穆彤彤。人类在极为优秀的人面前,可能会下意识地受到对方影响,暂时变成一个好人吧。这么一想,要说世界上有好人和坏人之分,或许只是因为在好环境下长大和坏环境下长大的人之间的差别吧。
不过,现在我看来,把那些人当作好人,也不是说是一场彻底的误会喔。在自己的人生不顺利的时候,总是只会看到事情坏的那一面,所以我一直会注意那些家伙的缺点——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事情也不单纯是这样。如果在第一次就能走出去的我面前,或许那些人真的都是好人喔。
反过来说,在穆彤彤这种得天独厚的人面前,大家会放松努力,安心地变成背景吧。如果不甘心,最后就是走到这一步。
直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自己曾握着手枪,差一点扣下扳机。只要任何一个环节出错,我就会成为杀人凶手。假如我真的杀了人,此刻会是怎样的心情?因罪恶感浑身颤抖,还是认为那是正义的复仇,丝毫不放在心上?
我最耿耿于怀的一点,是没举枪瞄准那对狗男女。不过,内心的另一道声音告诉我,其实不必懊悔,反而应该庆幸。要是我开枪射杀他们,就这么结束一切,过去的苦心等于全部付诸流水。
不过,有些人是尽管和自己毫无关系,却丝毫不会降低魅力,反而更加迷人——嗯,我说的当然是这家伙。
对于这个叫做石苓人的男人,至少我比起其他人知道得更多。两周前发生事件的时候,为了得到帮手而将他带进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
本性是个整天睡午觉的废材男,兴趣是摸鱼和骗出勤率,基本上是个不爱交际的人,这些事情我都知道。而且,另外的方面就是能沟通阴阳和解决事件。
我斜眼瞄了瞄解开了于祖佳的手脚,倒在咖啡馆沙发上闭目养神的石苓人,一个处处拒绝别人好意,但是又不自觉替其他人着想的家伙,应该算是好人吧?
我坚信,石苓人并不如他自己想像的那么一无可取,甚至,愈是了解他,愈觉得他是个值得交往的对象,当然,前提得是石苓人下不厌我啊!
“我话说在前面,你不是什么好人,只是个笨蛋而已。”
“你为什么要说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
“闭嘴。我不接受就不行!”
不这样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搞错。我小声又说了一句。
石苓人不清楚到底我是什么意思,只能暧昧地微笑等待着我心情的回复。
我虽然郁闷得要死,但现在不是说那种话的时候。我抓起石苓人的手。
石苓人……你……不痛吗?抢在我说话之前,贝杜兰迷惘地指着。
什么痛不痛?石苓人皱着眉,全然不见刚才一切尽在掌握的反派表情。
不然会是指哪个?你的大腿和肩膀伤得这么严重,怎么还不当一回事?即使隔着衣服也看得出石苓人的伤口相当深。
是挺严重……啊,不过没外表那么严重。
真的吗?
你们每个月流那么多血都没事,我只当这是健身教练帮客人抽脂的疗法……
我一愣,不晓得他在讲什么。过一会儿,我才恍然大悟,不禁脱口问:你不会现在还有心在开玩笑吧?
平常太贪睡有不爱运动,像这样把血放出来,我反倒觉得神清气爽。抱怨着,石苓人的手叉在左腰上,似乎是运动不足。
呃……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做到这种程度呢?
委托费已经开始透支了才对。
“都是因为你,你这个笨蛋。”
石苓人的食指如同河床下圆润的石子一般闪着鲜艳的光芒,朝我的额头伸过来。
“我都告诉你了不要做蠢事,结果你的行动全部都是蠢事!”
“如你所言。”
“所以,我决定在你行动之前阻止下来,
我就说你很吵了啊。
“喂,不要倒下啊!”
沈......沈同学......石苓人勉强的睁开眼睛,“我还从来也不晓得,原来失血过多是这种滋味,头晕眼花的厉害”。我赶紧丢下枪扶住他,石苓人!石苓人!你保持清醒啊!我自己是为了穆彤彤倒是无所谓,但是绝不能眼看着让石苓人再变成下一个牺牲者。
迷迷糊糊的贝杜兰问了我一句话,我随口回答了她。
这一头危机还没解除,那一头正在和残余止血带缠斗中的于祖佳,突然失声惊叫,“贝杜兰你干嘛,别做傻事!”我看过去,只来得及看见贝杜兰惊险的挡下于祖佳迎面扔来的止血带,跟着,一把小刀就在她宽松的衣袖中飞了出来射中了石苓人用法力驱动的烛台,跟着她借着余光一路往前滚,就滚进黑暗里。
对了,手枪呢?
“呵呵呵,是她,是她!”
就在这瞬间,林友亚突然失心疯的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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