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脏了,她想。
她想开口说,可刚抬头就看见在前面开车的娄夏通红的耳朵和脖颈,她顿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咬唇垂眸下去静静看着黑色的缝隙一点点被污浊的白色填充。
太安静了,六七点还有些堵车,估摸着还有半个小时的路程,娄夏趁着等红灯抬手把车载音响打开,入耳的是一阵男声低沉的独白,她毫不犹豫切歌,可总是这一句独白,于是她把音响调成了收音节目,里面正在讲相声,不是很有趣,也不是很无聊,娄夏就任由捧哏逗哏在里头你来我去。
娄夏提前给认识的医生打了招呼,杜若瑶插了队先进了诊室接受触诊,等到娄夏把所有的手续办完费用交完再领着她去拍片。杜若瑶的情况没有好转多少,整个人的体重都压在娄夏身上,身体贴合,娄夏的耳朵刚刚降温就又热了起来。
说是要等将近一小时,娄夏去住院部租了一把躺椅给杜若瑶坐,自己则先去收拾烂摊子。她再次开进商场的地下车库,先是找到了随手抛下的购物车推上去——会员制的超市顾客素质偏高,没有少任何一样东西——和之前揪住打了五百块押金的员工核对了正确的钱款,又在客服中心找到了李薇薇,耐着性子挤出笑容来安慰了几句,并把她送回了家。
李薇薇问了一路杜若瑶的情况,可惜片子还没出来,娄夏现在也是一问三不知。
她急匆匆回到医院,杜若瑶和她离开时一样乖乖半躺在椅子上,只是手上多了一张x光片,旁边多了一个穿着警服的女人,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还是姜晚清先看到娄夏,朝她招手:“娄小姐,我帮瑶瑶送医保卡来,拿到片子后刚又挂了返诊,估计马上就能进去了……”
【xxxx号杜若瑶,请到1诊室就诊。】
话音刚落,还没等娄夏反应过来,机械的女声就已经响起,把三人一起唤到了晚上八点多唯一一个仍在岗位上的医生面前。
医生指着一小节突出的地方说杜若瑶的腰椎骨有些轻微错位:“是突然的剧烈运动导致的话,其实问题不大,我给你开一些内服外敷的药,这段时间注意休息,多卧床,最好是侧躺,适当伸展……好了。”医生把一大一小两张药单递过来,“我看你的后腰不仅是骨头错位,后面那张给你开了一剂活血化瘀的中药,要去2号楼中药区递单子拿一下,选择代煎的话要等半小时左右。”
这一话说的,姜晚清和娄夏顿时针尖对麦芒似的阴阳怪气起来:
“娄小姐,要不……你去拿药?”我陪着瑶瑶。
“姜警官,我刚刚奔波了一段,想歇歇脚……”你怎么这么殷勤?
“娄小姐,君子成人之美,这你总是懂的吧?”你说我怎么这么殷勤?
“姜警官……”
杜若瑶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很久以前,她也有过类似的经历。那是小学三年级,她的父母尚未离婚,深夜母亲摸到幼小的女儿浑身发热,便连夜带着她赶到医院,匆忙去急诊吊了一夜的水但还是有低烧。医生看着她血液和肺部的检查报告给开了些药:“……后面那张有一剂清肺化痰的中药,代煎的话,可能要等一会的……”
她记得当初父母去药房的时候已经是早晨六点多了,父亲一边抽烟一边叨叨着“中药味大,麻烦、没用”云云,又觉得她始终是低烧,
“瑶瑶这体温,其实不严重,这中药这么贵,还要自费一大半,坑人呢?”
抱怨着,他们就有意把有中药的那张单子忽略了,连带着中药一起忽略的还有几瓶枇杷糖浆和急性咽炎的药,导致杜若瑶烧退后好长一段时间还是一直咳嗽,最后患上了极易反复的慢性咽炎。
两个人还在礼貌地互相推诿,就听杜若瑶说:“算了,感觉没有这个中药问题不大。”
说时迟那时快,两个身高都超过了一米七的女人整齐地挺着了瞪着眼看她:
“这怎么行?”
“那可不行!”
最后娄夏在这场无硝烟的战争中败下阵来:“算了我去吧……姜警官开车了吗?”
姜晚清点点头。
“那麻烦你先送杜老师回家吧……”娄夏低着头,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姜晚清一定是知道杜若瑶家的,甚至可以轻易进去翻箱倒柜找东西,否则是怎么帮她送的医保卡?两个女人,可以互相进家门,那她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如果真如她想的这番,她娄夏又有什么资格在姜晚清面前再去争得些什么呢?……她早已一败涂地了,“我跟着你们去车库,杜老师上车以后我先去住院部还椅子,药……我晚点送过去。”
杜若瑶不皦不昧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
哦,娄夏猜,是不想告诉她地址吗?这一个想法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堤溃蚁孔,气泄针芒,下午六点多女人还装满了五彩缤纷六芒星般欣喜的心脏此刻已经成为灰色的垃圾站,柔软的内壁堆满了废弃的琉璃碎,千疮百孔。
“……或者我给薇薇姐,让她快递给你。”夜晚的停车场有些冷,只穿了运动背心的女人口红已经掉了大半,面色不是很好。
杜若瑶反应过来的时候,姜晚清已经把车开出去了很远,车内悠扬的管弦乐静静流淌着,不是娄夏切来切去永远是同一段的《my prayer》前奏,她盯着身下的深色皮椅,现在她的衣服裤子已经干了,并没有在上面留下牛奶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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