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市南边,一家门脸极小的茶叶店中,方圆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老板打问茶叶价格。
等另外两个买茶的客人走后,方圆一把将店门关起。
“客官这是做何?”老板茫然不解地看着方圆。
“李响,真名傅三响,别装,更别自尽,不然我会让铁蛋跟着你去。”方圆语气平淡无奇,话中却有惊雷,惊得老板脸上,再无茫然不解,只有一片阴沉!
“你怎知铁蛋存在?”老板李响情绪激动,眼中有着化不去的紧张。
“你这探子做得,里外不是人,你在长安潜藏,窥我大唐机密,殊不知却被同伙监视!”方圆冷笑,答非所问。
“小子莫要诈人!什么探子?什么同伙?”李响欲盖弥彰,声厉色荏。
“金羽戏班阿雅,大衍楼阿坤,认识不?铁蛋藏在南城永阳坊一个女子家中,要我说出女子姓名吗?”方圆不急不缓地说着,李响则脸色大变。
“你怎样肯放了我儿子?”李响无力地闭上眼睛,长叹一声,不再狡辩。
“你若老实交代,不仅是你儿子,你我也会放了。阿雅手中有一本暗语小册,上面对你评语不佳,说你狼心狗肺,忠诚欠缺!你曾私下放走一家大唐百姓,且背着他们生下一子,他们已准备出事后,拿你当替死鬼!”方圆盯着李响,眼中不屑、同情皆有。
暗语册子中记载的联络点有三处,可其他两处,已人去楼空,唯有李响这里还一无所知。
“此话当真?你真肯放过我们父子?”李响眼前一亮,激动道!
“你儿子肯定没事,可你……老子放你,只当是替那一家子被你放走的百姓还上恩情吧。”见李响意动,方圆便找了张胡凳坐下。
“什么恩情?既已被他们知晓,那家人铁定没了。”李响话语中有着深深的遗憾。
“你这人还真是……似你这般性子,如何做暗探?”方圆看着李响眼中的惋惜,有感而发道。
暗探谍子,往往都是深入虎穴,孤身而战,可以说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这些人早已不将人命当回事,为保身份不被泄露,会杀尽一切知情之人,似李响这般放过可能出卖自己的普通百姓,简直不可思议,方圆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家人只是路过,恰巧碰到我等见面而已,难道这也要杀?”李响反问道。
“滥杀无辜自然不行,这也是放了你的缘由,你这厮最起码还有为人的那点良心。”方圆认同地点点头。
“大人还是不要放过我的好,在下也只是放过那一家人而已。身为探子,往往一则消息,就关联着无数人生死。在下虽未亲手杀人,可也难咎其责,因我而死者,实在太多!”李响黯然道。
“怎么?夸你仁义,你还要仁义到底不成?”方圆无奈道,一个承认自己难咎其责,不让对方放过自己的探子还真少见。
“什么仁义不仁义的,大人还是问话吧。”李响洒然一笑。
“噬魂蛛宿主,大人我想知道其下落。想来你也明白,你私自生下子嗣,已被他们抛弃。如今我也不问其他,只要你说出噬魂蛛宿主踪迹,我保你可以带着儿子远走高飞!”方圆摸摸下巴,紧紧地盯着李响。
“噬魂蛛宿主?在下连噬魂蛛是什么都不知。不瞒大人,你金羽戏班阿雅,在下确实知道,我归她统辖,可大衍楼阿坤,在下真的不知。”李响一脸迷茫,开口解释道。
李响神色不似作假,显然真的不知,方圆唯有暗叹一声:此事难矣!
暗语册子记载了不少东西,可联络暗语颇多,且暗语只有上句没有下句,显然还有一本与之对应的册子。两处联络点人去楼空,若是李响不知,那线索便又断了!
“嗯……那你知道的探子中,可有谁不近女色?”方圆退而求其次。噬魂蛛宿主修为不达金丹,不可破去童身,只能从此处做文章了。
“大人,我等都是单线联络,除了上家阿雅,其他人小人一概不知。这里是联络点,用来传递情报而已。其他人来这里,对上阿雅留下的暗语,便可拿走情报。小人真不知晓这人姓谁名谁,踪迹去向。当然若是当面,小人肯定能认出他们,可他们藏身之地,小人真的不知。培养探子不易,这般做,也是怕被你们一网打尽。”李响解释道。
“一个都不知?”
“一个都不知。”
方圆坐在胡凳上,拉扯着下巴上不知哪天突然冒出的一根胡须,眉头紧锁!
