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声音飘忽不定:“可是书里都说,我们要尊重、理解……”
“对外当然这么说,马来人还给我发工资呢,我上次见她和她的那个女的对象一起,我还夸她俩般配呢,”胡阿姨拍拍自己的胸膛,“但是打心底里谁能接受呀?反正我是不行,伐来塞的呀,对伐?”
李秀宁:“就是说。”
杜若瑶就只有妈妈一个人了,她不想让妈妈伤心。于是她一步步考上了母亲希望她考的大学,找到了母亲希望她做的岗位,成为了母亲希望她变成的样子……可是她早就知道,从大一母亲纵容弟弟扔掉她的小狗那年,不,也许更早,从高二母亲忙着照顾弟弟再也没时间参加她的家长会那一年开始,从初三母亲忙着和继父洪叔叔约会一次次忘记了给她的试卷签字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她的家里留给她的位置已经近乎于没有了。
如果说她的生父杜君是散漫透顶的男人,那么她的继父洪海便是一个正经到严苛的形象。他们家似乎是有个家族企业的,在杜若瑶能够看见他的时候,他永远都是西装革履。杜若瑶虽然乖巧地叫他一声爸,可是却陌生到听他叫自己“瑶瑶”时都感受不到任何的亲昵感。
于是她把自己的感情偷偷埋藏起来。
亲情也好,爱情也罢。只要不去想,不去念,就不会受伤。
特别是当自己的爱,还是如此畸形的爱。
然而就在她成为实习老师的第一年,娄夏猝不及防地出现了。
矮小的高中生,顶着乱糟糟的短发,就像是一团火,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真诚而热烈地照亮温暖着她蜷缩在的那块儿阴暗的角落。她大声地喊着她喜欢女性,她自豪地宣布着她爱慕她的班主任,这真诚而炽热的爱,像是一道光,像是她的太阳,她大声告诉她,你看!没事儿的!不要自卑!喜欢女生也是可以开诚布公的事情!
从那一刻起,不受控制地,杜若瑶心里仅仅设定了性别的那个理想人选,渐渐地具象化起来。
她喜欢那个倔得像头牛的军训杀手,那个横冲直撞的黄鹤楼cp粉,那个背不出英语单词的数学课代表,那个办成丑角逗大家笑的文艺委员……她喜欢她喜欢到肯帮她去追求一名直女俩字已经写在脸上的女老师。
第一次成为老师的杜若瑶把所有的喜欢归为对于学生的宠爱。特别是在知道娄夏的父母把更多关心给了她精神不健全的哥哥后,她把幼时从未得到的东西,一股脑地倾泻到了娄夏身上。
正是由于这种无条件的喜爱,在娄夏不说一句话就落荒而逃时,太大的落差感铺天盖地地包裹住她,原来她的那些真诚、坦率的爱意,都只是源自于幼稚的冲动和无知,原来她七年的喜欢,都仅仅是泡沫,看起来梦幻美丽,一戳就破。
杜若瑶是第一次如此信任一个人,也是第一次对一个人如此失望。
于是她变本加厉地在周围筑起了高墙,她删除了娄夏的微信,下决心不再和任何一名学生有过多的接触,从此把教学视作任务,和生活完全隔离开来。
漂亮得体的女老师,这么多年来不可能毫无桃花。不如说她的追求者一直络绎不绝。大部分是欣赏她外貌与谈吐的男性,也有那么一两个是女性,可是最终都被她坚硬冰冷的高墙堵了回去,有些不再联系,有些像姜晚清一样,在她身边做一段有一些单向暧昧的朋友。杜若瑶不是不好相处的人,同时她却从未让任何一个人真切地参与她的生活,她的身边熙熙攘攘,她却始终孤单一人。
相隔如此之久,杜若瑶和娄夏的重逢就像桥到船头自然直一样的顺利。娄夏变了很多,并非指年岁给皮囊留下的痕迹,更是指她的个性。她的那些张扬的锋芒被刻意收敛了起来,从前直来直去的脑脑回路多了很多弯弯绕绕。她抬头挺胸站在那儿,服帖而有造型感的长发,凹凸有致的身材,极其合身的穿搭,从表面看起来,她已经完完全全是一个讲究的女人了。
可是这个成长版的娄夏却又会在遇上自己时频频露馅儿,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会做出异想天开的事、说出不经思索的话,就好像还是当初那个不计后果的、幼稚的高中生一样。
可偏偏对于这样的她,杜若瑶依旧控制不住地渴望,难以抑制地心动。
但她偏偏又是最清醒的人。
飞蛾会因为趋光性而扑入火烛,粉身碎骨,杜若瑶不是飞蛾。
她多么想把她占为己有,可是却又无时无刻地不在自我提醒着,她已经不再年轻了,此生已经近乎成为定数,她没有时间再来一次。如果世事恒久不变,她可以在永夜里生存下去,可是如若体验了阳光的灿烂,她不能保证自己能再一次把自己重新放进永夜里。
过去的一切摆在面前,娄夏是一个多么轻易就能放弃的人,她劝说不了自己去相信,更何况这一次的重逢已经让她们成为了家人,让她们成为了“失控世界”里著名的大腿和挂件……有时杜若瑶想,知足常乐,这样便足够了,她不舍得、也没有那个勇气再去踏出新的一步了。
……从来如此,便对么?
此时此刻,当她被拥入怀中,当毛茸茸的脑袋伏在她的颈窝低语,当温热的气息划过耳畔,一切的预设都崩塌了。
如果可以的话,原来她还是想被她看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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