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灵师 - 第五百四十八章 鬼差上路

    人死讲究个魂归故里。其实我祖上一代的起灵师大多干的就是这事。安排人死后的入葬与移棺，看似像是风水学和道术的结合，按我们起灵师的说法，其实就是由我们来交接死者身亡后的命运。
    不同于道士和和尚来做这事，他们能感受的轮回天照还太着重于事情表面的推测。即如坟前清香一长两短，既断定为大凶之兆，那坟下尸体不化僵尸也必成恶鬼，唯恐避之而不及。真让起灵师来做这事，我们首先考虑的，便是这是否是在顺应天道。
    起灵师做的事，看起来是人生前和死后命运交接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但实则上，我比普通的道士和尚更加明白‘人各有命，上天注定’这段话的含义。也深知一条命运线的改变，牵连着太多与其相关的生命。
    刘齐真分别找来了泥土、朱砂、清水。最后还真在医院找到一个菩萨塑像的香炉，来顶替法坛。
    我们在休息室腾出了大部分的空位，我用朱砂在地上画了八卦阵图，以泥土和清水各点阵角。香炉放到八卦阵心的桌子上，并摆上两碗米饭以及一整只煮熟的鸡。虽然极为草率，但也算布置了一个简易的法阵。
    没过一会儿王保就带着女鬼回来了。他们带回了一个七八岁男童的游魂。我一眼看出，这道游魂只是男童死前就丢失了的‘精魄’。也就是所谓‘三魂七魄’中的一魄。这种游魂既无主，也无念，正好是我最想要的结果。
    我要为小鬼做的法阵，实则就是要将这种游离在世间的无主孤魂伪装在小鬼身上，让其看似顺应天道遣送轮回。不过这种把戏也只是骗骗黄泉路上的鬼差而已，真正到了阎王爷面前还是一眼就穿，只是届时，还需要看她这个做母亲的能怎样和阎王来分说。不过轮回道上‘阎王好说话，鬼差最难缠’，其实过了鬼差这关，执掌生死薄的阎王又怎会不知这小鬼的因果。
    这做母亲的一身善因，死后也应该得个善果。
    我将男童的游魂送入小鬼的魂魄，小鬼懵懂的双眼中立即有了一些异样的神采，小鬼终于也有了一点经历过人事的模样。但并无大事。我松一口气，幸好没有发生什么出格的反噬。
    将小鬼伪装好后，女鬼慈爱的走到小鬼身边，轻轻抚摸小鬼的发髻。我看到小鬼对着母亲露出甜甜的笑容，心头一暖。
    王保走过来问我：“张天举，你有没有把握？”
    我看着墙上的时钟，还差十几分钟就到五点了，但是小鬼的父亲还没有回来。我担忧的说道：“如果那个男的不能在五点之前回来，那我们做的这一切就算是白做了。那些鬼差虽然分不清小鬼和游魂，但毕竟不收受些贿赂，他们又怎肯多带一只魂上黄泉路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王保在休息室走来走去，直骂那男人像乌龟一样跑的慢。小倩还有些不明白，但她大概清楚我们要做什么，还很担忧的告诉我们，离我们最近的香烛店坐车来回都要两个小时。
    女鬼一听就哭了起来，小鬼不明所以，只是乖巧的给她母亲擦泪。
    最后还有三分钟，眼看着周遭的阴气越来越浓，我们一群人心急如焚。
    我对着他们说道：“恐怕那个男人是赶不回来了，等会儿只有顶着头皮硬上。小倩你带着刘齐真和王保先到其他房间去，等会儿鬼差来的时候，在场不能有其他生人。”
    小倩点了点头。
    王保正要遗憾的给女鬼和小鬼破除身上的现身咒。突然医院的走廊上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走到房门边的刘齐真喜出望外的对我们吼道：“他回来了！”
    男人扛着一个大麻袋，满头大汗的冲进了休息室。我看到男人身上到处都是摔伤，腿上的膝盖都摔出了血。
    男人满带泪光的冲到我面前，对着倒出了一大麻袋的东西，无数的冥币元宝，两套一大一小的寿衣，以及我法阵上用的清香蜡烛。
    我对他说道：“你快将寿衣拿到隔壁的房间烧掉，然后躲着不要出来。鬼差快来了。”
    男人答应了一声。我转身赶紧将清香蜡烛补上法坛点燃。转过头发现男人还站在原地有些犹豫。
    我说：“你怎么还没走？”
    男人很犹豫的看着我说道：“大师，能不能让我最后见我的妻儿一面？”
    我看了看钟表上的时间，还有两分钟就到五点。我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对着王保点头示意了一下，对着男人说道：“要快。时间不多了。”
    男人又欣喜的流出了眼泪。
    当女鬼和小鬼出现在男人面前的时候，我看到男人激动的连走路都是颤抖的。
    他满含泪水的双眼紧紧的看着小鬼，难受痛苦却又微笑的颤抖说道：“是个男孩……是个男孩……”
    我说：“走吧。”
    男人带上寿衣万分痛苦的离开了。
    我看着哭成泪人的女鬼，问她：“准备好了吗？”
    女鬼对我微微点头，微笑的对我说道：“大师，谢谢你。”
    凌晨五点整。休息室房间的灯在剧烈的阴气波动下闪坏了。只剩下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照亮整个房间。我打开阴阳眼，看到两个分别穿着黑白长袍的鬼差站在了门口。这就是民间流传的‘黑白无常’。