李响一问三不知,事情难办了,总不能真带着李响满大街寻找探子吧?长安城百万子民,要是靠这个法子找暗探,无异于大海捞针。
方圆在沉思,李响也在沉思。
李响很清楚,敌我双方,各为其主,自己若不尽心尽力提供线索,对方没必要留下他和铁蛋。为了儿子周全,只能尽可能地让对方满意。
……
屋内一片静寂。
许久后,李响眼前一亮,道:“大人在下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方圆猛然抬头,问道:“何人?”
“在下记得,有一次我与一人传递消息时,恰逢一群青楼女子来买茶,那人衣衫光鲜,富贵十足,惹得众女子引诱,对其上下摸索,可谁知他却因此勃然大怒,甚至眼露杀意!”李响目光深邃,陷入回忆。
“哦?唉……可你也不知此人下落。”方圆面色一喜,不近女色者,很可能是噬魂蛛宿主!寻常男子,就算不喜风尘女子,也不会因其几下抚摸,便要杀了人家!可方圆转而又是一叹,李响不知其踪迹,说了也是白说。
“大人有所不知,此人呵斥女子时,气派十足,自带一股官威。”
“尔等能耐这般大?竟还混入了我大唐朝廷?”方圆吃惊不已。辽东探子,居然能混入大唐为官,可见其背后主子能耐不小!要知道辽东奏折失窃时,方圆可是见识过大唐官署的恐怖,十来天来往长安城的人群,刑部能查个一清二楚,对方能把探子送入官场,瞒过朝廷耳目,其中寓意细思极恐!
“小人也是难以置信,大唐朝廷不像表面那般简单,官员身世绝不会含糊,往往都会查了又查。”李响苦笑。
“你们辽东能耐不小啊!”方圆冷眼。
“辽东?”李响疑惑。
“怎么?还和老子演戏!不要你儿子命了?”方圆眼出寒芒!李响听到辽东时竟装作茫然不知,那模样还和先前一般,看似无半点作假,岂不是说自己被忽悠了?李响是辽东暗探,竟不知辽东?
“大人有所不知,小人从记事起,便在一座孤城中被人操练,在下虽做暗探多年,暗中也有猜测,可真的不知自己竟是为辽东做狗!”李响连忙解释。
“李响,大人我看不透你了。”方圆冷哼一声,不信李响所说。
“大人,实不相瞒,我偷偷看过些密令,除了一则事关吐蕃的消息,其他多是和东突厥、辽东各国有关,在下真不知主子是谁。”李响真诚地看着方圆,摇头道。
“当真?”
“当真!铁蛋在大人手里,李响怎敢说谎!说实在话,小人对所谓的主子只有仇恨,事到如今,又怎会替他们隐瞒!”李响发自肺腑,说道主子时,眼中全是恨意!
李响并不想过这种暗无天日,提心吊胆的日子,他更愿日出而耕,日落而息。
“好!我暂且信你,你跟我走一趟,捉住真凶后大人定会放了你!”方圆深深地看了李响一眼。
李响所说的那个不近女色的大唐官员,十有八九就是噬魂蛛宿主!
方圆推测看似武断,可的确有据可循。
辽东暗探能有几人?十人,百人?总归不会成千上万便是!就算暗探有百人,也不会全是男子。即便全是男子,似这般不近女色者,能有几个?退一步讲,李响这里已问不出什么,那个官员就算不是噬魂蛛宿主,能被其主子送入大唐朝廷,想来定然知道许多内幕!
“大人来了,小人便走不了了。小人只要跟大人出了这个门,小人跟铁蛋便都完了!”李响苦笑,眼中却是解脱。
“放心,我大唐保得下你!”方圆不容置疑道。
“事情并非大人想得那般简单,暗探中有能人异士,逃不掉的!这里有十块金饼,还请大人拿走九块,托人将犬子送到岭南一带,那一块便留给犬子度日吧。”李响哀求着看着方圆、
“李响,蝼蚁尚且偷生!你何必如此?还有,你儿子我没有动一个指头,先前只是诈你,他还是永阳坊,大人我不会为难一个无辜孩童!”方圆劝道,他从李响眼中看到了死志!
“大人这般仁义,小人便放心了……”李响说前已咬碎牙中剧毒!
“老子是修仙者,能报得住你!”方圆未发现端倪,还在保证。
“唯有李响一死,才能换来我儿生机!”
“暗探中应该也有修仙者,还望大人往后小心些……李响只求大人保下犬子周全……”
李响说完便倒在了地上,气息全无,眼中全是解脱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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