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路翻过一座山头,穿过细小的泥巴路,两人终于来到一处下凹天坑。
程兮立在坑边,一股股冷气冒上来,顺着脚踝往人骨头缝里钻。
程兮并没有太大的排斥反应,好奇探头去看,坑下黑雾弥漫,厚重的如同一层纱,难以窥见其中样貌。
“……送君东别离……故人恰逢春……不舍……犹恨红妆……”
耳边咿咿呀呀响起了唱戏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像从远方传来,又被大风刮散。
此地诡异死静,程兮喉咙一塞,开口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什么一样。
“师傅?”
她听到了有人在唱戏,不知道是不是幻听。
“下去看看。”彧君环住程兮的腰,踮起脚尖纵身一跃。
显然,她也听到了唱戏的声音。
程兮用力揪住彧君的衣服,凌厉的冷风刮在她暴露出来的皮肤上,犹如钢针刺入血肉,不疼,也不好受。
程兮紧紧闭上双眼,把头埋在彧君怀里,躁动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天坑没有想象中的深,不消片刻,两人很快落地。
双脚落地后,弥漫的雾气徐徐散开,一座红楼赫然出现在两人眼前。
一楼上方,是醒目的“安归戏庄”四个大字。
安归戏庄,这名字怎么不伦不类的。
程兮正疑惑着,一眨眼的功夫,死寂的红楼忽地恢复了生机,丝丝缕缕的红光彩色从楼中绽放出来,连同泛旧的牌匾都多了几分生气。
隐隐约约的,程兮看到了在楼道间行走的人影,她们三五成群,热闹的交谈打闹着。
一楼大堂口,走出几位年轻的姑娘。
姑娘们头着簪花,面容姣好,挽着手笑盈盈的说着话。
半大的女童在墙角玩花脸,见到诸位姐姐出来了,抓起地上的小老虎人跟在姑娘们身后。
白净的小脸上满是童真懵懂,她小步小步跑上前,一把抱着一人的大腿,奶声奶气的闹着。
姑娘们将女童抱起来,无奈的捏住她的小鼻子,女童哇哇笑着,亲昵的将脸蛋凑近围着一起的大姐姐们嘴上。
远处一角,步履蹒跚的老妪从角落里出现,她极为困难的蹲下身,哼哧哼哧的揉洗着衣服。
姑娘们见状脸色一变,急忙上前夺下木盆。
老妪反应慢,木盆被人端走后,生气的说着什么,小女童机灵的从姑娘们身上滑下来,调皮的在老妪面前蹦蹦跳跳,像只欢脱的兔子。
老妪愠怒的神情慢慢变得慈爱起来,她弯下腰牵起小女童,妥协地进了屋子。
姑娘们围坐在一起,说话打趣,不时用水弹闹嬉戏,一盆衣服很快揉搓干净。
众人其乐融融,气氛温馨。
心里接受到了某种讯号,程兮好奇走近些,四周的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于程兮的到来,没有丝毫反应。
程兮一时好奇,伸手去碰那开的正好的秋海棠,手指径直穿过那红花瓣。
程兮一愣,这些,是假的。
忽地,远处一道冷厉的目光投射过来,犹如实质一样沉沉落在程兮身上。
程兮察觉异样,下意识抬头去看,正正撞入一双寒冷阴沉的眼眸中。
那是一位约莫二十五六的女子,一袭红衣艳比红棠,她端坐在花楼大堂的戏台中,目光阴沉的望着程兮。
那目光,似是在怪程兮冒然动了她的花。
此举实在唐突,程兮忽地收回手,想要开口道歉,那审视的目光顿时消失了。
她再度抬眸去看,那女子已然消失,戏台上空无一人。
破旧的红色地毯在陈旧的岁月中更显破败,蒙上一层灰的帷幕高高挂起,它在等待旧人回归,等候属于自己的海棠重开。
台上的空白留下太多可以遐想的空间,程兮脑海里冒出杏花村杏鬼的恐吓。
心里起了危机感,程兮谨慎的后退了一步,低低唤道:“师傅。”
彧君扫了一眼空旷的戏台,眼底划过一丝隐晦的复杂。
“兮兮,进去看看。”
有师傅在,程兮吃了定心丸,小心避开红楼前的花树玩具,抬脚迈进大堂。
她不惧怕鬼,只是此地给她的感觉是沉重的悲凉,她被悲伤的情绪感染,下意识想远离。
曾经,这里一定发生过极为悲惨的事,亡灵所呈现出的过往欢快和睦,不幸发生时,一定给当年人留下了极大的哀怨与不甘。
进了大堂,程兮这才发觉,里面乌泱泱坐满了人,气氛热热闹闹。
视线陡然转到台上,台上红妆粉面青衣长袖,咿咿呀呀的唱着曲儿。
可怖的环境热闹起来了,让人暂时忘了身处险境。
台上戏子身段轻柔,宛如春燕,程兮看的入神,在最边上找了个位置坐下,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戏台上。
台上长袖连绵,明艳的色彩如同泼了水的画渐渐褪色,婉转的声音缓缓含上怨恨。
程兮看的眼眶隐隐发酸。
她看不清台上在传达什么情绪,也听不到婉转的曲声,她的心口像压了块大石头,难受地喘不过气。
她隔着一层雾气,旁观着局内人不可逃脱的命运,心生痛苦又无能为力情绪让她陷入极大的悲伤中。
穿过时间的鸿沟,她听到了女童尖锐的诅咒谩骂声,稚嫩的声音尖叫到破了音,骂出最刻薄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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