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惨叫声非常的凄惨,不等惨叫声结束,我就隐约看到从人群中间的地面上哗的淌出来一片鲜血,周围的人避之不及,赶紧就抽脚躲。人影闪动中,我一下子看到,人群正中,有一口老井,三四个精壮的年轻人,正拖着绳子,从井下拉出来一团血红血红的东西。
“咦!”小九红看见那团血红血红的东西就感觉恶心,不想正眼去看。
那团血红的东西的确有点渗人,被人从老井里拉出来之后,还在滴滴拉拉的滴着血,三四个精壮的年轻人把这东西拉上来之后,随即就手忙脚乱的用被子裹住,一路朝旁边的村子跑。周围围观的那些人神情各异,有的惋惜,有的愤怒,有的惊恐,那团东西被裹着带走之后,又有七八个人尾随着一路跟了上去。剩下的围着老井乱吐唾沫,连声的骂。
“咱们去看看呗?”小九红有点怕,但是又好奇,忍不住就想朝人堆里凑,我赶紧拉住她,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冒然的凑过去,恐怕不妥。
那些人气愤的很,这时候,从不远处的村子里跑过来几个强壮的村民,手里都提着刀,带头的两个是毛愣愣的年轻人,冲到老井旁边的时候,二话不说,卷着袖子就要下井。旁边的人骂归骂,但是一看有人要下井,马上就拼命的拦。
“这么多年了!老子今天非要看看!下头到底是什么!”一个拿着刀的年轻人火气非常大,被四五个人死死的抱住,仍然硬着头皮要朝井里跳。
“你跟这井较什么劲啊!别再下去了!还嫌死的人不够多啊!”有年纪大的老人挡在面前劝道:“这都是老胡家做的事,听话,把刀收了。”
一群人好说歹说,那四五个年轻人才恨恨的收起刀子,横眉竖眼朝着东边望过去。听着他们的谈话,再顺着几个人的目光,我觉得他们讲的,应该就是老刀子家,从这边向东不远,就是过去黄沙场胡家的宅子。
我是第一次来黄沙场,对这里不熟,但是刚到这儿,就隐隐约约感觉到,胡家在本地的名声似乎不怎么好,那些附近的村子说起来就咬牙切齿的恨。
那群人围着那口老井,久久不肯散去。小九红伸着脖子看,老是觉得不过瘾,非要过去,弥勒一直没怎么说话,这时候就拦着小九红,道:“先不要过去。”
“我就看看,看看热闹怎么了?”
“你不知道他们刚才从井里捞上来的是什么东西?”弥勒压低声音道:“那是个人!”
“什么什么嘛!”小九红忍不住就打了个哆嗦,撇着嘴道:“那么烂糟糟一团……”
如果弥勒不说,我也不愿朝那些恶心人的地方想。但是现在回想一下刚才被人用被子裹着带走的那团“东西”,应该真是个人,不过已经没有人模样了。想想那样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变成血糊糊的一团,我的头皮就忍不住紧了紧。
“人家那边出了事,你还要过去凑热闹,你挨打都不亏啊。”弥勒劝住小九红,继续朝那边观望。
弥勒这么一说,小九红果然害怕了,不敢再说过去凑热闹的事。那群人围着老井久久不肯散去,黄河水不能直接喝,尤其是住在河边的人,知道河里什么东西都有,河水即便经过土办法沉淀又消毒,但是烧开了喝下去,保准要拉肚子。所以一般都是从井里取水,有的时候两三个相邻的村子共用一口井,井就显得弥足珍贵。
我们初来乍到,不想惹没必要的麻烦,本来是想等着那群人走了之后,悄悄过去看看就算了。没想到对方比我们还能熬,围着井的人还没走,又从不远的村子里跑过来几个小脚老太太,盘腿坐在井边,脸朝着东边不停的骂,足足折腾了好几个钟头,直到村子里冒起炊烟开始要吃晚饭的时候,所有人才悻悻离开。
老井旁边顿时空旷了,小九红推推我,道:“现在能去看看不?”
“能。”我点点头,那么多村民围在老井旁边一下午都没事,说明至少井边是安全的。当时河滩几乎不通电,吃了晚饭以后,村里的人就几乎不会再出村了,我们又等了一会儿,然后才朝老井那边走过去。
但是还没等走到井边,弥勒一下子拽住我们,随即猫低了身子,对我们道:“先等等!”
我顿时就蹲了下来,只有小九红还傻愣愣伸脖子朝前面看,我把她拉住。其实弥勒开口的时候,我已经看见了,从那边慢腾腾的晃悠过来一个东西,只有不到一米高的东西,却像长了腿一样,在地面上慢慢的移动,朝我们这边而来。
我们三个人蹲在原地不敢乱动,小九红小声嘀咕道:“那是什么东西?”