    两个鬼差看到我脚下的法阵，迟迟不肯走进房间。只是用阴森的眼睛打量着我。我感觉这两个鬼差的实力几乎都和我当初在武陵山遇到的那个尸鬼相差无几，周遭的气息越来越阴沉。如果不是因为法阵护体，我实在怀疑，我恐怕早就无法在这两个鬼差面前站稳了。
    其中黑衣鬼差对我说道：“你是起灵师？”
    “正事。”我说。
    白衣鬼差说道：“我们带鬼上路，天经地义，你为何在此？”
    “不瞒两位大人，小人有一事相求。”我看着两位鬼差，眼神尽显诚恳。
    黑衣鬼差冷笑的看着八卦阵边一大一小的母子鬼魂说道：“是想让我们多带一人上路吗？”
    “正事。”我说。在鬼差就要否定我之前，我赶紧说道：“两位大人从黄泉赶来，一路辛劳。小人特地为两位大人备上便饭一顿，大人赶鬼也不急一时，不如先吃顿便饭，以解疲乏。”
    其实地府鬼差多本就是厉鬼化身，死后无人祭奠。夜夜辛劳，只得地府少许俸禄。这接应人间鬼魂的黑白无常还要好些，还能从过路鬼上贪点钱财，但也着实好不了哪儿去，常年只混得个半饱，看着桌上的白饭嫩鸡怎能不嘴馋。可能加上我自身实力也不济的缘故，这两个鬼差就更加没了什么戒备。
    他们相互对看一眼，然后就走到桌前，用鼻子吸收起了食物的精气。享受食物的美感不用言表。
    实力上来说，我真的完全不是这两个鬼差的对手。但俗话说‘吃人最短，拿人手短’。眼看着成功一半，我接着说道：“两位大人多年辛劳，着实辛苦，人间关于黑白无常的美谈数不胜数。想来两位大人在地府也是高官厚禄吧。”
    我看到两个鬼差都迟疑了一下，我不为所动，接着说道：“小人也是仰慕两位大人很久。今日正好也受友人所托，拜托小人将这游离太久的孤魂送入地府，小人心想这等虽是小事，但也恰巧只能劳烦二位大人。小人也就摆起法阵，请来二位大人，愿了自己多年的仰慕之情之余，顺带也帮友人做件善事。”
    我这牛皮吹的，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起来。但看这两位鬼差的面目，竟然很是受用的样子。
    “也是半夜，实在不好准备的太过铺张。只能为两位大人准备了路上用的些许盘缠。”我指了指旁边一大堆元宝冥币说道：“还请两位大人见谅，并且笑纳，这只是还小人多年仰慕之情，如今能见真身的一点心意。”
    我看到两个鬼差看到一大堆元宝眼冒金光，黑衣鬼差故意咳嗽了一下说道：“你这人还算识相。饭我们吃了。这钱我们也收了。不过结果到底如何，也由不得我们。”
    我还有些不明白，就看到白衣鬼差走到了小鬼的面前，将手放到了小鬼的头上，一时间，我看到一股阴气传入小鬼体内。小鬼外形上更似那游魂男童，自身的气息掩藏的更深一些。
    黑衣鬼差故弄玄虚的小声对我说道：“你这个把戏我早就看出来了。放心吧，我们收了你的钱，一定将她们两人完好的送到阎王面前。不过还是那句话，结果到底如何，也由不得我们。”
    我对着两个鬼差鞠躬说道：“多谢两位大人了。”
    两位鬼差对我笑笑点了点头，转身对着母子两人说道：“阴人上路。”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说道：“等等！”
    两位鬼差都困惑的看着我。我走到小鬼身边，微笑抚摸他的头。对着做母亲的说道：“到了阎王面前，一定不要怕，努力为你儿子争取轮回的权利。”
    女鬼对我点了点头。
    那对母子跟着鬼差缓缓离开，女鬼最后回头感激的看我。我对她们微笑点头。同时将从那个小鬼身上要回来的一样东西放进了自己的兜里。
    最后两位鬼差走后，房间的灯又重新亮了起来。
    我整个人虚脱的倒在了地上。其实和鬼差交流的整个过程中，我都承受着一股来至巨大实力差距的阴气压迫感。如果不是有脚下的法阵支撑，我恐怕早就昏了过去。但就算如此，我现在还是感觉自己浑身上下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刘齐真他们看到房间灯亮，又跑了过来。我对着那个男人说道：“事情办妥了。鬼差领走母子。”
    男人又要对我磕头感谢，我赶紧挥手说道：“我帮你这个忙，你也帮我一个忙行吗？”
    男人有些困惑的看着我。我看了看小倩，又看着他，微笑的说道：“我知道你还没有办法一下子原谅她们。但我知道你心里也清楚，其实这件事没有哪一个人有错。不要在欺骗自己，也不要再做什么损人不利己的事。就让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的抹平你的心中的痛苦。好好的生活下去，就像你妻子对你说的一样。就当……是帮我一个忙。”
    男人哭的稀里哗啦的对我磕头。
    王保悄悄对我伸出大母子，小声的对我说：“你这招高啊，经你这么一说，这男人就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找你这个小女朋友报仇了吧。”
    我看着他说：“我是真心的。”
    王保笑呵呵：“懂懂懂，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