“是个人。”弥勒回头道:“先别乱说话。”
我抬眼一看,身上的鸡皮疙瘩就冒出一大片。那个只有不到一米高的东西越来越近,果然和弥勒说的一样,是个“人”。
他的两条腿齐根而断,右胳膊断了一截,只剩左臂还是完好的,半截身子下面垫了一块毡布,用左手撑着地面,一点点的挪动。这个人一只眼睛瞎了,耳朵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一样,豁豁牙牙的参差不齐,他头顶前半边没有头发,只有脑后长了一小片。当距离近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我看到他的上额头有一道非常明显的疤,就好像脑壳被打开过似的。
这还算是个人吗?我看着就觉得心惊肉跳,难以想象,这人是怎么硬熬着活下来的。
“这是个人?这怎么可能是个人!”小九红一忍再忍,最后终于忍不住了,使劲掐着我的胳膊,好像牙根子痒的要死一样,咬着牙低声道:“这怎么可能是个人!?”
这个不像人的“人”明显是活着的,一点点挪到井边,他的目光很呆滞,其实这个时候我们想躲已经躲不开了,但是对方视而不见,半截身子直挺挺的立在井边,伸出左手,从地上抓着细小的沙砾土屑,一边含糊不清的喊着什么,一边慢慢把沙砾朝老井里面扔。
“你坑我,我坑你,你坑我,我坑你……”那人喊了一阵,声音就低了,但是更清楚了一点,他仅存的左手也断了两根手指,很缓慢却又很固执的用剩下三根手指抓着沙土,不断的朝老井里面扔。
望着这个怪里怪气的人,我们围观老井的欲望顿时就烟消云散,弥勒观察了一会儿,悄悄带着我们退后了一截。他想了想,道:“你看出点什么吗?”
“那人估计是个傻子。”我看得出,那个不像人的“人”,目光和金宝媳妇的目光差不多,迟缓又呆滞,没有一点点灵性。
“我估摸着,他应该下过这口井。”弥勒道:“虽然活下来了,但是对这口井带着怨恨。”
这样一说,我突然觉得,那人不断的慢慢抓着沙砾土屑,是想要把老井给填起来。谁都不知道他究竟遭遇了什么,然而脑子都傻了,那些怨恨却依然留在心里。可想而知,这口井给他带来的影响太大了。
一口老井,跟黄沙场胡家又有什么关系?当初听了红娘子的话,就隐隐意识到,黄沙场的胡家肯定隐藏着什么秘密,果然如此,刚赶到这里,就遇见了这样的事。
那人不停的低声嘀咕,不停的朝井里撒土,反正深更半夜里看见这举动就让人心慌。我们三个在不远处守着,熬的久了,小九红竟然睡了过去,我也感觉眼皮子发沉,弥勒道:“今晚先不要冒险了,你睡一会儿,我熬着。”
在外头睡觉始终不如床上那么踏实,一夜都没睡熟,时梦时醒。昏昏沉沉的梦境里,我突然看到了老鬼,他正走在一条好像没有尽头的路上,伤痕累累,满身的鲜血,那背影让我忍不住心酸到极点,心里一急,立即从梦里醒了过来。
天还没有完全亮,村子里的鸡已经开始打鸣了,睁眼一看,那个半截子人估计就在井边坐了一夜,直到这时候才慢慢的用左手撑着地面,朝不远处的村子慢慢挪动。终于算是把他熬走了,我叫醒小九红,三个人一溜烟跑到老井边。
看上去,这是一口普通的老井,年头很久了,但井是干涸的,没有水。站在井边看下去,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这井看着没有蹊跷啊。”小九红摸着脸颊想了想,道:“胖子,要不你下去看看?”
说着话,村子那边走过来一群人,我们三个正站在井边,估计是被对方看到了,这时候仓皇躲开,反而不好,反正那些都是普通的村里人,没什么可怕的。
不一会儿,那群人走近了,我一眼看见昨天那三四个拿着刀要跟老井拼命的年轻人也在,一群人气势汹汹,像是急着跟人打架似的。
“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为首的一个年轻人胡子拉碴,样子看上去有点凶,见我们三个围着老井,就瓮声瓮气的问。
“咱们是怀西楼的,想趁着天两块赶路,带的水喝完了,过路经过这儿,口渴的很,想弄口水喝。”我赶紧用本地话跟对方搭腔,村里人听到我的话,神色就缓和了。
“别瞎胡折腾了,这井没水。”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递过来一个装着温水的瓶子,道:“刚灌的温水,喝两口吧。”
“大爷。”我道了谢,接过水瓶,道:“这井不是好好的?怎么会没水?这月份儿,井水不会干的嘛。”
“哼哼。”为首的年轻人望着东边冷哼了一声,道:“不死几个人,这井就不会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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